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凌霄剑宗正忙得一团乱，神水山庄也好不到哪里去。

        暨临出现以后，他们不仅丢了灵狐，还丢了魂镜，神水山庄长老发怒，弟子们都畏畏缩缩跪在廊前，惶然无措。

        “……一定就是那半妖伙同狐妖偷走了魂镜，”他们低声讨论着，“除了他，还能有谁？咱们只要从他口中逼问出狐妖藏到了哪里去，就能找着魂镜。”

        弟子们笃定了是暨临作怪，丝毫不曾提及当日在客栈中还撞见过凌霄剑宗弟子与黎妙妙，长老便也理所当然地跟着认为暨临是罪魁祸首。

        “给你们最后两天的时间，”于是，他阴沉着脸，对廊下的弟子们威胁道，“仙门大会正式召开之前，务必要问出魂镜下落，否则我就将你们统统废了，逐出内门！”

        弟子们只好一应称是，待长老转身摔上了门，便纷纷忙不迭地起身，朝着关押半妖的柴房去了，各个都绞尽脑汁地开始想着怎么才能从这妖怪口中撬出魂镜下落。

        可怜了暨临，实在是真的不知道神水山庄弟子口中逼问的魂镜究竟在何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救的灵狐已经被黎妙妙从神水山庄弟子的封印中提了出去。

        他昏天黑地的被一路带到了长生门，又关进了新房间，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得面对神水山庄弟子的连环追问。

        暨临有些头晕。

        他土生野长，天生地养，无人教化，就连修行一途都是自己稀里糊涂勉强摸了个边，野外求生绰绰有余，别的却是不能妄想了……简而言之，他不曾正儿八经的修行过，也不可能辟过谷。

        暨临饿，饿得头晕。

        偏偏这群神水山庄弟子理所当然地没有考虑过暨临会饿，他们一心想着问出魂镜下落，围着暨临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时不时还要抽暨临一鞭子，冷声放着狠话。

        可惜他们的狠话暨临也都听不清。他饿得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半梦半醒之间，他模糊看见一个墨蓝色身影从面前飘了过去。

        暨临眨了眨眼，眼前虚虚实实，光影交错，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幼年的记忆画面中。

        手上的桎梏似乎松了，暨临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想为什么，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他只是借着本能，用尽最后力气，抱住了眼前蓝衣人的脚踝，蜷缩在对方脚边。

        ……

        黎妙妙等了半柱香，推测巡逻弟子该换人了，便和叶停打了招呼，独自出去了。

        叶停似乎有些不愿意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但考虑到黎妙妙若出了什么意外，总需要一个人等着接应，最终还是耐下了性子，勉强坐了下来，看着黎妙妙离开。

        黎妙妙出生到现在都没正儿八经和人对决过，但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干了不少，深谙此中之道。

        前掌门还在的时候，她便隔三差五偷偷溜下山去找乐子，可惜每次才潜下山，就会被神通广大的黎星抓个现行，不得不向黎星低头，乖乖回山上修炼。

        后来黎妙妙长大了些，对仙门的好奇心淡了下去，心性也渐渐定了下来，她也便很少再干出诸如此类的事情来。

        只是多年前练就的本领还是在的。黎妙妙潜入长生门深处时便颇有那么一些驾轻就熟的意思。

        她藏在屋檐上，连着躲过了好些巡逻的弟子，从一个院落又翻进了另一个院落，动作轻巧，气息隐蔽，半天过去，硬是没人发现有人偷偷混了进来。

        再者，长生门深处歇息着的都是各大名门弟子，轻易招惹不得。长生门虽然也会安排人在这些名门大派落脚处巡视，但却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不小心摩擦出什么冲突来，这些名门大派反倒是整个长生门戒备最薄弱之处。

        ……话虽如此，但黎妙妙连着从三个小院翻找过去之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神水山庄弟子究竟住在何处，这样一间一间院落翻过去，她得翻到何年何月？

        犹豫之中，一片墨蓝衣角从黎妙妙眼前飘了过去。黎妙妙往后微微挪了挪，谨慎地将自己更往里藏了些，同时悄悄探出头，试着看了看屋檐下的风景。

        两个凌霄剑宗弟子正推开院落大门而入——此处正是凌霄剑宗落脚之处。

        他们看起来都还年纪尚轻，修为低微，衣饰简单，连佩剑都不过是低等凡品。

        “李师兄不过是忘了把扇子，还非要我们回来取。”两个弟子正愤愤不平地交谈着，“大师姐难得指点人修行，眼看着就要轮到我们了，师兄竟然就这么把我们使唤了回来。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大师姐还愿不愿意指点我们。”

