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两天后，许鑫露乘坐的动车停靠在了北京站。这一路上都有silvernine的粉丝出现在车厢里，越接近目的地人越多，都是来参加sn出道后第一次线下见面会的。这次见面会的入场资格比公演还难得，有资格参加抽签的都是等级最高，贡献最大的粉丝，她们可以近距离地和爱豆见面，说话，不再是隔着台上和台下的距离。

        这些都和许鑫露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些年纪轻轻就已经贡献很大的粉丝，大多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小姑娘，趁着暑假，天南海北，盛妆打扮地来见她们的偶像。那些青春美丽的脸孔，精致的衣着打扮，满身可爱的应援物，还有三五成群，不在乎外界目光，沉浸在共同的喜悦和期待中的模样，许鑫露看在眼里，不能说不羡慕。但也仅此而已，她一点也不忌妒，也没什么难过了。

        只是在心里时不时安慰自己一句：“没关系，我不配。”

        说来也巧，她压根没关注见面会的时间地点，结果车票却刚好订在了这一天，而且到达的车站还是离会场最近的一个，站台内外，电梯里，马路上，随处可见各家粉丝的应援广告，c位出道的封载辰家更是排场煊赫，许鑫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阵仗，和当时在海砂岛的线下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很多人批判这种铺张的应援之风，她之前也不那么理解，但在这一刻却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尽管这些和她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她都跟着热血澎湃了一会儿。

        要是两小时后就能见到自己的爱豆，该是多么快乐啊！光是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雾霾就已经有点幸福了！

        ……出了车站，许鑫露还是冷静地戴上了口罩。原本夏季少有雾霾，许鑫露这个南方人头一回进京就赶上了，也是不虚此行。

        “表姐！表姐！”一个高个女生在站台对面冲她挥手。一过马路，张晓梦就给许鑫露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都给她整不会了。

        “坐了好久车，很辛苦了吧？”张晓梦挽起许鑫露的手就大步往前走，许鑫露背着死沉的行李袋，其中半袋是给大舅家带的特产，行动不便，又不好换手，看着表妹把她往地铁站带，心里直叫苦，她还以为能打个车呢。

        上一回坐地铁还是在重庆，体验不是很美好。北京的地铁虽然不会起飞，但是比海砂的早班公交还挤，许鑫露一路都在担心行李袋会被挤断。

        “表姐，你感冒啦？”第三次偷瞄她戴着口罩的脸后，张晓梦开口了。

        许鑫露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笑笑道：“没有……就是有点……”

        “哦……”不等她说完，张晓梦就心照不宣地发出一声，一边点点头，扭过了头去。

        许鑫露想了想，还是笑道：“是有点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

        张晓梦依旧扭着头，仿佛没有听见。就在许鑫露以为她不会再理自己的时候，她又忽然转回头来，挤眉弄眼地笑道：“表姐，你看那边！”

        车厢中间，四个穿着洛莉塔元素裙子的女生十分显眼。许鑫露看见她们头上的发箍和背包上的字母缩写，暗暗一笑，不露声色。

        下一秒，就听见了张晓梦的吐槽：“你不觉得有点土吗？”

        “你看左边那个，明显已经快奔三了吧？真敢穿啊。”张晓梦嘻嘻笑道。

        “她们是来参加什么活动的吧……”许鑫露说。

        不料张晓梦马上答道：“我知道，那个silvernine的见面会。今天下午在xx馆的。”

        许鑫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张晓梦仍在津津有味地偷看那几个女生，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许鑫露觉得这个表妹有点讨厌，但是她已经决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意思就是要做一个特别阳光，特别善良，特别积极的人，把所有不好事的都变成好事。所以住进大舅家后，她还是努力和张晓梦亲近，适应她不太一样的个性。

        头几天，大舅一家倒是客客气气地把她当客人招待，特意买了两只烤鸭，又交待张晓梦一定要抽空带表姐到处转转，没钱跟家里要，可不能小气巴啦的。许鑫露吃着外脆里嫩的烤鸭，内心的小天使开始教训自己了：你看你，是不是阴暗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果然人还是要阳光一点，世界也会变得美好起来！

        就在她信心大涨的时候，饭桌上的画风不知不觉地变化了。大舅开始抱怨家里的生意忙不过来，钱难挣，在北京养房养娃负担重，舅妈头两年还做了手术，现在都不能累着。跟着舅妈也叹起气来，开始数落表弟表妹不懂事：表弟成天不是到这个同学家玩，就是到那个同学家玩，朋友倒是遍天下，就是不着家；表妹是学声乐的，就是烧钱，但又不能半途而废，只盼她能搞出点名堂来，好在她自己喜欢，能刻苦，每天都要在课室里泡十几个小时……

        许鑫露越听越迷糊：一般人会和小辈说这些么？尤其是教育孩子的事，和她说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吗？况且表妹本人还在场呢。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舅妈这都是明贬暗褒呢，她作为一个已经洗心革面，弃暗投明的人，自然是努力地找好话说：“表弟这才是本事呢，现在社会上人脉比什么都好使呀！表妹能唱会跳又长得漂亮，咱们家这是要出个女明星呢！”

        “唉！什么明星！虚头巴脑的，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白日梦，你看她那一屋子贴的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是哪国人，成天什么欧巴欧巴的，我们都不懂。”

        “妈！你说我就好了，不许说我爱豆！”

