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番外1

今年直到快过年那阵儿才下了场雪。

        陆柯词杀了两只鬼，从楼顶上跳下来轻松落地，踩到路边的积雪滑了下，他连忙站稳，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撤去周围的驱人符。

        没了符咒的遮挡，人们这才开始往这片区域走，传达到脑海的路线逐渐有了这条路的影子，陆柯词把伞撑开搭在肩膀上，慢条斯理地往回走。

        快过年的夜里没多少行人，灯光也昏暗，大片的雪花飘到伞面，打着旋儿滑下去，陆柯词一抬头，邱岘站在路灯下头，拿了两个烤红薯，啃着一个，冲陆柯词抬抬手示意他来拿另一个。

        “你怎么来了！”陆柯词欣喜地跑过去，伞遮到邱岘头上，一时间隔断了路灯投下来的光源。

        邱岘把红薯塞他手里，耸耸肩：“地府那群人太烦了，我上来透透气儿。”

        陆柯词捉个鬼捉了三天都没回来，他顺便来看看陆柯词是不是和鬼私奔了。

        大小也是个神君，怎么在人界捉个鬼还能捉三天的。

        神不能，至少不应该。

        “你鬼杀完了么？”邱岘没把脑子里想的说，他把红薯皮往下剥，啃了一口：“回去？”

        “杀完了，不是说透透气儿么，”陆柯词撑着伞，咬了口红薯，“逛逛再回？”

        “也行。”邱岘说。

        这里不是幽州，陆柯词追着那个鬼跑来了很远的地方，邱岘出来前是用双星鉴感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哪的。

        陌生的城市总会给人一种揉进心底的空旷感，两个人往前走出一截，走到略微繁华的地段，光怪陆离的灯光撒在伞面上，风雪大得吓人，邱岘没由来地问了句：“你说我们这会儿抬头扯开嗓子，吼一声‘玄冥大人雪下小点儿！’他会不会听见？”

        陆柯词直乐：“下次回去的时候他会揍我们的。”

        “也是。”邱岘笑了笑。

        两个人三天没见，陆柯词一直在追那个鬼，也没什么时间在双星鉴里对话，此时倒像是有好多话说不完了。

        地府新来了个鬼叫塔岑，去年是在大理那边儿工作的，夏天的时候跟着大理鬼王吃了三趟菌子中了两次毒，连夜申请调离，今年跨年后才批下来，调到了幽州来，现在由马面9号带着熟悉工作。

        其实那些菌子煮熟了是不会中毒的，大理鬼王也有自己的一套烹饪方式，每次中毒除去运气成分以外就是他们自己嘴馋，总觉得悄咪咪尝一两个不碍事。

        确实不碍事，反正都已经是鬼了，再死也死不到那儿去，多见几次小人跳舞而已。

        陆柯词啃完了手里的红薯，突然对菌子产生了迷一样的向往，邱岘笑了半天：“等到季节了带你吃一次你就知道了。”

        “我们是仗着死不了，胡作非为啊。”陆柯词感叹了句，不知道哪个字戳到邱岘笑点了，乐了好一会儿。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陆柯词冷得受不了，一个劲儿往邱岘身边挤，邱岘干脆弄了个传送阵，俩人一块儿回地府去了。

        幽州的地界相对来说暖和一些，地府却更加阴冷，邱岘对季节变换没多大感触，但陆柯词搬到地府来和他住以后大殿的供暖水平直线上升，大殿内和外头是两个季节。

        陆柯词进了大殿，搓了一会儿手才把外套脱下来挂好，看邱岘坐到桌子前了，走过去问他：“马面9号他们又怎么你了？”

        邱岘顿了会儿，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说地府那群人太烦了么，出去透透气么？”陆柯词把书桌上的文件推了推，挤着邱岘坐下来，“你自己说的。”

        “……哦，”邱岘想起这档子事，免不了啧了声，“也没什么事儿。”

        他没好说其实没什么事儿，陆柯词离的时间久了他看什么都烦。

        陆柯词在邱岘旁边蹭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他不动了，等着邱岘的下一句，但邱岘没有下一句了。

        双星鉴也没能感应到什么，陆柯词只能自己脑补，左不过又是什么公文变多了，要开的会变多了，地府那群人干啥啥不行，官僚第一名，邱岘早就有不想干的意思了，只是因着地官对他有恩，不好意思提出来而已。

        他这边还没想完，大殿门被人敲响，陆柯词坐直的一瞬间外头走进来一个老头儿，长袍长发，乐呵呵地走进来，冲着邱岘拱手喊道：“小邱！大喜事，大喜事啊！”

