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打小报告

凌采禾笑了笑，这是算是歪打正着。

        那天她和叶忱秋打乒乓，一方面是想给这孤独少年一点力所能及的温暖，另一方面也是故意做给其他男生看。

        这个年纪的孩子，骄傲归骄傲，但基本都有从众心理，一个年长的人愿意和叶忱秋做朋友，多少会影响他们的想法。不过她确实没想到，破冰的是她的炸串。

        到了路口，凌有往中学去，凌采禾往小学去。

        前阵子凌采禾就看中了一个适合做门面的地方，就在小学后门边，那一整栋工人家属楼就等于小学的院墙，一楼南侧的窗户开向校园，进出楼栋的门却开在北侧。

        这是当年厂区独有的架构，物资匮乏年代的无奈之举，后世几乎看不到。而这年头单独的商用门面在厂区也没有，除了粮油站、菜市场，其他小店铺都是家属楼一楼改建的。

        黄巧上个月托人打听过，一楼6号的钟家有意把房子盘出来，但犹豫不定。厂区房子交易是件很麻烦的事，要去工会、车间、厂房建科登记，还得评估。这评估过程就有门道了，不仅需要找关系，还要送点礼，否则给你一拖一两年，黄花菜都凉了。

        钟家一来怕麻烦，二来担心卖亏。所以黄巧上门问条件时，他们狮子大开口，要十万！此时的厂区房子叫价十万，那就是存心气人。

        凌采禾的心理价位是两万，最多能加到三万，这已经比厂区其他房子买卖都贵了。而且八村这一片的房子在很多年以内不会拆迁，她打的不是炒房的主意，单纯是看中了位置，她的第一个店铺开在这里最佳。

        凌采禾了解过，钟家想卖房子，是因为想搬去二村，二村的老房最旧，已经下达了建新房的通知。钟家想得到新房，就必须先放弃八村的房子，把户口划到二村的老房去。

        但这又面临去房建科和工会疏通关系。钟家之前因为下岗的事和工会闹得很不愉快，觉得这条路基本是堵死了。

        凌采禾敲响钟家的门，说明来意，张群朝屋里喊：“老钟，黄巧家的姑娘。”

        钟勇、张群夫妇俩带着一个读小学的女儿生活，都是普通工人。凌采禾这次是做好准备来的，将自己的买卖压后，先帮钟家解决搬家的事。

        “我听说二村的房子明年夏天就要开工，你们想拿新房指标的话，最好在三月之前就把户口迁过去。”

        凌采禾说的是实话，和钟勇打听到的一致，他愁眉苦脸，“但我们在房建科没人，工会又说不上话，人家有心拖，拖到三月之后，我这就是有钱都买不上。”

        凌采禾认真听完，“我舅妈，也就是上回来过的黄巧有点门路，如果你们决定好了，我舅妈可以去活动活动。”

        张群惊讶，“黄巧我认识啊，她能有什么门路？”

        凌采禾笑道：“以前没有，现在她不是被评为标杆了吗？工会还特意表扬她的先进精神呢。再说，你们家从八村搬到二村，本来就是正当的事，也就是房建科太忙了，事情堆着处理不完，多提醒多催催，不就赶上了吗？”

        这话说得含蓄，但钟家两口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钟勇将信将疑：“真行？”

        凌采禾这才道：“我也不是完全没所图，这事如果成了，这套房子你们得出给我。”

        钟勇和张群对视一眼，张群开口：“价格上回提过了，十万。我们这房子说不定出给你就要拆了呢。”

        凌采禾并不生气，好言好语道：“八村的房子短时间内拆不了，不然你们也不会想往二村搬。十万超过我预算，我确实拿不出。我今天来，是想让二位了解我的诚意。房子我出两万——”

        话音未落，张群就惊呼：“两万你也想买房子？”钟勇扯了下她的手臂，她才坐下。

        “张嬢，你先别急。”凌采禾不紧不慢地说：“今后工会、房建科全都由我和我舅妈来跑，人情我们来处理，保证你们按时拿到新房指标，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最后去文件上签个字。”

        张群还是很激动，“但两万也太低了！”

        凌采禾心里清楚，两万就是正常价，根本不低，钟家是知道她买下这房子是为了做生意，才想在她身上咬一口。

        她笑了笑，起身道：“不急，你们也考虑考虑，我也再看看别的房子。你们这套的位置最好，但如果超过我预算太多，我无力拿下来，也只能做其他打算了。”

        从钟家出来时，凌采禾听见钟勇在门后数落张群：“你刚才那么激动干什么？两万不低了，老周的房子比咱们大，也才卖成两万！如果她真能给我们说通房建科，我们不就可以搬新房了吗……”

