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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碎玻璃瓶


此时正是大课间,小客人最多的时候,凌采禾的摊子附近还有其他效仿的摊子,大家听女人这么一吆喝,要么走远,要么抻个脖子瞧。

        女人气焰嚣张,没人再过来买东西了。

        黄巧一听血管割断了,一下傻了眼,再看小男孩那满手臂的血,顿时没了主意,悄悄看凌采禾,“禾子,这咋办啊?”

        黄巧常识匮乏,但凌采禾上辈子演过医疗剧。她深知自己缺少演员的天赋和灵性,不像陆曦然那样演什么像什么,所以恶补了三个月医疗知识,真出了什么紧急情况,能当个救急护士。

        眼前这小男孩的伤虽然骇人,但绝对没有割断血管,伤到的只是表皮和些许肌肉,因为一直没得到妥善处置,才出现血流如注的情况。

        这就奇怪了。女人叫嚷得这么厉害,口口声声说这是自家的孩子,但哪家的孩子被割成这样,父母不带去医院缝针?就算要扯皮,要谈赔钱,那也得先给孩子治。

        再者,女人说小男孩来买过水,可凌采禾对小男孩毫无印象。以她的记忆力,凡是来照顾过生意的小客人,多少都眼熟。

        这事绝不简单!但当务之急,是给小男孩把血止住,这么耽误下去,很可能会感染。

        凌采禾摘下围裙,跟黄巧说今天不做生意了,先把东西都带回去。说这话时,她的余光瞥见女人露出一丝得逞的奸笑。

        今天不做生意,就意味着准备的材料都浪费了,黄巧不愿意,但凌采禾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不得不照做。

        凌采禾安顿好这边,向女人走去,“该我赔的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我自然会承担。但是现在最紧要的是送孩子去缝针。”

        女人被她这一连串的费绕晕,狐疑地瞪着眼,“你,你先给钱!”

        “去医院的钱包在我身上。”凌采禾逼视着女人,“他真的是你的孩子吗?血流成这样,你还磨蹭着不愿去医院?”

        女人脸颊刷一红,连忙把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后,目露警惕。小男孩被她拉得一踉跄,呜咽的声音大了些。

        凌采禾更加确定,女人就是来找茬的。她迅速绕到女人身后,将小男孩一把抱起来,动作太快,女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黄巧正在收拾,自行板车就停在操场边,凌采禾喊了声“舅妈车我骑走了”,就载着小男孩往医院骑去。

        女人感到大事不妙,突然大哭起来,“抢孩子啦!”

        厂区有自己的医院,就在七村,离操场、学校、工厂所在的八村仅一村之隔。凌采禾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将小男孩送入急症室。

        当班的张医生吃过凌采禾的糯米春卷,算是熟人,一看小男孩的伤就直皱眉,“怎么不及时送医啊?这都伤了几小时了,再晚准得感染!”

        凌采禾一边安抚小男孩一边问:“张姐,您再看看,他这伤是摔到玻璃渣上割出来的吗?”

        张医生正在做缝针的准备,“摔能摔成这样?这就是自己拿玻璃划拉出来的!还划拉了好几下,伤口支支拉拉的。咋,这你家小孩?”

        凌采禾顿感背脊一寒。恶毒的人果然在哪个时代都不缺,那女人为了干扰她做生意,居然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毒手!

        “宝贝。”凌采禾蹲在地上,望向小男孩的眼睛,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面黄肌瘦,不太像厂区的孩子,“给姐姐说,是谁在你手上划血口子?”

        小男孩两眼茫然,只是哭。

        张医生叮叮咚咚拿着消毒盘过来了,“还能是谁,肯定是大孩子呗,技校那些死混混,就知道欺负小孩。”

        凌采禾知道不是。那女人她看着面生,操的也不是本地方言,像是下面哪个乡镇上来的。

        这事其实很清楚。她在操场摆摊,挡了谁家发财的道,于是人找来那个女人和这个小男孩,打碎她家装奶茶的玻璃杯,把小男孩割伤,先要挟她赔八百,让她元气大伤——这个年代的八百是个大数目,舅舅一个月五百,舅妈不到四百。

        然后再造谣,说她的摊子伤害小孩,影响生意,最终达到赶走她的目的。

        问题在于,是谁在干这歹毒事?

        不是跟风摆摊的工人,也不是卖糯米春卷的那一群。周强?不,他不敢和叶老板对着来。王庆满?最近好像挺消停……

        凌采禾心念电转,忽然想到孩子们喝奶茶时说的话——“禾子姐的奶茶太好喝了,再也不想喝汽水了!”

