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除了你，我没有别的神

被贾母一把搂入怀中，满屋子熟人依次见过，音容笑貌近在咫尺，林黛玉未语泪先流，悲喜交加，竟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头顶是藕合色纱帐，只听有人惊喜道：“快去告诉老太太，林姑娘醒了。”

        林黛玉从床上挣扎起身，便见床边立着一人，红衣金冠，胸前挂着长命锁玉牌，待那人开口唤道：“林妹妹可好了些？”

        林黛玉不知为何泪止不住，急得那人抓耳搔腮，起身在屋内转圈：“妹妹还未曾见过我，醒来见是生人，定是心里害怕……我竟这般蠢……吓到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然后，又着急地向林黛玉解释：“妹妹，我姓贾，名宝玉，我唤你娘做姑姑……”

        雪雁在旁边也急了：“姑娘，你别怕，这是二老爷家的公子，是姑娘的表哥。”

        “这屋里伺候的人呢？”

        林绯玉走了进来，看见这乱作一团糟的场面，无名邪火直往外冒。

        她一把揪住还在焦虑转圈的贾宝玉的衣领，把他往外拖：“谁许你这个灾星进来的？滚！”

        余光扫见林黛玉满是泪痕的脸，直接补上一脚踹出门去，将人关在外面。

        “姐姐，姐姐，你让我进去瞧妹妹一眼，我定与她说个明白。”贾宝玉在外面扯着嗓子嚷嚷道。

        林黛玉接过雪雁递过的帕子拭去眼泪，对林绯玉嗔怪道：“大姐姐，我们是客，哪有把主人赶出去的道理？”

        林绯玉忍气道：“我看这荣国府与你八字犯冲，还是早点搬出去的好。尤其外面那个天煞孤星，你有多远就离多远，别沾了晦气。”

        林黛玉心里虽然疑惑林绯玉为何这般抵触贾府，但也不能任她胡言乱语。

        “大姐姐，我母亲生在此，长于此，若我这般生分，实在是……”

        林黛玉话里的未尽之意，林绯玉怎能不明白。

        她环顾了四周说：“老太太给你安排了嬷嬷和丫头，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敢偷懒了，以后还得了？”

        林黛玉看向雪雁，雪雁连忙回道：“钱嬷嬷跟着府里的大夫拿现配的丸药，紫鹃姐姐去二奶奶那领姑娘的份例了。”

        林绯玉皱眉：“我们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来投亲，为什么要他们府上的份例？”

        林黛玉也觉得不妥，今日不同旧时，她并非是来寄人篱下讨生活的。

        “你去找找紫鹃，领过便算了，若是没领便不用去了。”

        她淡淡地吩咐雪雁，林绯玉的脸色才好了些。

        雪雁走后，林绯玉坐到林黛玉床边，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叹气道：“不知该怎么说你，你说你如今父母健在，有长姐幼弟，家庭也算圆满，心伤从何处来，你怨我说话不好听，可你看看你见这府上人的反应，换作旁人，作何感想？”

        林黛玉低头轻声道：“原是错在我了。”

        林绯玉一听急了：“怎么会是你的错，你做什么了就往自己身上揽？”

        林黛玉没有答话，余光扫见贾宝玉在门外探头探脑，朝他招了招手。

        贾宝玉立刻地开心地跑进来：“妹妹，可好些了，你这缺什么东西，回头我让人给送来。本来我们能同住同吃同睡，绯玉姐姐说你病了住在一处不适宜，等你好了也住到老祖宗那里可好？”

        林绯玉手指关节辟啪作响，显然是又想动手，但被林黛玉一个眼神扫过，立刻泄气坐到一边恶狠狠地盯着贾宝玉。

        林黛玉细声道：“你我不过初见，你为何对我这般熟络？”

        贾宝玉又往前走了几步，笑道：“虽是头次见，但心里脑子里却像是见过很多次了，并不生疏，倒像我们本就活在一处。”

        林黛玉又问：“可在心里给我取了字？”

        贾宝玉惊喜连连，附掌道：“妹妹问得甚妙，我正想问妹妹可曾有字？”

        “不曾。”林黛玉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回道。

        “我送你“颦颦”二字可好？颦儿，林颦儿—”

        贾宝玉越想越觉得此字甚妙，双目放光等林黛玉认同。

        “”不怎么样，之前说的混账话我就不过问了。可你一个男子给未出阁的姑娘家取字，安的什么心？”

        林绯玉站起身，冷脸斥问。

        林黛玉朝她摆摆手：“大姐姐，莫气，他个呆子哪里知道这个。”

        林绯玉狐疑地看着林黛玉，明显感觉到不对。

        不管是提及未见相熟，还是许字，都是林黛玉主动的，她为何知道这些。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绯玉震惊地看着林黛玉，一脸地不可置信。