        凌采禾胸有成竹，故意在附近转了半个来小时，做出考察其他房子的样子，才踏着夜色回去。

        上辈子的经历让她明白一个道理——欲速则不达。

        她从一个工人家庭的穷女儿一夜之间变成豪门千金，却发现豪门的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嫌她没有教养，又无知。她发疯般地想将陆曦然得到的宠爱抢过来，陆曦然拥有的，她要得到胜过陆曦然的。

        明明可以在娱乐圈踏实奋斗，日后能拿下影后说明她是有演技的。但她偏要走捷径，上了人渣伪君子潘美书的船。

        重活一世，她允许自己慢慢筹谋，游刃有余。她诚心与人谈买卖，既不坑人家，也不让自己吃闷头亏。双赢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头破血流？

        之后，凌采禾继续和黄巧摆摊，好似已经将盘门面这事抛在了脑后。叶忱秋还是几乎每天都来，但是大约嫌大课间人太多了，吵得慌，他换成下午体育课来。

        初三哪来那么多体育课，叶忱秋这属于是逃课了。凌采禾找到不卖他的正当理由，“我是良心商人，只卖给上体育课的学生。”

        叶忱秋吃瘪，挤出一句：“我也上体育课。”

        凌采禾手搭凉棚，做远望状，“哦？那我怎么没看见凌有？”

        叶忱秋只得道：“这节是数学自习，我奥赛题都没问题，不用上常规自习。”

        凌采禾：“那也不能逃课。”

        叶忱秋：“……”

        苍白的少年被堵得哑口无言，手里还拿着五块钱，走也不是，待着也不是。

        凌采禾想到他的家庭，他被孤立了那么久，来自己摊子上是因为感激，和贪恋这一点关心，忽然心软，夹起一个炸好的粽子，却没收叶忱秋的钱，“今天算姐请你。明天不能逃课了啊。”

        叶忱秋接过，眼里有些失落，闷不吭声地吃完，回学校去了。

        这年纪的孩子都是很敏感的，更别说是叶忱秋这样的性子。凌采禾第二天居然有点紧张，既不希望叶忱秋逃课，又担心伤到这孩子的自尊心，让他再不来了。

        事实证明，叶忱秋的自尊心不仅不脆弱，还有很狗的一面。

        还是自习课的时间，叶忱秋又来了，但这回从兜里掏出的不是五块钱，而是一张折起来的数学卷子。不等凌采禾提逃课，叶忱秋就先发制人，“这是凌有的卷子，上午随堂测。”

        凌采禾拿过来，数学总分120，凌有107分。凌有最后两道大题加起来只错了一个小问，可以说非常优秀，但前面的基础题居然错了两道，显然是粗心大意。

        黄巧喜笑颜开，这分数已经很不错了。叶忱秋却说：“我还有张卷子，你看吗？”

        这会儿客人不多，凌采禾索性把摊子交给黄巧，和叶忱秋走到一旁。她有点不懂叶忱秋这是干嘛。

        叶忱秋拿出另一张，居然是满分。

        看着姓名那一栏的“叶忱秋”，凌采禾悟了——这是来告诉她，我成绩实在是太好了，所以逃课也没有关系？

        但她悟错了。

        只听叶忱秋认真道：“你来店里那次，叫我监督凌有学习，我监督了，但他没考好，我来汇报一下。”

        凌采禾愣住片刻，差点气笑。她都快忘了这茬，叶忱秋居然现在跟她提起来。这真的不是出卖好兄弟吗！

        正在数学自习课上老实刷题的凌有打了个喷嚏，小声问同桌：“你看见我卷子了吗？上午那张。”

        同桌：“好像被冰王子拿走了。”

        凌有一头问号，叶忱秋还用看他的卷子学习？

        叶忱秋汇报完，回到摊子上买粥喝，又对凌采禾说：“我明天再来汇报。”

        凌采禾：……服了。

        晚上凌有回家，在饭桌上发现自己找了大半天都没找到的卷子，听说卷子是叶忱秋拿来的，更是服得不行。

        我把你当兄弟，你给我姐打小报告？

        在凌家姐弟心里人设已悄然朝狗设转变的叶忱秋本人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仍旧时不时光临凌采禾的摊子，买粥买串，再顺便汇报凌有的学习情况。

        久而久之，凌采禾知道叶忱秋的成绩确实不用上自习，便不再赶他，从他嘴里听听凌有也不错。

        上辈子这个时间，她在艺校住读，没心思关心凌有，而凌有也为了给家里省钱，偷偷打工，任由成绩下落。现在凌有没了钱的负担，一门心思搞学习，她听着着实开心。

        叶忱秋打了几回小报告之后，中学迎来了期末考，之后学生放假，在操场的生意暂时不用做了。

        寒冬腊月，家家户户都忙活着过年，凌家来了预料之中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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