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上九）

        那夜的人似乎特别多，王春暖跟着江豪走出烧烤店，又慢慢悠悠地跟着往回走。人流乱涌中，江豪每走出几步就会回头看她一眼，走到一处明显宽敞的地方时，行人却更多了些，江豪说这是十里街的中心广场，这里有很多好玩的。

        王春暖问他：“玩什么呢？”她对这些东西是不太懂的。

        江豪就带着她来到一处射击摊位前，这个摊位前人很多，老板在大声吆喝，十块钱一把枪，十发子弹，连续打中十个由大到小的气球就可以获得免费奖品。江豪掏出十块买了一把，问王春暖喜欢哪个奖品。

        听着耳边一声声气球爆炸的声音，人来人往的喧闹，广场中的灯球轮换着五彩的光，王春暖脸红心跳头发昏，半会儿扬着脸道：“我不知道。”

        江豪这回总算绷不住了，他抿了抿唇，哭笑不得地说：“王春暖，真的，你真是我见过最呆的女生。”

        王春暖张口结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那边老板在叫江豪过去，江豪拿着枪站在挡步桌前，看着王春暖说：“好吧，那我就把第一个钱罐子给你打下来。”

        周围围观的人很多，江豪拉子弹上膛，咔哒一声。他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得让人沉迷，双目聚精会神，瞄准出射中的，他一发一发地打，气球一声接一声地爆炸开来。

        第一个罐子里塞满了纸钞，老板声称里面有一千块钱，但是要从第三级奖品一层一层往上打，每打满一层，要额外再加五十块钱。这相当于要花三百块连续打满三十个球，中间若是有断掉的，不但钱罐子拿不到，连本级的奖品也拿不到。

        王春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拿三百块去赌这个。然而江豪已经开始动手了，王春暖心跳如擂鼓，也不敢出声打扰他，只咬唇听着气球一声声爆炸开来，周围的人渐渐围过来，每射中一发，就有人在旁边高呼一声“好！”

        很快打满了第三层，王春暖拉他的袖子摇了摇头：“江豪，我们拿着第三个奖品走吧。”她的心脏实在受不了这么惊险刺激的玩意，每次看他瞄准她都觉得要失手，气球一爆炸心又掉下去。七上八下地让人痛苦，她宁愿拿着第三个小罐子，跟他安安静静散会步。

        江豪转了转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跃跃欲试的表情：“那多没意思。”他显然已经被这个刺激的游戏给吸引了。

        王春暖都无暇管他的动作，惊声劝道：“还是别了吧！三百块都打了水漂怎么办！”

        江豪笑着说：“那也是花我的钱，你担心个什么劲。”顿了顿他又道，“别打扰我，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王春暖就差一个激动拉着他走人了，耳边气球声又爆炸开来，旁边一个年轻男子跟同伴低语：“这个好险。”王春暖觉得心卡在嗓子眼，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过身不敢看他，身边却有个年轻的女人走上来，满脸欣赏地看着她说：“小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吗？”

        王春暖顿时脸烧成个炉子，耳边又是一声炸裂，她虎头虎脑地摇了摇头：“不，不是。”

        那个女人笑得比花还娇艳：“是吗？我看你们两个，还以为是情侣呢。他不是在给你赢奖品吗？”

        王春暖一下噎住，她才反应过来，他是为了自己在做这件事。那颗悬而不定的心顺着嗓子眼又慢慢滑了下去，王春暖慢慢转过头，看到江豪刚打完第二层最后一个球，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老板喜笑颜开地走过来，张口就夸：“小伙子很厉害呀！我这好久没人能打到这一层了，还要不要接着打呀？”

        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有说接着打吧，都打到这里了，有说第一层肯定打不过去，劝江豪放弃的，还有问江豪是哪的，要留他的联系方式的……

        江豪显得十分开心，笑得十分灿烂。他转头很无意地看了王春暖一眼，伸手又要掏钱，王春暖心间一股热气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激流从头脑中穿过，她飞扑到江豪旁边，摇着头大声道：“不打了不打了！”

        江豪意犹未尽地道：“我还没……”

        王春暖一把将他的枪抢了过来，扔在台子上，看着一脸蒙圈的老板，斩钉截铁的语气：“老板，我们不打了！你把第二个罐子拿下来就好了！”

        老板怎么肯放过这么一棵摇钱树，还出口劝王春暖：“小妹妹，你男朋友打得这么好，你就让他试试嘛，第一个罐子里可有一千块呢，打到了你们就赚翻了啊！”

        王春暖咬着牙坚持，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打了！说什么都不打了！”