        “我说什么啦？你就急眼？”舅妈佯怒地瞪眼。

        许鑫露真心笑出来了，看了一眼表妹，心里对她亲近了不少。就在她放松戒备的当口，话锋忽然转到她身上了。

        “还是露露懂事，从小学习那么好，哪像我这两个！”舅妈一脸羡慕地说，“外婆回去前还说你呢，这一群小的，只有你一个贴心的，会替家里着想。咱们老张家，老许家，你都是大姐姐，弟弟妹妹都要跟你学习。”

        许鑫露噎了一下，直觉不妙。

        果然，第二天，她就坐在麻将馆后面替舅妈招待客人了。

        许鑫露安慰自己：只是半天而已，表妹陪舅妈去医院体检，大舅在前面看店，自己反正闲着没事，帮一下忙是理所当然的。

        为了将积极的人设贯彻到底，她还主动多待了一个下午，让张晓梦安心去学校练歌。

        然而她的心底是很忐忑的，担心会不会从此以后三不五时地就要“帮忙”，最后帮成了义务上岗。再往远些，自己家里有了外婆，会不会就把她忘了？于是她就被抛弃在这里，彻底沦为麻将馆小妹……

        “小妹？”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鑫露抬头看去，眉心一跳：靠！这个人怎么过来了！

        眼前站着个外表二三十岁，衣品五六十岁的青年，上午许鑫露就注意到他了，他在麻将馆的对面徘徊了半个小时，然后走了，下午两点来钟又来了，仍是在马路对面晃来晃去，不知道在干嘛。

        许鑫露坐在小柜台后面，正对着麻将馆的大门，她发现这人时不时地就往这儿瞅一眼，甚至有几次和她对上了视线也不闪不避，就那么饶有兴趣似地看着她，见她狠狠皱眉，似乎还笑了起来。

        ——变态！

        许鑫露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这个。她可真为自己寒碜，从高中到大学没吸引过一个帅哥，现在倒引来了这种家伙。

        要不是麻将馆后面就连着大舅家，又是光天化日的，她还真有点害怕。不过此时，她脑子里却在冷静推理：如果真的遇到变态搔扰，最好动静还能闹大一点。一来麻将馆里那么多人，还有一半是大舅的熟人，她不可能有危险；二来有了这么一出，想必舅妈也不好意思经常让她看店了。

        心里打着小算盘，在最初的慌张过后，她就大大方方地直视对方了，眼神四分警觉，四分天真，还有仅仅两分的威慑力——万一把变态吓跑了反倒不美。

        “小妹，你这儿有卖烟不？”

        “呃，有，你要什么烟？”许鑫露暗松口气，至少这人没有一上来就暴露什么……

        那人说了一个牌子，又要了一个打火机，付完钱后就站在店门外抽了起来，离门内的许鑫露三四米远，状似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街上的车流，又细细打量起这间麻将馆，最后终于又朝许鑫露搭话了。

        “小妹在这儿打工啊？”

        “是外地来的吧？看着像南方人？”

        许鑫露摆了个冷脸，也不应声。接着那人又问起了麻将馆的生意，话里话外倒像是个内行的，许鑫露不觉缓和了颜色，心道糟糕，这可能就是个对麻将馆生意感兴趣的正常人，她却给人当变态了，说好的心理要阳光呢？

        然而，这人说话时为什么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看？那种好像在用显微镜研究草履虫似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舒服。

        好在这种凝视只持续了几十秒，之后那人又恢复了正常，也不再看她，一个人默默地抽完烟后毫不留恋地拍拍屁股走了。

        许鑫露立马掏出手机，向闺密汇报刚才的见闻。

        “哇塞，听你描述有点像变态杀手欸！”邱珍珠几乎是秒回，看来这个点又在摸鱼。

        “你这么高兴，买张票过来参观啊。”许鑫露说。

        “真的，就像那种来踩点的，你要小心喽。”接着邱珍珠就编出了一系列重口剧情，连精彩场景都设计好了，并且补上一句：“代入你的脸还蛮有feel的欸。”

        许鑫露盯着那串一看就是语音转文字的长篇大论，回了三个字：“拉黑了。”

        两周后，邱珍珠非常兴奋地给许鑫露发来一个链接，似乎是什么暗黑题材的小视频：“咦，这不就是我上次跟你编的那个吗！女主反杀的设定像不像！”

        许鑫露早就不记得她“上次”编了什么了，那会的她也完全没有心思刷什么视频，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情和邱珍珠聊天。

        不过，那个视频的封面倒是给她留下了一点印象：画面中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脸，她正趴在某处把头伸出来往下看，耳旁的头发向下坠落，原本秀气的脸也因为重力而有些微的变形。刺眼的阳光照在女人头顶，那张脸便显得晦暗不明，大大的眼睛直对着镜头，嘴边还咧出了一个邪恶的笑。整个画面的角度和色调很有冲击力，造成了一种细思极恐的氛围，就是女主角的表情略显浮夸了些。

        那天晚上，许鑫露做梦了。梦里，她在一处高楼顶上，不知做了什么，心跳很快，下一秒，她猛地趴下身去，俯看大楼下方，视角在这一刻分裂了，另一个自己正仰看着这张从天台边缘伸出的脸，一种兴奋、恐怖、空白而又激烈的情绪，在两个自己的心中同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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