        对,汽水!小学里有个小卖部,汽水和袋装膨化食品是主要商品,还卖凉拌串串。但自从她卖起奶茶、蜂蜜柠檬茶、炸串,小卖部就几乎无人问津。

        这时,尖叫从外面传来。女人冲进来,作势要抢走小男孩。

        张医生三十多岁,能待在急症室的医生是厂医院最有魄力的医生,当场一声喝,将女人镇住,“急症重地,谁敢撒泼!”

        女人气焰弱下去,愤愤看向凌采禾,“医生,我才是他家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张医生更是来气,“你是他家人你不早送他来?给我出去,不然我叫保卫!”

        女人没办法,悻悻退出。

        张医生给小男孩缝了四针,又开了些消炎的药。

        这伤这么处理本来就可以回去了,但凌采禾说:“张姐,可以给他开住院吗?这孩子可能是被家里人弄伤的,我不放心就这么让他回去。”

        张医生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但是没有职工证明的话,住院费用会很高。”

        “没事。”凌采禾爽快道:“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小男孩住进病房,女人彻底慌了。当凌采禾拿出张医生开具的伤情证明,上面写着小男孩不是摔倒意外划伤,而是被人为多次划伤,女人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这个年代遇到矛盾,几乎都是上居委会、工会协调解决,大家都没什么报警意识。所以当凌采禾拉着女人去派出所时,闻讯赶来的凌树军还拦了下,“禾子,咱去找工会。”

        “舅舅,工会处理的是工人之间的事,但这是故意伤人,是要坐牢的。”凌采禾说着看了女人一眼,“小孩是祖国的花朵,有人正在摧残花朵!”

        女人被这句坐牢说急了眼,拔腿就要跑,凌树军这回反应很快,立即将她拦住。医院的保卫也赶过来,听张医生说完前因后果,集体将女人押去派出所。

        在民警的盘问下,女人不得不道出实情。

        她叫简春柳,小男孩是她的痴傻远亲,叫简小莽,他们都是绿香镇人。前不久,她上北山城来投奔亲戚,简小莽的婆婆给了她一点钱,让他带简小莽来看医生。

        她嫌简小莽是个累赘,自然没带去看医生。后来,有人给她一百块,让她用碎玻璃在简小莽手臂上划道口子,然后去找凌采禾麻烦。她照做了,没想到会被识破。

        凌采禾听完,觉得简春柳没说真话。因为民警在问给她一百块的是谁时,她头埋得更低,支支吾吾。她显然知道对方是谁,却选择包庇对方。

        “简春柳……简……”凌采禾忽然想起,小学小卖部的老板娘似乎也姓简!

        简春柳暂时被扣押着,凌树军和凌采禾回家吃饭。黄巧已经跟三姑六婆打听清楚,那简春柳还真是老板娘简婉君的堂妹!

        既然关系清楚,那事情就好办了。凌采禾乐观地想,简婉君和简春柳都得因为伤害儿童、恶意诽谤进局子!她还要她们当面向她道歉!

        但凌采禾离开这个时代太久,用后世的意识思考问题,低估了人的作用。当晚,简春柳就被放了出来,简婉君更是屁事没有。

        一小校长汪春华和老婆——也是个姓简的女人——亲自上凌家来,带着大红硬纸包装的礼品八宝粥、礼品装高乐高,说早上的事都是误会,请凌师傅大人有大量,不要过分计较。

        凌树军和黄巧都看凌采禾。

        凌采禾起初没想到区区一个校长有这么大的能耐,再冷静一琢磨,想想时代背景,又觉得可以理解。怪什么呢?怪他们凌家没有关系。

        现在和汪春华硬刚倒是很爽,但是子弟校的校长就是工厂的高层,在整个厂区都是说得上话的。凌采禾经历了上辈子的磨难,明白人要爬上了至高位置,才有话语权。这时去争个口舌之快没有意义。

        于是她接受了校长一家的道歉,但跟汪春华要了个保证——给那可怜的痴傻小男孩看病,实在看不好,就送去特殊学校。

        汪春华笑着答应下来。

        这事告一段落,简婉君的小卖部仍旧屹立不倒,但她受了汪春华敲打,不敢再造次。

        出乎凌采禾意料的是,周围摆摊的工人们突然团结起来,哪家遇到找茬的,其他家都会帮衬着。

        凌采禾吸取教训,将玻璃杯全部换成了塑料杯。塑料杯五颜六色的,造价也更低,更得学生们喜欢。

        不过这并不是她吸取的最重要的教训。简婉君简春柳之所以能肆无忌惮,是因为有靠山。汪春华是厂里的关键人物,当得起她们的靠山。

        她要在厂区做大做强,仅仅靠着自己和舅妈的勤劳和手艺,再加上叶老板的帮助,还远远不够。他们家得出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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