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则拍卖广告

萧乾戴着一副棕色宽边眼镜，推着一个棕色的拉杆箱，胳膊上挂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走出海城机场三号出口。

        一眼望见对面的临时停车道上，身材高挑留着披肩发的方媛媛，身着一套宽大的黑白条纹休闲装，一副咖啡色的墨镜戴在头上，站在一辆咖啡色的沃尔沃边上正向他招手示意。

        就在萧琴即将刑满释放的三天前，他回到了阔别五年的海城。

        “媛媛，你真的打算继续留在海城吗？”坐在副驾驶室的萧乾，侧着脸看着方媛媛。

        “看情况吧，总觉得，在海城还有一些事情放不下。”她看了他一眼又说道：“我是孤儿，自从跟着林海莲一起离开唐城，就再没回去过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若有所思的萧乾一眼，赶紧把话题转开：“还是说说你吧，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萧乾看了方媛媛一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还算顺利吧。这五年真得感谢你，一直帮我关照姐姐。”

        方媛媛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这是应该的，我没告诉她你今天到海城。”

        萧乾点了点头，没说话。

        ……

        在熟悉的海景大酒店门口，跟方媛媛告别之后，萧乾转身走进大堂，顺手从前台拿起一份报纸，迅速跨进电梯，在电梯运行间隙翻阅着。

        这是一份今天的晚报，头版右下角一幅醒目的广告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则由海城某拍卖行刊登的拍卖信息。

        他一遍又一遍浏览着那条消息。

        拍卖活动将于五天之后的上午九点，在滨海路十六号举行。

        参拍者可以在拍卖前的每天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持有效证件，光临实地，索取拍卖品目录并参观相关的拍卖品。

        萧乾进入房间，立刻拨通了方媛媛的手机：“为什么没告诉我滨海路十六号的拍卖消息？”

        方媛媛在电话里说道：“萧乾，我也是昨天才听说这个消息的。

        本来我确实不想让你知道，不希望勾起你已经忘却的回忆和自责，我想，过去的那段日子能不翻开就别翻了。

        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

        我不知道你曾经在那栋房子里留下些什么？如果你决定要去的话，就当作跟林海莲做最后的道别吧。”

        这些年来，萧乾很少去整理那些散落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因为过去了的一切，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些特殊的符号而已，曾经的那些经历，在匆匆的旅途中，早已停留在了浩瀚无边的岁月里。

        “好的，媛媛，谢谢你，原谅我刚才的语气，明天上午陪我一块儿去吧。”

        “那好！你早点儿休息吧，明天上午九点，我去酒店接你！”

        萧乾放下手机，走到临海的那扇落地窗前，看着霓虹灯照耀下远处依稀可见的滨海路，听着海面上传来的滔滔潮水声和轮船的汽笛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自己依然在回忆、依然在追思、依然在寻找、依然在等待着自己说不清的什么……

        他习惯的从皮质的烟盒里抽出一支软金沙，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五年前，这座城市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在那些日子里，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主角还是配角。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下午，萧乾在唐城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你好，请问是萧乾吗？”

        “我是萧乾，请问你是。”

        “萧乾，我是方媛媛。”

        “方媛媛，是你。”

        “我是林海莲的朋友方媛媛，我们见过。”

        “是的，我记得！媛媛，林海莲她还好吗？”萧乾紧张的问道。

        “萧乾，我今天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告诉你，一个月前的昨天，林海莲已经走了，根据她的遗愿，就安葬在海城。我想，你有空的时候，应该回来看看她了！”

        萧乾顿时哑口无言。

        方媛媛接着说：“暂时别告诉林薇和她爸，你先自己回来。”

        第二天晚上，当萧乾刚走出海城机场出口的时候，就见到方媛媛快步向他走来，一把接过他手中的拉杆箱。

        萧乾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情绪却低落到了极点。

        方媛媛打开车门对他说：“快上车吧，台风马上来了。”

