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事实证明，她的恐惧并不是错觉。观众席的第一排就是几个封载辰的狂热粉，还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原本一道来的，还是今日一见如故，全程的交流就没有停过。台上音乐没那么噪的时候，坐在下方的两米处的金露就很难不留意她们的对话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她们对封载辰的队友也不怎么喜欢……还有上台表演的一些流量……还有坐在台下的一些爱豆。

        金露听着听着，居然挺想加入她们——直到她们的火力又转回到自己身上。

        金露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点后悔上午的公关决定了。当时和公司对接的时候，她还处在对即将到来的人生巅峰十分上头的状态，兼且有一种幼稚的自大，觉得自己内心虽不清白，行为却很纯洁，至少封载辰本人可以作证，而她也不屑和其它人辩解，更不需要对她们感到抱歉。于是她很快就接受了上峰的指示：她，钮轱辘金露，就是要成为娱乐圈一朵不一样的黑莲花，对那些仅凭一张嘴的道德批判，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才是正确的回应方式——也就是不必回应的意思。

        可是现在，她忽然有了一种众叛亲离的孤独感……

        金露的第一次现场体验就在一种紧张、刺激、又不时恍惚的状态中消磨了大半，台上台下的热闹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夹在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一个戴着王冠的非酋罢了。

        但在某一刻，她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所有前往后台准备上场的艺人，都会先绕过她的座位，再从那一侧的小门出去。她迅速地测量了一下他们的路线和距离，最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原来她才是全场最隐蔽的欧皇！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几大巨星从她的身边走过了，离的近的，她伸出胳膊就能拍到人家的大腿。这个发现让她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留给她心理建设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用颤抖的手指摊开腿上的节目单，一面竖起耳朵判断舞台上的声音——到第七个了，还有三个节目就是她家小银，他们应该会提前一首曲子的时间去热身，也就是第九个节目结束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开始怦怦跳了。

        然而促不及防地，第八个节目刚结束，他们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要去后台准备了。

        问题是金露还没有准备好。又是那九个人，排成一列，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这些男团在严肃场合统一行动时，都会按着出道时的顺序站列，给人一种训练有素，团结一体的感觉，加上人数和服装的因素，那种气势上的排外感和距离感就更加突出了。闹的时候像一群小学鸡，别人理解不了他们的世界，静的时候又气场慑人，像一队杀手或特种兵。此时此刻就是一队杀手在向她走过来，其中有位杀手中的mvp是她尤其不想马上面对的。她都还没从上次面对的刺激中缓过来呢。

        于是在这一刻，刚刚才还沉浸在欧皇喜悦中的金露，内心发出了最真实的咆哮——

        打头那个！小杰！给我绕远一点啊啊啊！！不要让你们队长靠近我啊啊啊！

        然而不管内心如何呐喊，她的表面只能静美如秋叶。身后的粉丝已经发出了激动的尖叫声，这回她听清了，有人在冲着封载辰喊：“载载！离私生远一点！！”这撕心裂肺的程度，就像在喊：“载载，危险！快逃啊！！”就连她前面的女演员都忍不住回了回头，脸上表现出了那种经典的，替别人尴尬的善良。

        不熟的演员也就算了，被走在前面的队友用小朋友天真好奇的眼神打量才叫做雪上加霜，这说明他们团内都已经知道她的事迹了。但，有没有人管一管这些小孩了！这么明显吃自己队长的瓜还要得么！

        silvernine的一名名成员从自己身旁走了过去，金露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促，甚至到了现场的尖叫声都盖不过去的程度。而这疯狂的心跳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身后的粉丝：她感觉她们随时都会翻过围栏拿灯牌揍她，揍到她无法拿狗眼去看她们的宝贝。

        这一刻，吊桥效应正在她的体内曲线上升。

        台上还有主持在串场，粉丝喧哗了一阵，又马上控制住了，结果就是周围忽然一片死寂，而封载辰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却专心地看着台上大腹便便的主持人，仿佛他是世间仅存的一位色美男。空气中一丝陌生又熟悉的香水味与她擦肩而过，很快飘然而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仿佛蓄满水的气球被解开了口，所有热烈与澎湃坍塌得无声无息，只有心脏惯性地跳动，像存在另一个时空。

