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许鑫露不知道，近年来外婆跟着舅妈和表妹浸淫了不少韩剧，身为一名脑筋颇灵活的老人家，对于现实中接触到的别墅业主，难免会产生一点魔幻资本主义的想象。

        说起来，外婆给这家干了五年活，那个据说是在国外做生意的男主人她一次也没见过。女主人倒是见过一两回，都在车里，只有一回进了家又匆匆离开了，连脸都没看清。但是据外婆回忆，那位女主人年轻又漂亮，而且时髦得很，总戴个大墨镜，身上的香风隔着十米都能闻到。

        “哇！”许鑫婷一听这个就来劲了：“不会是明星吧！”

        “哪个明星有这么大的儿子啊？”

        “私生子啊！”

        “笑死。”许鑫露终结了话题。

        据外婆说这家小孩已经上高中了，原本一直在国外，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读了，平常都是住校，偶尔回家住，只有司机跟着，好像也不怎么和爹妈联系。

        外婆在电话那头分析道：“你看这小孩吧，和妈也不亲，都在北京，也没见一起回过家。我感觉八成是后妈，那么年轻，哪来那么大的孩子。估计是男的养在国内的情妇，平常还要帮他照顾小孩，也就是应付任务了。孩子吃住在学校，也不用她管，就偶尔和老刘通电话过问两句，我听着都不太像亲妈的口气。你说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不需要父母陪了吗？还不如我们家的孩子呢，没有司机，你小时候用你爸电瓶车接送也挺好的……”

        “妈！和小孩说这些干什么！”

        许鑫露却听出兴趣了：“那个女主人很年轻很漂亮吗？有多漂亮啊？”

        “哦哟，那是漂亮哦！”外婆用一种十分耸人听闻的语气说，“电视上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那衣服穿的，还戴个帽子，就跟那个什么，什么王妃似的。”

        “王菲？”

        “就他们英国那个……”

        “哦，‘王妃’啊！到底是长得漂亮还是衣服漂亮啊？不是没看清脸吗？”许鑫露道。

        “是没太看清，但是应该是漂亮啦，皮肤比婷婷还白！关键是身材气质，真的没见过！而且，长得不漂亮，能住这么大别墅吗？看着也就三十来岁。”

        “妈！”

        “您有听见小孩叫她妈妈吗？”许鑫露又好奇道。

        “都是通电话，好像有叫过吧。有的。”外婆回忆道。

        “啊？那您还说是情……”那个词实在有失文雅，许鑫露咽了回去。她想，有钱人嘛，保养得好也很正常。

        如此这般瞎说了一通，电话都要打没电了。

        唉！不被金钱腐蚀，也被八封腐蚀，想要不受有钱人的世界挑逗，还真是难啊。

        许鑫露反省了几秒，很快又露出了痴汉笑：“啊，美女……能见到本人就好了。”

        主要是因为，她对外婆的眼光太信任了。从前一起看电视的经验告诉她，外婆眼里的大美女都得是乱世佳人费雯丽，泰坦尼克温斯莱的水平。就目前国内娱乐圈，好像都找不出两个这样的吧？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三点，那家人也是奇怪，约的时间都在四点后，那么就要到晚上七八点才能结束，晚饭都吃不上。不过人家两次当作三次算，已经很厚道了。

        许鑫露搭了两趟地铁，又转了一站公交，跟着地址和导航在市中心打转，经过了许多出名地标，尤其是仰慕已久的朝阳区——号称世界第五大情报组织的聚集地。

        国际大牌的巨幅广告在高楼外墙上招摇，底下车水马龙，忙忙碌碌，城市的繁华喧嚣尘上。十几亿人，有几个能在这样的地方被人仰望呢？就算是她爱豆，淹没在这样的世界里，也变得渺小了吧。

        想到那个小朋友在眼前的花花世界里奋斗，她仿佛更靠近他了一点，虽然处在完全不同的境界，她这个“刚进城”的临时工也受到了一点鼓励。

        提前了快两个小时出发，总算在三点四十分来到了小区的大门前。

        微信上的刘师傅出来接她，登记了身份证，刷了脸，在人员类别里录入了“二单元17号，家政”，这才被保安放了进去。

        小区颇有种大隐于世的感觉，绿化面积很大，有树有水，户与户之间隔得老远，一眼望去就像进了公园。每一栋房子都有高高的围墙，透过铁栏能看见墙里的花园，有一家院子里还有池塘，不过水已经干了，不太打理的样子。

        那些别墅的外观倒不怎么惊人，没有老家别墅的那种大柱子大旋梯，一栋栋灰瓦白墙的小楼，看上去很清新，有些人家的楼上还有人在浇花，一派悠闲过日子的样子。虽然这是星期一。

        许鑫露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里，踏实，朴素，熟悉的日常感，她的常识和见识终于回归原位，才发现之前被唬得紧张兮兮的自己有多可笑。

        从后院进了17号，这栋房子比邻居家的更大一些，大概是长期没人住，显得空荡荡的。院子里的花木看上去野生野长，但是交错得非常好看，比小区里整整齐齐的公园风好多了，给人一种每棵树都在自己原本的位置自在地生长了好多年，和这家的主人平起平坐的感觉。