        江豪笑得花枝招展，微微弯腰劝王春暖：“其实我可以试一试……”话还没说完就噎在喉咙，因为王春暖回头，极其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明显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表情，江豪直起身子，闭嘴不说话了。王春暖转回身对着老板说话，几乎是用吼的：“老板你不要再说了！他不打了！！你把第二个罐子拿下来给我！！”

        王春暖拿了罐子，气鼓鼓地离开了射击摊位，江豪跟在她后面，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跟着。果然走了一会，王春暖的步子慢了下来，回头走到他身前，不太好意思地道：“回去，走哪条路啊？”

        江豪答非所问，看着她笑吟吟的：“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王春暖鼓着脸说：“那个明显是坑人的啊！第一层那几个气球那么小，怎么可能打得中！”

        江豪竟然胸有成竹地说：“我觉得我打得到。”

        王春暖气滞，一把将手里的罐子塞到江豪怀里：“那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去了！”

        江豪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又把她拉回花坛旁边，把罐子递还给她：“这是给你打的，你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啊？”

        王春暖咬着唇说：“我可没说要这个罐子。”

        江豪笑道：“好，那算是我自作主张，是我自己打气球赢了这个罐子，然后请你帮我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调侃，王春暖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她红着脸把罐子又接过来，深吸口气低头拆包装。刚把盖子掀开一个口，还没看清里面都有什么，十字路口那边却冲过来一长串人，为首的一个拿着一面三角旗，急急忙忙的，口中大喊着借过。王春暖头刚抬起来，就被人群挤到了另一边，又不知道是哪个人的背包撞到了她的手，王春暖手里的罐子直接被带飞了。

        凌空飞起掉落在地，王春暖一瞬间气得半死。她忙冲进人流里去捡，然而行人左一个右一个，广场上的光也有照不到的暗处，王春暖怎么也看不见罐子滚到哪里去了。她急得蹲下身去找，差点被一个跑过来的高大男人踩到，王春暖惊呼一声，那男人骂骂咧咧的：“蹲在这找死啊！”

        王春暖还要接着找，突然胳膊被人拎住了，一股大力将她往起一带，她就被拉得离人流远了两米。江豪的手把她的胳膊抓得死紧，眉头紧蹙，语气很严厉：“不要命了！蹲在那让人踩啊！”

        王春暖急得眼睛都红了：“我的罐子让人撞没了。”

        江豪一愣，看她一脸焦急，慢慢地沉下心道：“没了就没了。”

        王春暖委屈得很，看着他道：“那可是你辛辛苦苦打赢的奖品。”

        江豪心底顿时失笑，解释道：“也没有‘辛辛苦苦’。”

        王春暖说：“可是你花了钱的。”

        江豪无所谓道：“花了钱，也买了乐子，就行了。”

        王春暖摇摇头：“不行，我要给你找到。”挣开江豪的手臂又到处去找了，此时人流已经渐渐减少了，王春暖一路往外跑出二十多米，总算在花坛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滚丢的罐子，然而手伸进去一摸，里面什么东西也没了。

        江豪走过去，王春暖一脸茫然失落，抬头看着他委屈，眼眶里泪花闪闪：“对不起。”

        江豪自己也有些兴趣索然，然而看到她的表情，心里极快地一涩，拍拍她的肩道：“没事。”

        王春暖黯然极了，胸口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她看到他的表情明显失落，想到刚才那个女人说，这是他给她赢的奖品，心里面又自责又愧疚。

        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个人静默无声地往回走，江豪一路都在低头沉思，王春暖觉得是自己令他不开心的，也沉重得说不出一句话。

        快走到路口的时候江豪忽然转回头来，看王春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淡淡一笑安慰她：“没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王春暖咬着唇不说话，一双眼睛里满是歉疚。江豪看她还是这个表情，手里还捧着那个空罐子，不以为意地道：“还拿着这个干什么，扔了吧。”伸手拿过那个罐子，要往旁边的垃圾桶抛去，王春暖忙拦住他，把那个罐子宝贝地抱在怀里。

        江豪说：“你还要它干什么？”

        王春暖的目光闪了闪，在江豪穷追猛打的目光下，总算慢慢松了口：“留着，当纪念。”

        江豪脸上顿时一笑，语气都轻松起来：“纪念什么？”他郑重其事地问她。

        繁华似锦的灯火辉煌处，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他身侧闪着，他的脸上浮现着浅淡的笑意，暧昧不明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发酵。这一刻王春暖看着他的脸，突然想到一眼万年，她的心以不可自控的速度沦陷，理智抵挡不住情感的侵袭，终究完完全全地丧失。

        “纪念……今晚。”她低着头羞涩地说。

        江豪听后笑逐颜开，王春暖看他抿着唇差点笑出声来，过了一会他握拳咳嗽了一声，低沉着嗓音说：“总算没白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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