第77章 第77章

（中六十二）

        江宏业在江豪的住处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江豪。但他很快发现江豪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散着头发的女孩子。

        他登时就火了。

        “这谁啊？”他用烟头指着王春暖问。

        “我同学。”江豪冷冷淡淡地道，擦过江宏业开门。知道他要走了，王春暖怎么都劝不回去了，江豪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由她跟着，一路就带回来了。

        “叔叔好，阿姨好。”王春暖拎着从医院拿的药袋，走到江宏业面前礼貌地鞠了个躬。

        江宏业早就知道江豪总在学校招女孩子，这回竟然带到他面前来了，他更火大了。但是姜芸看着乖巧礼貌的王春暖心里亲切，先出声制止了江宏业。

        “先进屋吧。”姜芸挡在江宏业面前微笑，她挺着个半大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了，江宏业只好先忍了一波气。

        几人先后进了屋子，王春暖也慢慢吞吞地跟了进去。

        “还愣着干嘛啊？”江宏业一进去就坐进沙发里，他按灭了烟头，抬头看到江豪还愣站在客厅，顿时没好气，“赶紧收拾东西，收拾好马上跟我走。”

        江豪还是没动静，双手插兜不说话。就在江宏业的怒火快要爆发前，他突然开口：“我不想回去。”

        江宏业还是爆发了：“你不想回去？！那你留在这干什么，打人啊？！你连学都没得上了你待在这干什么？！你真以为我不管你你就能无法无天了啊？！”

        江豪说：“那我就不上学了，反正我不想回去。”

        江宏业冷笑：“你不上学要干什么，我把你放在学校你都能把同学打到住院，上回是脑震荡这回是腿骨折，我要不管你你还不得杀人放火啊？！”

        “我可以去打工。”江豪固执己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改了心意，本来早就做好跟着江宏业回去的准备，临到头却突然不想这样了。

        江宏业怒了，他今天是特地推了一堆事来接他，没想到江豪电话上答应得快，到头来又开始跟他对着干。鉴于江豪故意挑衅父亲权威的履历不佳，江宏业很自然地认为，这又是一次他故意制造给他添堵的行为。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你学校那边我已经跟校长说了，他晚上就把你的档案送过来，你给我乖乖去24中上学，不要逼得我再打你一回！”

        江豪抬头看了他一眼，侧头轻声地笑了：“我是不是你捡来的啊，你除了会打我还会干什么？”

        “你他妈要是能听话我会打你吗？！”江宏业怒骂道，“你要不是运气好你就打死人了！！你要进监狱的你他妈知道吗？！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收敛了吗？写了保证才多久，你以为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我没请校长吃多少回饭！”

        江豪不再说话了。

        江宏业怒冲冲地骂，连姜芸也拦不住他，他卷起桌上一本书指着江豪道：“我跟你说你给我速度点，我今天事情多得很没空跟你废话，你赶紧收拾东西。”

        江豪还是不动，只是沉默地抗拒着江宏业的指令。

        王春暖没想到江豪的爸爸平时是这么对他的，站在旁边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她侧头去看江豪，只见他一副平静淡然的神态，似乎完全不把江宏业的怒骂放在心里。但是她却很替江豪难过，她觉得他心里肯定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动于衷。

        “还不动啊？”江宏业被惹怒了，把手里的书卷起来要动手，“还不动？！”他一把将书往江豪头上砸去，吓得王春暖低呼一声，连忙冲上去把江豪推开，书从两个人之间穿过，砸在背后的电视机上，哐啷一声把机顶盒带了下来。

        这还真是应了江豪说的那句，谈不了，一谈就打。

        父子两个又干起架来，姜芸也顾不得挺着个肚子，拉着江宏业开始劝，江宏业反而道：“你别管，你离远点，别伤着你了。”

        他转过头来，王春暖一看他还像要动手，连忙挡在江豪身前道：“叔叔，叔叔您别打江豪了，他今天病了……”

        江豪把她往身后扯了扯，不让她说话，王春暖却抢着道：“他刚从医院回来，身体不舒服，所以不想回去，您别打他了，他还发烧着呢，您再打他一会又得把他送到医院去了……”

        “……病了？”江宏业的火被王春暖的话熄灭了一部分，放下手里的武器，转头斜了一眼江豪，冷笑，“我怎么看着挺好的，顶嘴顶得这么顺。”

        王春暖点头如捣蒜：“真的叔叔，他是真的病了，您别再打他了，他昨晚打了一晚的吊瓶，今早走路都犯晕呢。而且打人这件事真的不怪他，都是因为那个同学他……”

        “跟你没关系！”

        江豪突然大声道，吓得王春暖没敢继续说下去，转头看着他嗫嚅着道：“你爸爸他不知道……”

        “我也没想告诉他。”

        王春暖心梗得不行：“可是你这样……”你爸他继续打你怎么办？

        江豪却打断她道：“王春暖，这跟你没关系，你把我送回来就够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王春暖怔愣着没挪步子，她还担心他病没好，还想陪着他看他离开，她不想走，但是江豪却寒着脸色，看着她赶她走。

