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十月底的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祝青云总算是结束了德语翻译的兼职工作，报酬倒算不上丰厚，但起码能给方严买个像样的生日礼物，至于买什么东西她还没想好，索性约了苏南去她家喝一杯。

        苏南开学了也不太住学校，说是新组合的宿舍不对自己胃口，加上德语系的老师还是那些人，熟门熟路的压力也不是特别大，每周有一半时间都在自己家里，祝青云进去敲门，就听见里面声音巨大的说：“密码是我生日加宿舍号，你直接进。”

        她输了密码推开门，一瞬间有些不知道如何下脚，苏南把客厅里搬空了，只留下一个投影仪，地毯，几个垫子，还有…硕大的几盒拼图和一堆乐高，有的拼好了放在亚克力盒子里，有的拼了一半就散在地上，有的压根就没开封，总之屋子里满满当当。和她说话的这个人此时就坐在地毯上的拼图堆里，对着她咧嘴笑，“美少女你搞什么啊，黑眼圈重的像国宝。”

        jason的办公室里也有很多个专门订制的架子放乐高，祝青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当然很快她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一片混乱中，试图从里面找个垫子坐下来，“你别说我搞什么了，你看看你，你们家客厅家具呢？打算和乐高拼图一起过了呀。”

        苏南把拼图推到一边，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两个酒杯还有一瓶濑祭清酒，“我这是领略了手工制作的魅力，说不好以后成为一个手工艺人。来来，喝起来。哎，你家方严知道你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吗？”

        祝青云笑了笑，刚想说我不是为了工作，是为了生计，转念一想还是说：“方严自己最近也挺忙的，再说了我活儿都工作日干，周末在一起的时候做得少一些，看起来还行，你呢，我看你最近挺闲的，论文不发了啊？”

        “怎么可能，你别提了，我导恨不得让我脑子里一夜之间长出一本百科全书来，我这种没什么文学天赋的人，苟活而已。”她喝了一口酒，看似不经意的又问：“最近你们合伙人是不是也特忙啊？”

        看起来是闺蜜说闲话，但祝青云总觉得jason和苏南有些什么，所以敏感的抬头看她，“我们有两个合伙人，你说哪个？”

        “那就两个都问咯，合伙人嘛，就想看看老板们的世界。”苏南拉长了语调，声音轻快，祝青云甚至觉得也许自己的猜测过于冒昧了，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秘密，不是长大了的小姑娘就会变得勇敢，有时候越长大就越懦弱。

        祝青云从包里翻出一包万宝路双爆，点了一根，用一次性杯子接水当烟灰缸。苏南看她这样子乐了，“方严知道你抽烟吗？”

        “应该不知道吧。”她几乎从没有当着方严的面抽烟，永远都是那个娇俏的，懂事的女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懒散的，颓废的抽着烟喝点酒的祝青云，但是苏南几乎参与了她整个大学时光，一起抽烟喝酒几天不洗头发赶论文的交情，所以她没什么偶像包袱。

        她先是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合伙人估计是没这么忙，不过jason最近在募资，来来往往的应酬很多。”至于另一个合伙人张一，祝青云没提，苏南也没问，她想问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一时气氛有点压抑，祝青云想了想，决定把话题转到生日礼物上，“你说我要给方严买个什么礼物？”

        这个话题仿佛涉及到了苏大小姐的专业领域，她兴致勃勃的说了一大堆可选项，祝青云听着几万块的毯子，什么小众的酒庄产的酒，耸耸肩阻止她继续说下去，“5000块预算。”

        最后苏南揉了揉太阳穴说：“要不你送个小众点牌子的钱包算了，loewe什么的，显得没那么俗气，钱包这个东西成天装在身上，还能睹物思人。”

        “行，那我回头看一下。”祝青云苦笑着说，她也知道方严日常用的东西都是什么牌子，没一样是自己能买得起的。

        “对了，你们家方严生日party竟然还有个电子邀请函，当然我相信这一定不是他干的，我还得给哥们挑一礼物，不然拿个乐高回去你们拼算了哈哈哈。”苏南打趣说，然后尝试换了个姿势，倒了杯酒。

        祝青云拿出杯子也续上，心里默默的想说还有个生日party，这事她听都没听过。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各怀心事，对着夜色发呆。

        直到祝青云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半，她站起身对苏南说：“我回家了，明天周一我还有事，你上床待着吧。”