        当然，可能单纯的就是没人打理。

        一进屋，风格突然变得土豪起来，墙面地面都是大理石，嵌着深棕色的木门，又闪亮，又厚重，又老派。客厅的屋顶有两层楼高，空间大到寂寞，上面是个巨型的水晶灯，整得跟人民大会堂似的。装饰壁炉、沙发、地毯，全都是空大华丽的古典风，充分彰显了房子的岁月感，和外婆说的那位年轻时髦的女主人很不搭的样子。

        她开始考虑一些八卦的可能性了……

        不过玄关为什么会摆着一个这玩意？许鑫露对着那个膝盖高的玉雕原始人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是的，玉雕，原始人，翠绿色的。

        “啊，这个小心别踢到哦，”刘师傅提醒道，“这个要一百多万呢。”

        许鑫露嫌弃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的常识和见识都出现了裂痕，她甚至想对那个小绿人合十拜一拜：失敬了，菩萨。

        进屋后，许鑫露谨记自己的人设，刘师傅交待什么都一脸胸有成竹地点头。

        “那我先走啦，结束的时候记得锁门，按下这个钥匙键，再按下这个就可以了。有什么事再联系哈。”

        “嘀嘀。”传来了后门合上的声音。

        “……”

        什么？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了？让她和这位百万小野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的合适么！

        许鑫露四顾茫然，好一会才想起发了个信息给外婆：“我到了。”

        据她所知，这个房子是有监控的，她低调地扫了一圈，客厅里至少有三个摄像头，虽然不知道开没开。愁人，谨慎为先，她要随时假装自己是个熟练的小保姆。

        尽管反对刻板印象和行业歧视，但她还是穿上了一身最土的黑t和牛仔裤，把马尾扎低，小白鞋换成山寨耐克，希望从外形上增加说服力，以掩盖工作上的业余。

        房子的构造她已经问过外婆了，地上三层，地下一层，虽然空了很久，几本没有什么小物件，但一次性也是打扫不完的，按照外婆的做法，轮流打扫每个区域，需要来四天才能搞完整栋楼的卫生，这还只是比较马虎的日常保洁了。每隔一段时间的深度清理还是会找专业的人员来做的。

        好吧，她应该能做好的，开工！

        一周多没打扫的屋子，因为没人时门窗都紧闭着，其实压根就不脏，但许鑫露还是按照该有的程序，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对不起良心，也不能对不起钱呐！

        “嗯？奇怪，这间屋子怎么锁起来了。”她来到二楼一间房门前，扭了扭门把，打不开。问过刘师傅，只回她道：“哦，那间啊，那间不用管了，就让它锁着。”

        她抬头看了看门，有点奇怪，主卧都没锁，这间为什么锁了？

        但她很快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继续干自己的活。不到一小时，许鑫婷已经打了三个电话进来了，许鑫露擦着地板，完全无视之。

        然而，这一派仿佛扫过无数壕宅的大将之风只是表面的伪装，内心里许鑫露已经要羡慕哭了——谁不想住在人民大会堂呢？

        她不是羡慕别的，就是这种眼过之处全是干净，整洁，坚固，闪亮，宽敞，宽敞，宽敞的大房子，不管哪块地板都可以躺下去，而一点都不会觉得脏，整个环境都是blingbling的感觉，真的很戳她的心。

        这不是简单的勤收拾、爱干净就能做到的。比如她的房间，就算天天打扫，也扫不去破旧邋遢的痕迹，发潮的地板，掉漆的墙缝，局促的空间，明明不脏，也显得没那么整洁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许鑫婷。那个紧巴巴的小房间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当然，她爱自己的小窝，也爱那些几十年的老家什（不包括许鑫婷），但不妨碍她羡慕这种blingbling的土壕之家。

        每天在走廊滑铲，一定很爽吧？

        哪怕分她一间保姆房，她都很开心了。是的，她已经率先视查了保姆房，就在一楼的电梯井旁边，现在是当做一个储物间，放着一些大行李箱。直到看见小门后的独立卫生间，她才恍然醒悟，这就是引无数英雄尽折腰的，保姆房。

        有的人出生就在这样的房子里，有的人长到二十几岁还没有自己的房间。许鑫露没有觉得不应该，只是想到，她的父母也那么努力，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是喜欢聪明有胆略的人吧。

        比如她和许鑫婷，后者应该更容易创造奇迹。如果她能做这个家的支柱，许鑫婷就能更大胆地去尝试她想做的事了。可是，现在又多了一个许鑫旺……

        算了，她们家还是踏踏实实过普通人的日子吧，别羡慕世界上的另一类人了。

        回过神来，不经意间一瞥，发现自己竟用擦地板的布在给那尊上百万的绿菩萨擦脸，登时吓了一跳，抹布掉在了地上。

        夭寿！它应该不会裂开吧？

        凌晨两点，玄关的灯又亮了。一个身影走进来，蹲下来解鞋带，那是一双奢侈品牌的系带短靴，对于这个季节和这个场景来说都显得太过隆重了。那人慢悠悠地解开鞋带，手指上华丽的戒指在深夜柔和的灯光下，也显得温柔平常起来。

        那尊翡翠雕像静静地坐在门边，它的主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它，与它对视了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它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怨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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