        车子冲出机场路，沿着双向六车道的环海大道，向海城市区方向驶去。

        窗外一排排高大的棕榈树，在黑夜中一一闪过。

        一路上，车里没有一句话，似乎空气都凝固了。

        半个小时后，沃尔沃缓缓停在海景大酒店的停车场。

        两人刚进入酒店的房间，一股强大的热带气流光临了这个城市。

        方媛媛看着一脸苍白的萧乾，犹豫地从随身的lv挎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他。

        萧乾看了她一眼，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信封。

        在三十多年的记忆中，读信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抬起眼睛看了方媛媛一眼，迅速打开信封，抽出一封信，信上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萧乾：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治愈我的不治之症，唯有你对我的爱了。

        尽管这个爱从一开始的时候，因某种原因，并不那么单纯。

        但到后来，你我不由自主的都背离初衷，陷入无法自拔的爱河，并为了一场没有结局的爱相互折磨着。

        尽管如此，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都深深爱着对方。

        在这些日子里，每当想起你，似乎就能减轻一点我的痛苦，这种痛苦虽然比不上曾经你对我的心灵折磨，但我依然真心感谢上帝，这一生让我遇见了你，让我爱上了你！

        亲爱的，我卧床已经一个多月了，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我之间远隔千山万水，而我已经死在眼前。

        我非常珍惜你对我的那段感情。

        为此，我每天都在坚持用写日记的方式对你诉说，从我们分离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写到有一天不能握笔为止。

        我之所以选择这种最古老的写信方式来表达在临终前对你的爱，因为它使我每一天都能重温一生中仅有的那些幸福日子。

        亲爱的萧乾，总有一天，方媛媛会和你联系的。等你回到海城之后，她会把我的日记交给你。

        你可以在我的字里行间，找到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的原因、以及我当时无法对你说的苦衷和解释。

        如果你看了这些日记以后，能够对曾经发生的事情有所谅解的话，对我来说，在天之灵就能得到永久的安息。

        方媛媛待我非常好，她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有可能的话，今后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照顾她，这是我在临死前对你的唯一要求和希望。

        我在澳洲的每一个日子，是她寸步不离的陪伴着我。

        我们经常在一起谈论你，可是每一次说起你，我们都泣不成声。

        我交代方媛媛，我死了之后，无论我在什么地方，一定要把我送回海城，葬在那个城市。

        亲爱的，这完全是为了你，因为我在那个城市遇见了你，在那里得到了我一生中的真爱，我相信，只有葬在那个城市，你有一天才能找到我。

        亲爱的，因为你，我多么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啊！

        如果说，在认识你之前，我想我这一生最多活到五十岁就不想再活下去了。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希望自己能活到八十岁、九十岁甚至更长。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一定是永别了，当方媛媛把这封信交给你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亲爱的，请原谅我不能再写下去了，我已经精疲力竭了，我的手再也不听使唤了。

        爱你的，海莲

        当萧乾读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经十分模糊了，不知是自己的眼泪还是林海莲曾经留在信纸上的泪水，字迹几乎无法辨认了。

        那一夜，对萧乾来说是多么的漫长。

        五年之后的这个夜晚，萧乾再度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方媛媛开着她的沃尔沃，准时停在海景大酒店的门口。

        早已在大堂门口等候的萧乾，迅速掐灭手中的香烟，上了车。

        两人直奔滨海路十六号而去。

        一路上，车内的情景跟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两人没有一句话。

        萧乾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那条曾经熟悉的道路。

        这个时间段，滨海路上本来就人流稀少，来往的大多是极速行驶中的豪华私人轿车。

        一望无际的海水、银色的沙滩，是滨海路上独到的风景线。阳光照耀下宽敞道路两旁金黄色的棕榈树叶，在海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记得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是林海莲离开海城去澳洲的第二天下午，当萧乾急匆匆赶到这里的时候，她早已离去。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思绪把他带到那天下午四点钟，萧乾收到一封同城快递，是秦莉寄来的。

        他急忙打开信封，里面装着萧乾两天前写给林海莲的那封信和一叠未拆封的百元钞票，除此之外，一个字也没有。

        正在他发愣的时候，手机响起了，是秦莉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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