        林黛玉不怕她猜出来，就是想让她知道宝玉与她是何其重要之人，省的她冲动伤人。

        “姐姐说的是。是我唐突了妹妹。”

        贾宝玉沮丧地垂下头。

        林黛玉却道：“你给我取字，与旁人有何干系，你不问我的意见，偏听她的，这字大概不是为我取的，是也不是？”

        贾宝玉忙摆手：“不是，不是……”

        “哎，错了，错了，是给你取的……”

        急得他语无伦次直跺脚。

        林黛玉噗嗤笑出声来，娇俏的模样又看傻了贾宝玉。

        “果然是痴痴傻傻的莽货。”

        似是回到了前世相处时的融洽，林黛玉的心情好了许多。

        林绯玉此时的心情却是糟糕透顶，竟忘了去阻止两人互动。

        “妹妹可曾读过书？平日在家都做什么？你若是喜欢下棋，可以去找二姐姐，她为人最是温柔好说话；前几日三妹妹托我买了几本游记和话本，你若是想看个稀奇，只管找她借，她性子爽利干脆，必不会藏着掖着不给；四妹妹虽然冷清了点，但最喜欢画画读经，你只要和她说画讲佛，她便要视你为自己了……”

        贾宝玉想着林黛玉怕生，便低声软语地细数着家里的姐妹。

        林黛玉看着他温柔的眼睛，笑着问道：“说了那么一大堆人，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贾宝玉有些局促：“我平日里读书，再就是和姐妹们玩，偶尔制些胭脂膏子，其他也没什么？”

        “哦—”林黛玉拖长声音道：“原来你是个爱读书的人啊，学问肯定很好了？”

        贾宝玉以袖遮脸，小声分辩：“爱读书，也不一定是读做学问的书。自古以来，读读背背，写文章摘上一堆话便叫学问，我这样的读书人，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

        两人聊的投机，直到钱嬷嬷、紫鹃、雪雁一起回来。

        雪雁抱着两匹桃粉色的缎子，紫鹃手上捧着个妆奁盒，看来份例已经领了。

        林绯玉回过神，走到紫鹃身边打开盒子，拿了几样首饰看了，又丢回去，嗤笑道：“看着也不像是薛家珍宝阁的货，这做工材质是想糊弄谁呢？”

        几人都不敢答话，林黛玉说道：“拿来和我瞧瞧。”

        紫鹃走近后，她瞄了一眼便道：“确实不是薛家的，材质也不如。只是在中京，也是上好的东西了。”

        林绯玉气道：“你就偏着他们吧。”

        林黛玉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虽没采买过东西，但也知道地方不同，这物价也不同。扬州离金陵近，东西自然便宜不少，中京是帝都，贵人多，地价租金也高，同样的东西卖的自然也贵。这样的首饰在中京估计要比在扬州贵上好几倍。”

        钱嬷嬷也笑道：“姑娘真是通透，可不是这个理吗？虽然咱们府上姑娘们用的穿的都是中京顶好的东西，可江南那边才是富贵窝，单卖首饰的都比中京这边多好几倍，同样的银子买的东西说不得也要好上几倍。”

        然后，放下手里的药瓶，接过雪雁手里的缎子，捧到林黛玉面前：“姑娘，你瞧瞧这缎子，这可是贡缎，宫里娘娘穿的料子。”

        林黛玉伸手摸了摸：“确是极好的，大姐姐有吗？”

        钱嬷嬷瞧了眼林绯玉：“都有都有，大姑娘那边的丫头已经领回去了。大姑娘可要回去瞧瞧？”

        林绯玉没有要挪步的意思，反而瞪着贾宝玉：“你还呆在这做什么？”

        贾宝玉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林绯玉，委屈道：“我来看林妹妹，还没坐多久！”

        林黛玉却劝道：“快回去吧，明儿再来。若是等会儿二舅舅有事找不到你，岂不糟糕？”

        贾宝玉立刻起身道：“那我明儿再来瞧你，你想要什么东西，让紫鹃给我带个话，我给你捎来。”

        走到一半又折回嘱咐道：“府里大夫制的丸药有些苦，我一会儿让丫头给你送点蜜饯，你喜欢甜的还是酸的？”

        “甜的。”

        林黛玉歪在靠枕上，笑意盈盈地回道。

        谁知他转身没走两步又回返：“最近几天冷得厉害，早晨都有白霜了，你晚上盖得暖和点，还有早上也要穿厚实些，千万别受了寒。”

        林黛玉笑着一一应了。

        见他走到门口又想转身，紫鹃嬉笑着把他推出门：“宝二爷，你再多说几句，我的活计都要被你抢了。”

        贾宝玉这才作罢，依依不舍地离开。

        吃完药，林黛玉特意留林绯玉一起用饭。

        “你们也下去吃吧，我不用人伺候。”

        林黛玉打发紫鹃雪雁离开，对林绯玉说道：“大姐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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