        “大师姐人这么好，一定愿意的，”另一名弟子道，“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姐最近有些奇怪？明明咱们要是抄近路，早就该到长生门了，大师姐非要绕远路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说要找个人，人没找到，还救了个小白脸回来。”

        “这倒是……听说大师姐还和剑尊前阵子吵了一架，也不知道他们两位的性子，是怎么吵得起来。”

        ……

        凌霄剑宗弟子一面交谈着，一面进了房间，去翻找他们口中“李师兄的扇子”。

        屋檐之上，黎妙妙眨眨眼，忽然计上心来。

        她耐心等着这两名弟子离去，随后悄无声息地从房檐上翻下来，仔细观察了一遍院落布局，推开了最好的一间房，打开衣柜，里头果然整整齐齐叠着一摞女修衣裳。

        这是周凌雪的房间。

        黎妙妙从里头挑出凌霄剑宗的外袍披上，又将衣物原样叠好，关上柜门，从袖子里捡出一块叶停出门之前硬塞给她的面纱带上，堂而皇之地从凌霄剑宗院落走了出去，找到特地远远围着院落外沿巡逻的长生门弟子，问起话来。

        她怕自己探寻神水山庄下落的意图被人获悉，不敢直白相问神水山庄何在，只能委婉让这名弟子给她介绍附近都住着哪些门派，又分别住在何处。

        周凌雪名满仙门，难得出现在一次长生门，自然引起极大轰动，长生门弟子不是偷偷来看过她，就是从同伴口里听过几句关于周凌雪的传闻。

        一见到与周凌雪相像的黎妙妙，这名弟子便先入为主，不疑有他，问都不问，直接便为黎妙妙指了路，还殷勤表示黎妙妙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

        黎妙妙自然谢绝了他的好意，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匆匆离开了。

        而等她终于找到神水山庄院落时，弟子们正在严刑拷问暨临。

        暨临唇色青白，银发凌乱，双眸无神，任神水山庄弟子如何问话，都不言不语，毫无反应，神水山庄弟子大为恼火，正要再次下手，暨临忽然抬起头，直直看向躲在窗外的黎妙妙，吓了她一跳。

        神水山庄弟子自然也跟着他一起转头看向窗外，黎妙妙无奈，只好又飞回房檐上躲藏起来，希望不要被发现。

        神水山庄弟子果然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恼怒地又抽了暨临一鞭子，骂道：

        “突然抬什么头？吓死我了！”

        暨临没有回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眼眸半阖起来，气息也越来越浅，嘴却半张着，喊了句什么。

        神水山庄弟子附耳上去一听，暨临竟然在喊“娘”。

        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和同伴道：

        “这妖怪死到临头了，也不肯说魂镜在哪，竟然在这里喊娘……喊了有用吗？你喊破头，你娘么也不会来救你！”

        正打算救暨临的黎妙妙：“……”

        啊这。

        她不着边际地忽然想道。

        怎么感觉这话有点不大好？她这会儿要是出去救了暨临，能不能占个便宜，变成暨临娘亲？

        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而房檐下，折腾半天还没折腾个所以然来的神水山庄弟子又开始扯起了闲话——

        拷问暨临这么久，他们也都累了，于是一个两个也开始不着边际地胡说八道起来。

        “这妖怪的老娘，应当也是个狐狸精吧？”

        “可他是个半妖，保不齐他老爹才是那个妖怪。”

        “男狐妖怕是不如女狐妖多见。”

        “但也不是没有……哎，也不知叶停如何了。”

        “……提他做什么，他不过只是入了魔，能算吗？”

        黎妙妙眉头一跳。

        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还想再听下去，屋檐下却转而陷入了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住了口，不再说话，甚至还有几个叹了口气，道：

        “看来这妖怪是如何都不愿意开口了，我们先去禀报长老，向长老讨教还有什么手段。”

        其他弟子纷纷点头说话，今日对暨临的拷问总算告一段落，弟子们三三两两踏出了柴房，只留下两个仍有不甘的站在房里，打量着暨临。

        黎妙妙又从房檐上爬了下来，朝柴房木门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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