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由意味深长的过去堆叠而成，知乎上搜索“缘分”两个词，会发现很多情侣都相信遇见一个人是命中注定。

        祝青云也不例外。

        她和方严的故事要从三年前讲起。

        毕业季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拐点，每年铺天盖地的宣传都是史上最难毕业季。祝青云宿舍里四个人，歆歆要去美国转读商科，徐丹要去德国，苏南保了本系的研究生，只有她打算直接工作。

        毕业生都会对前途未卜感到恐慌，从图书馆出来祝青云也没回宿舍，一路溜溜达达走到南门的天桥，十一点多的四环依然是不眠夜，天桥下灯火通明。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高三毕业的那个假期，拿到成绩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拿到了光明的未来，但高考与接下来的人生相比，实在是太简单了。

        祝青云觉得压力很大，小时候她考试考了第七名，别人家的小孩有同样成绩的时候，家长只会欢天喜地的夸奖“我们家宝宝真棒。”

        但当她拿着成绩单回家的时候，她妈的反应就是让她去阳台上反省一下，然后摔门哭泣，“青云你怎么就不努力呢，你要是有认真学习怎么会掉出前三名呢，我造了什么孽啊。”

        所以有一阵子，祝青云看到自己的成绩波动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紧张，思绪就回到了第七名被罚站的日子里。

        念大学以后，德语系双语精通是必须的，班里有的同学是“高起”，就是从初中开始学外语然后一路保送；也有的同学德语讲的就像当地人，假期有空就去欧洲住几周。

        哪怕是苏南，德语是新学的，英语却是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

        在这种情况下，祝青云平均学分绩点一直很高，她用自己小时候学英语的方法学德语，每天早上六点钟爬起来晨读，小时候学英语的时候她只能跟着磁带一遍又一遍的听，现在真的是感谢互联网时代，她能跟着即时更新的新闻来学。

        你以为故事到这里就是一个美好的结局了么？

        德语学的好也没用，大二的时候她周围的同学纷纷开始实习，祝青云就发现如果学语言大部分人都是在为爱发电，相比商科来说很难赚到钱。

        所以她一边保持自己的好成绩一边修了个经双，就开始找商科类的实习，在四大干过，在券商也干过，直到接触了投资。

        投资让她突然有了热情，就好像跟人生中遇见的事情一样，是一个权衡的过程，在不断的提示自己，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

        当你把项目收集的信息放在面前，优缺点在摆出来，然后判断是不是能为了它的优点接受它最大的缺点，其实就是做投资决策的一个过程。

        找工作也是一样的，一个好的工作机会有很多人在等，候选人的优缺点摆在了台面上，就看自己是不是一个值得投资的项目了。

        她深呼吸一下，对着下面的车辆，大声的“啊啊啊”了三声，然后又大喊了一句，“心想事成！”，彷佛这样就能把胸腔里的所有憋闷都排遣出来。

        “噗嗤。”身后有个男生笑出了声。

        祝青云转过头，身后有三个男生，发出笑声的男生叫张子然，是经院的，去年和她在同一家公司实习。可能也没想到局面这么尴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另外两个男生看起来年纪要大一些，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

        但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还是最左边的男生。

        他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浅色衬衣，看起来剪裁非常得体，眉眼轮廓很清俊，有点像开了柔光模式。

        “hi,青云，我就是没想到你有这么…”张子然顿了一下，好像在组织语言，“这么活泼的一面。”

        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也没想到。”

        余光打量了左边的男生一眼，张子然指了指他旁边的人，“这是我表哥杨瑞安，在tcpcapital工作，这是他同事方严。方严哥之前在美国，来我校溜达一下。”

        祝青云了然，tcpcapital是有名的投资机构，就算招分析师也很难进。想来张子然是献献殷勤社交一把，不然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大半夜带着两个男人逛校园。

        “这是祝青云，我同学，德语系学霸。青云现在…”他卡了一下，祝青云迅速接话，“还在找工作状态，大概率也要转行做金融了，之后有机会还要向两位前辈学习。”