        就连江宏业也突然道：“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不知道他要走了吗，还跟着他跑到这来？这大白天的你也不去上学，你家里都没人管你吗？”

        ……

        王春暖没办法，被江豪逐客的眼神看着，她只好慢慢地直起身子。

        “……不好意思。”她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的确没有插嘴的资格。她平静下来，慢慢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药袋放在桌上，低着头道，“叔叔，他真的病了，这是从医院拿的药，我放在这里了。”

        没人说话，王春暖只能低着头往外走，走到玄关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江豪，他还冷着脸跟江宏业对峙。

        就这样吧……王春暖想，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五味陈杂。

        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她转过头，拉开门走出了公寓。

        从江豪的住处走出来，王春暖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去。冬日早上晴空暖阳，她走在阳光明媚的人流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这一场情感的闹剧最终以潦草收笔，她想做的事情终于无疾而终。但似乎这又是最好的结局，他模糊地回应了她的追求，她不得不面对他离开的现实。

        或许真如梁敏所说，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那她又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精力，只为了追逐飘忽不定的他的心意呢？

        又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错了，错在不该凭着粗浅的判断就主观臆想别人的内心。他们之间，只不过是在那一个瞬间，她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他，又在另一个时刻，透彻心扉地恨他罢了。

        王春暖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街边的一间店面，径自走了进去。

        里面的店员看到有客人来了，立刻迎上来微笑：“您好，剪头发吗？”

        王春暖点了点头：“嗯。”

        江宏业最终也没能把江豪从青花小区带走，两父子吵得摔了不少东西，江豪铁了心不挪一步，气得江宏业又给他身上留了两道伤。最后关头还是姜芸看不下去了，装作肚子疼的样子倒在沙发上，总算把江宏业的注意力给吸引走。

        然而万分紧张的江宏业扶着姜芸刚坐到车上，姜芸就微微一笑：“诶，好像，不疼了呢。”

        江宏业立刻明白她是装的，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坐到驾驶座上生气。

        姜芸侧过身子安慰他：“……他今天不是病了吗，就先算了吧，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干什么要吵成这个样子呢。”

        江宏业恨道：“你就会替他说话，那个被他打的小孩你又不是没见。人家那也是爹生妈养的，他就把人家打成那个样子……”

        姜芸冷哼一声：“你就会说他，我看你对儿子动起手来也不轻……”

        “我那是教育他！能一样吗！”江宏业抬高了声音道，顿了顿他又低下声，长叹了一声，缓缓道，“你不知道，我跟他妈刚离婚那两年，他差点把他们学校一个同学给打死了。当时那个小孩在急救室里醒不过来，我都吓死了。后来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总算把这个事情给压下去……”

        姜芸震惊：“这个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告诉你。”江宏业拿出一根烟，下意识想抽，放到嘴边又回过神来，把烟扔到油表盘上叹气，“这个孩子我现在真是没办法管，打他吧他死撑，骂他吧他不听，不管他吧他闹事……”

        姜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唉了一声半天才道：“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劝劝他好了，总要给他点时间过渡一下。”

        江宏业最终点了点头：“……行吧。”收回心思发动车子准备回去，姜芸却突然喊了一声：“咦，挡风玻璃前面那是什么啊？”姜芸愣了一下，“罚单吗？”

        江宏业听了冷哼：“怎么可能，谁没事给我贴罚单。”

        姜芸下车把那张纸拿过来，却是一个信封，

        上面写着“给江先生”。

        “是给你的。”姜芸把信递给江宏业，江宏业皱了皱眉，打开信封，竟然是一封长信。

        姜芸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看着江宏业的表情越来越寒，却不由好奇起来。

        其实王春暖也没写什么别的，只是细数了江豪这一学期进医院的次数，交代了老师每天都让他在外面罚站，冻得耳轮开裂的事情，讲了下他最近每天只吃方便面度日，最后闹到胃绞痛高烧不退的事。当然她也不忘提了一下，江豪打人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她自己不自量力地挑衅了他的仇家，江豪本人完全没有故意惹事的意图。

        “江叔叔，”王春暖这么写道，“我觉得江豪不愿意服软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真的要跟您对着干，而是他不相信，您真的会对他那么狠心。另外，他真的病了，您如果要带他走，就不要打他了吧。”

        “这……这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写的吗？”从江宏业手里拿过信来看了看，姜芸也沉吟了半天才道，“小豪在学校怎么过得这么惨啊。”

        江宏业没有说话，默默地发动车子往前驶去。一路上他都黑着脸一声不吭，直到车子开上高速，他才对姜芸道：“你给我拨一下县委杨主任的电话。”

        姜芸陪着他沉默了半个多小时，这会儿听他出声，总算舒了一口气。她笑了一下，拿过江宏业的手机拨电话：“心疼儿子了啊？”

        江宏业皱了皱眉：“别胡说。”电话一接通却三两句就跟杨主任扯起教育的事来。

        姜芸叹了口气，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叮嘱道：“宝宝啊，你可不要学这父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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