        一点一点，很久以前经历过的那种挖心的失落感又卷土重来了，就连那些粉丝的尖叫声都那么熟悉。

        快乐是她们的，而她一无所有。

        此刻的她，和当年那个跑得气喘吁吁，最后以几步之遥扑了个空的自己，居然产生了跨时空的共情。

        两个节目演完，又结束了一段颁奖，终于轮到silvernine了。舞台暗了下来，灯光和音乐开始营造氛围，预告一个炸裂的开场。金露屏住呼吸，端正坐姿，迎接她人生中的真正高光时刻，虽然想到待会自己只能看见人头缝隙间的群舞片段，她就觉得无比忧伤。更忧伤的是她的位置连看大屏幕都是斜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不能更非酋的时候，舞台上负责特写的摄像老师忽然一个凌波微步，将那两颗人头的缝隙也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专业的走位一下子切断了金露的“生命线”，她当即一口血呕了上来，被自己死死封在了喉咙里。

        那个优雅的女人，涂着水晶指甲的纤纤玉指，差不多要把扶手给捏碎了。

        前奏已经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全场的惊呼声，她甚至能听见身后的观众倒吸一口仙气的声音。然后是疯狂的尖叫，一浪高过一浪，封载辰三个字以各种破音的方式被无数人喊出来，每一声激动的打鸣都像是在她的伤口上洒盐。

        ok,fine。

        她知道这首歌很炸，编舞一定很惊艳，封载辰的出场part一定很销魂。

        可快乐都是别人的，她一。无。所。有。

        她只能竖起耳朵，用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等待他独唱的第一句，那架势和盲人过马路是一样样的，且看她表情之凝重，肌肉之紧张，仿佛来往车辆的司机也都是盲人一样。

        终于，鼓噪的音乐和缓下来，大荧幕中的“princess”字样融化成一片暧昧的光线，诺大的空间里所有的杂音都被吸进了一个黑洞般的低吟声中。

        “rosesandblood,itreadonthepastnightfallsbehindme,whereilostmyheart”

        刚跳完一段激烈的intro，麦克风扑捉到的不只有歌声，还有微微的喘息声，在每处停顿之间若有似无地游弋，挑拨着每一双敏感的耳朵。

        金露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想象中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中空的容器，顶上开口，将这十几秒的声音一滴不剩地全都盛走。等封载辰唱完这句，她听见后面那排粉丝已经疯了，开始骚话连篇，都不带重样的，听得她老脸嘎红。

        这就是粉丝的自我修养吧。或者叫做自我攻略。

        但封载辰的歌声确有独到之处，就连真正的路人也经常促不及防地被惊艳到。

        现场这一句是整首歌的序幕，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营造一种暗黑的画面感，英文吐字还带着地道和个性的玩味，之前有粉丝说听出一点点苏格兰高地的口音，还猜这首歌的灵感是《勇敢的心》。不过封载辰写歌的思维太复杂了，平时喜好的东西又偏门，粉丝猜中他心思的概率是很小的，也就是讨论着玩儿罢了。

        封载辰的噪音不洪亮，音域也不算广阔，但是开麦从不失误，不擅长的就拼命练到完美为止，加上他的声线独特，吐字气息又拿捏得很暧昧，一开口就有很强的氛围感，这一点在专业歌手里都很难得。很多人夸他天赋异禀，但金露相信这里头一定有很大部分的刻意练习，因为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会把所有条件都发挥到极致，看上去是天赋的音色，只不过是他的起点而已。

        金露听着那低沉细腻、又似轻巧而毫不刻意的歌声，在音乐声几乎消失的场馆里一点点填满每寸空间，阿卡贝拉式地回响，缓慢的节奏令每一丝气息都无所掩藏，也无需掩藏，她除了沉醉享受之外，就是无比地骄傲和满足。

        舞蹈可以看高清直拍，但是歌声只有裸耳听才能分辨虚实。她的爱豆是真的优秀啊，每项技能都能做到让人叹服的程度，是个会凭自己的才智创造魔法的人。不行，她实在忍不住要偷偷笑一下，释放心里满满的骄傲。

        唯一遗憾的是，她好像get不到其它粉丝的那种快乐……此处套用一个表情包，就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或许像她这样的，就叫做“天选妈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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