        这种寒暄是最没有必要的，反正tcp暂时也不可能要她这个德语系的。所以祝青云理了理自己头发，然后轻声说，“我先走了，明天还有个面试，你们慢慢逛。”

        她刻意从左边走过，擦身而过的瞬间，闻到一股檀香味，有股说不出来的高级，身后隐约传来打趣声。

        回宿舍以后，带着一点点好奇心，祝青云打开tcp的官网的投资团队介绍，官网上的方严比本人严肃一些，毕业于某所美国常春藤，职级是vp（副总裁），她扳着手指算了算时间，不由得感慨他晋升的真快。

        “哟，这不是方严吗，这哥们我认识啊。”

        苏南边在头发上抹着精油边凑过来，“这就是传说中隔壁家的小孩，智商特高，据说小时候就跟一计算器似的，他奶奶和我妈一个学院的，我不想认识都认识了，还好后来移民了，一年也就回来一次，不然想想就头疼。”

        祝青云抽搐了一下嘴角，“你也不用这么积极的认领对照组身份吧。”

        苏南说的过于眉飞色舞，以至于歆歆和徐丹都过来瞻仰传说中的学神。

        接下来苏南就这个隔壁家的孩子进行了长达5分钟的科普，几乎把她知道的详情都讲了一遍，徐丹看着屏幕上那张证件照，说了一句，“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睡到这种级别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拉倒吧，和你一样想法的女生估计和晚上一点钟工体门口打车的人一样多。”

        “智商也不会通过这种途径传播吧？”

        宿舍里一阵笑声，这些年轻女生特有的心事和玩笑，在暖黄的灯光里亲切起来。

        第二天上午青云去国贸附近面试，这算是清池资本的最后一轮面试了，和tcp相比，清池不算个大机构，但胜在小而精，业内口碑不错，主要做的是早期投资。

        面试她的合伙人叫jason，据说是在互联网行业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做了天使投资人，后来又有了自己的机构，谁也不知道他具体多大了，有说三十多的也有说四十的，他看起来比官网上的照片要壮硕一些，此刻聚精会神的打量着她，在问了几个关于她过往实习的项目的问题之后，突然话音一转，“德语本科——我看你的成绩不错，为什么不考虑读研深造或者做和德语相关的工作？”

        她犹豫了一下，“对于我来说，德语是打开全新世界的大门，充满魅力丰富心灵。但是从工作角度来说，我可能倾向于更能快速学习的工作，毕竟投资是无时无刻需要我去学习的，……”

        “还有别的原因吗？”

        她看了jason一眼，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坦白来说，学德语挺好的，不单是语言，也给我展示了丰富的文学世界和哲学大门，但是对于就业来说并不友好。毕竟我就算每天工作18个小时，产出的内容也不能变现，我觉得，钱挺重要。当然，我不是说现在要赚钱，做早期投资是需要耐心的。”

        jason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回答，轻笑了一声，“好的，青云对吧，你回去等hr这边的消息吧。”

        从18楼下来的时候她觉得有些沮丧，一方面在想自己刚才的回答是不是有些太蠢了，就差把我想赚钱几个字挂在脸上了，另一方面，没有合适的offer，之后的路还没有尘埃落定，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有些焦虑。

        焦虑和抱怨都没有用，生活还是要继续。祝青云在脑子里默念。

        她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每次焦虑的时候就劝自己耐心一些，反正就算真的有运气玄学，也不会掉在自己头上。

        从写字楼走到国贸商城里，祝青云一路发着呆听着音乐，她把音乐开到很大，就像这样会掩盖掉所有的不快。

        耳机里传来黄秋生的声音，“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这是首老歌，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很喜欢听，有股漫不经心可有可无的浪漫味道。

        这种浪漫祝青云从来没有体验过。

        如果说你在外国语学院也算第一眼美女，那么你是真的长得不错，在女生多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漂亮，是实打实的美。