        邱岘连忙站起来走下去迎，陆柯词还是坐在椅子上，晃晃腿，看着走进来的那个老头儿。

        “哪儿来的喜事啊，您坐，”邱岘把老头儿扶到一旁坐下，瞥见陆柯词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到偏殿去沏茶，他扯了扯嘴角，又看着面前的人，“您这次来……？”

        “自然是有好事，”老头儿捋捋胡子，“我与地官商议之下，觉得此事非常可行，便连忙来同你讲。”

        邱岘笑了笑没说话，这群老一辈儿的鬼王都这样，说个话绕他妈八百个圈子不停歇，说一次话累得要死。

        还不如写信呢。

        地府的茶倒是相当好泡，壶啊水啊什么的都是有法力的，放进去就能泡好，不需要什么技术，陆柯词端着茶出去一人一杯倒上了，看他们俩像要商量什么事，自己站这儿可能不大方便，打算出去找马面9号玩儿会儿。

        他在双星鉴里和邱岘说了声，刚转身要走，那老头儿终于说到了他的主题：“地官与我都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大理鬼王那妹妹如今也正是年纪，你俩要不……”

        陆柯词转过身，看了看邱岘，又看了看老头儿。

        “不不不，”邱岘连忙摇头，“您别。”

        “哎，你这人，见一面又怎么了，”老头儿端起茶抿了口，“看不对眼儿再说嘛，你看你这地府，除了孟婆连个女鬼都没有，不行的啊小邱，鬼王哪有你这么当的？”

        “我成亲了，早就成亲了，”邱岘瞥到陆柯词的眼神，乐了会儿，“不能乱见面，家里那位不同意。”

        “成亲了？怎的没听你说过？”老头儿瞪着邱岘，“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请我们吃……不是，怎么不通知一声？”

        “早就成亲了，很早的时候，”邱岘不好说那个时候老头儿到底降世了没，在这群老人心底自己还是个几百岁的孩子，“那时候忙，没来得及通知。”

        “和谁？”老头儿把茶杯放下了。

        “和他。”邱岘指了指陆柯词，说得十分坦然。

        老头儿扭头看过去，见陆柯词就站在后头，视线撞上的那一刻陆柯词才笑起来，乖乖地喊：“爷爷好。”

        老头儿没过多久就走了，估计是要把邱岘已经成亲的消息回去散布一下，估计用不着多久地官就带着全体鬼王拖家带口地来幽州找邱岘要饭吃了，邱岘想想就觉得闹腾，看着陆柯词又觉得好笑：“你几岁了你？”

        “过完年二十。”陆柯词眨了眨眼睛。

        “二个屁，你起码也是个几千岁了，管人喊爷爷，”邱岘把茶杯收拾了下，“真行。”

        “看着二十，”陆柯词把手揣兜里，笑了笑，“年轻。”

        邱岘笑了会儿没说话，把茶杯拿回去洗了放好，出来的时候问陆柯词：“你不吃醋啊？”

        “不吃啊，”陆柯词答得理所当然，跟在他后头晃悠，“星星还亮着，你魂域和我的识海在一起，没人能像我们这样，别人比不上的，我不吃醋。”

        邱岘一想，还真是这样。

        但陆柯词又马上说：“如果你瞒着我见别人的话，我还是会吃一点点醋的。”

        邱岘把柜子关上，走过去搂了搂他，带着他出了后殿：“今年去哪儿过年？”

        “猫咖。”陆柯词立刻笑着应了声。

        邱岘牵着他的手，回头看他，放缓了音调：“好。”

        塔岑从大殿门口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蹲在台阶上，捧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面9号走过来踢踢他：“让你去汇报工作，你坐这儿干嘛呢？”

        “鬼王大人在里头和人说事呢，我等他们说完再进去，”塔岑说着，回想起刚才不经意听见的一句话，抬头问马面9号，“咱鬼王已经成亲了啊？”

        “啊，”马面9号想了想，之前邱岘和他们说他和陆柯词那点事儿的时候好像是说过，他们成亲了，“是吧。”

        “和谁啊？我怎么没见过？”塔岑捧着脸，“我们鬼王算同龄鬼里最拔尖儿的吧，娶个鬼后回来那不得温柔贤惠上得厅堂……”

        “也不是，”马面9号打断他，“鬼后第一次见我就把我打碎了。”

        塔岑愣了愣：“啊？”

        “少主把他打晕又带回地府，醒了以后他差点儿把地府拆了，”马面9号指了指旁边一根柱子上的凹痕，“看见没，鬼后打的。”

        塔岑沉默着没说话，老头儿从里头出来后他才回过神，双手合十，深沉地叹了口气：“希望鬼王没事。”

        马面9号憋着笑，同样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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