        苏南又把拼图推到面前，重新开始拼，头也不抬的说：“走吧姐妹，就不和你客气了。”

        第二天上午上班前祝青云先是去了趟六院，北医六院的号一点也不好挂，从十一就开始准点抢号，这都快十一月了总算是挂了个主任的号，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终于开始重视精神健康的一种体现，这也算是个好事。

        眼看着就要轮到她了，就听见医生办公室里有个尖利的女声说：“谁说我女儿有病，她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你们这都是庸医。”

        医生好声好气的说：“这就像感冒一样，都是一种疾病，需要吃药控制的，不是说像您想的这样就脑子有问题了。”

        接着就看见那个中年妇女拉着女儿往外走，手上拎着的包如果没看错是爱马仕，她语速快的听不清：“我们不治了，你肯定没毛病，说出去多丢人啊怎么可能是有病呢。”

        祝青云看着那个女孩，面无表情，穿着打扮的都很精致，麻木的跟着自己的母亲，忽然觉得众生皆苦。

        接着叫号就轮到了她，祝青云先是解释了一下自己母亲没法过来的原因，又提出是否可以换药，医生沉吟了片刻说：“原则上还是要通过和患者的交谈判断评估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但你母亲是已经确诊多年了，可能最近有一些诱发，这样吧我先调药看看，家属还是要支持和配合，监督患者服药，包括你们家庭内部的这个关系也尽量融洽一点，多理解，这对于治疗非常重要。”

        祝青云点点头，连声说“哦”，她当然要理解，永远都是她在理解。她好想把这件事向别人倾诉一下，但就像刚才那个母亲的反应，大部分人对于精神类疾病还是污名化的，你妈是这样，那你是不是这样呢，所以只能静静消化。

        她就像被迫卷入了生活，在黑暗里一步一步的往光明的出口走。

        从周一开始，祝青云就在被日程推着走，包括固定的去“宠悦”开会，简安安看起来更漂亮了，甚至有耐心和祝青云玩虚假姐妹情深的官方寒暄。

        她说：“哎呀青云你的新裙子真好看。”

        祝青云看着她那张脸，甚至还可以吹捧回去：“谢谢呀，你眼光好，你说好看我就放心了。”

        两个女人彼此对视了一下，眼光好的不一定是裙子，也有可能是男人。直到会议结束要出门，祝青云说要去趟卫生间的时候，简安安才像是如梦初醒一样说：“我也去，我带你去吧。”

        tommy和刘勇见怪不怪，毕竟女生结伴去卫生间的习惯从初高中就开始了。祝青云直觉是简安安有话和自己说，她身上的香水还是自己熟悉的味道，虽然方严的香水换了，但味道还是存在于记忆里的。

        简安安边洗手边从镜子里看着她说：“不好意思呀，我听说你是方严现在的女朋友。”

        看她没作声，简安安又说：“我以前特别任性，分手的时候把方严送我的东西全丢出去了，后来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吗我听朋友说，他那么骄傲的人，就在我公寓外面把我丢掉的东西全都捡回去。”

        这么一番抢白以后祝青云反而笑了，她说：“简小姐，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哎呀没有啦，就是觉得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后来方严也帮了我不少忙，初恋嘛，总归是有些会怀念的。“她拿出一管口红慢悠悠的涂抹，”你不要误会啊，我就是想起来以前的事说几句，你聪明能力又强，反正比我厉害，你们蛮般配的。”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没头没脑的和我说这么一大堆。”

        “就是想和你套个近乎，毕竟咱们也算是看上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了，我啊就是矫情一些，在你家丢的那个耳钉是故意的，你肯定发现了吧，本来想当面和你解释一下，觉得诚意不够。祝青云，我谈新的男朋友啦，折腾方严就是想出一口气，我连着给他发了一个月的微信，说的话跟刚才和你说的第一句差不多。”

        祝青云抬起头，看到简安安的玫瑰色唇彩闪闪发亮，她转过头，对着玫瑰色，再一次笑了，“我真的不在乎。说实在的，我不在乎你想什么，也不在乎你和方严的过去。我和你就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仅此而已。”

        有些人就是可以把感情轻描淡写的描述出来，简安安和方严的恋爱，是平等的，独立的，是可以互相攻击对方的，所以哪怕时过境迁，也可以把这些小把戏说的畅快，而她，就连猜测和不愉快，都要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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