        漂亮女生一般都有自己的傲气，大部分男生缘不错，女生缘很差。祝青云不一样，她不参与任何小集体，除了学习就是实习，哪怕是很多人追，也说得清清楚楚不拖泥带水，对于她来说，务实要胜于务虚。

        站在边上看下面的小孩滑冰，零零星星也有陪孩子来滑冰的家长，她看着看着思维就散了，随机的看着附近的人并打量他们。

        祝青云有个习惯，她一向喜欢凭借细枝末节来推测别人的生活，衣服，眼神，脸上的表情，在某些时间点出现在某些场合的原因，然后把这些线索拼凑起来，好像就能看到一点点别人生活的样子。

        如果不是上帝给的暗示，那么就是tcp的官网有魔咒，当祝青云回头的时候，方严再一次出现了。

        方严是去国贸约了个朋友吃饭，吃完饭随意走走。刚走到冰场就看见前面有个女生，从后面远远看身材不错，浅色的西装里穿了件白色t恤，栗色的长卷发，插着耳机。

        怎么说呢，他生活里不缺漂亮女人，感情生活也不是人生的主旋律，所以如果只是遇见个漂亮姑娘，那也仅仅是萍水相逢。一天之内遇见了两次的人不是很多，除非是刻意。但方严想了半天也不觉得自己和这个姑娘有什么刻意交集，所以只能归结于缘分。

        他想起昨晚昏黄路灯下祝青云因为尴尬有些绯红的脸色，可能是因为皮肤白的原因，显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小时候方严养过一只，小小的，能放在掌心里。

        杨瑞安的小表弟一看就是对这个姑娘有点兴趣，但她完全没有接茬的意思。

        既然是缘分，没等祝青云张口，方严就饶有兴味的招了招手，“好巧，我们昨天见过。你喜欢滑冰吗？”

        祝青云想起昨夜的尴尬画面，有些不自然的说自己不喜欢滑冰，几乎是个体育白痴，所有常见的运动她都不会。

        方严了然的笑了笑，上前几步站在她旁边靠着栏杆。她又闻见了檀香味，脑子里一会是刚才jason提问时自己的回答，一会是昨晚上自己在天桥上大喊的场景，还有苏南的五分钟科普。

        当方严站在她旁边的时候，心里有个小人在说，你的心跳加快了。

        所谓的一见钟情从理论上来讲其实就是男女双方把梦想的对象特征储存在大脑中，这个特征随着自己的成长而不断修正，所以当你遇到符合这个特征的男性，就会产生心动的感觉。

        她看着方严的小酒窝，有些出神。

        方严看了一眼时间，问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咖啡？”

        祝青云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她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了学校专业工作，你问一句我答一句，其实这些问题该知道的祝青云也都知道了，但她还是随着方严聊天的进程走。

        聊天这种事，只要对方愿意接话，其实很容易聊下去。

        所以他们俩从念书时的趣事聊到北京好吃的餐厅，聊了电影，音乐，甚至还聊了文学作品。

        怎么说呢，方严就是那种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青年才俊，有些品味好的不像男生，甚至有点怀疑福布斯所谓的30岁以下精英榜的榜单是不是也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直到天色有些晚了，她看着对面清俊的男生，清了清嗓子，“要不我跟你科普一下一见钟情吧。”方严坐直了身体，有点兴趣的盯着她，“你知道莎士比亚吧，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时候是文艺复兴时期，流行中世纪的宫廷式恋爱理念，它赞颂一见钟情而后矢志不渝，重要的是，它里面完全不涉及性和婚姻。”

        青云一边说一边垂下了眼，她的睫毛卷翘，像把小扇子，在脸上投下一点点影子，显得有些动人。

        “嗯，所以呢，zuoai对于文学角色来说是致命的，我忘记是谁做过的调研，在这类文学作品中，zuoai的致死率高达65。罗密欧与茱莉亚这对苦命鸳鸯，三个章节之内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这必然是个悲剧。”

        方严愣住了，慢慢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调情的女孩，如果这算调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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