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牢狱重逢

阴暗的牢房内，尹灵素轻轻咳了几声，觉得全身酸痛，睁开眼看着昏暗的四周。翠果靠着栅栏站着，嘴里嚼着一根秸秆脸上露着得意的笑。尹灵素坐起身，嘴角却不住地传来隐隐阵痛，伸手触摸感觉到有些黏稠的液体，定睛一看手指上分明沾着略微有些发黑的血迹。

        尹灵素强忍着不悦，张大眼睛瞪着那两个旁若无事的女子。冬儿走上前叉着腰道，“公主，你终于醒了。看来公主在皇家娇生惯了，受不了这等子伎俩。要知道，这些子还是小菜一碟。我们这些粗人对这些可是见怪不怪了，公主也该学着尝尝这种滋味。”尹灵素有些糊涂，她们方才的话什么意思，自己强忍着不与她们发生争执，谁料她们得寸进尺，看来自己的想法错了。爹自幼教导自己凡事忍字为先，不过他也说过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愤怒渐渐聚焦在那双清澈的眸子中，尹灵素缓缓起身步步朝她二人逼近。

        冬儿原本只以为她是个身子孱弱的公主，可瞧着尹灵素方才那凛冽的眼神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肉，她竟然也觉着有些毛骨悚然。翠果见状双脚也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紧紧贴着冬儿。

        尹灵素面带怒色直视那两个女子森然道，“我原本只想安分地与你们在这，岂料你们欺人太盛。”双手牢牢攥紧，连指甲抠着肉也没察觉到，话音一落，尹灵素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抡着拳头走上前，一把拽起了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冬儿任由其挣扎，虽然被冬儿挥手打了几下，但尹灵素还是朝着冬儿的脸上挥了狠狠几拳才稍稍解气。松开两眼冒金星的冬儿，尹灵素冷冽的眸子转移到翠果身上。翠果瞧着尹灵素双眼泛着红不禁震慑住，身子一直在打冷颤，蓦地脑中闪过一个主意，她径直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

        接着从窗棱照射进来的几米阳光，满脸愠色的尹灵素用手挡了挡才看清那物，原来竟是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簪，如今却在翠果的身上，想必定是她方才趁自己晕厥时夺走的。尹灵素伸出手淡淡地说，“给我。”翠果往后缩了缩身子，想了一会儿，在尹灵素俯身向前时忽地将手中的玉簪朝牢房不远处扔去。

        尹灵素拼命压住内心不悦的情绪，走到牢房另一端，用手拨弄着潮湿腐臭的秸秆寻找着玉簪。忽然在正前方两步之遥便看见了躺在地上完好无损的玉簪，莫名的欣喜涌上心头。尹灵素细细地挪着步子上前蹲着，脸上露出久久不曾有过的喜悦，伸手欲捡起玉簪，却瞥见跟前分明是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背脊霍地冒着冷气，不等尹灵素抬头看清楚来人，就已经被两名狱卒架起。

        正眼看清来者，尹灵素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兆。竹香拾起地上的玉簪交与倪太后，袁竹汐站在一侧看着蓦地想起了什么便伏在倪太后耳边细细说着什么。尹灵素看着倪太后的眉头紧蹙一脸阴鸷，想说的话到嘴边滑下。

        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尹灵素张口欲叫一声太后，却被狠狠地扇了一掌，嘴角溢出了几滴鲜血。本来就结痂的伤口裂开了，热辣的感觉袭上脸庞，尹灵素木讷地看着倪太后问道，“太后，我和昭王是清白的，那一晚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一切都是萧妍秋精心设计的。求太后明察秋毫，别损了昭王的清誉。”

        又一掌猛力地掴下来，伤口撕裂的感觉隐隐作痛，瑟瑟缩在一角的翠果与冬儿全身打着哆嗦，倪太后瞥一眼她们不屑道，“竹香，怎么还有闲杂人等在这里，别污了哀家的眼。”

        两个铁青着脸的带刀侍卫将她二人强行拉下，过道里回荡着她们的求饶声，尹灵素茫然地看着倪太后不解道，“太后，她二人何罪至此，求您饶了她们一命。”倪太后微微皱了眉，满脸不悦道，“她二人不是欺负你吗？哀家替你好好惩罚她们，你不喜欢吗？”

        尹灵素虽觉着她的话中有些不对劲，却依旧接着求情，“恳请太后饶了她们，她二人是无心的。”冷冷几声笑，倪太后旋即敛住情绪上下打量尹灵素道，“哀家本只以为你这模样与你娘长得一模一样，只会勾走男人的魂魄，原来这脾气也与你娘无二。”

        话音刚落，尹灵素便觉着有一股电流流经全身，娘亲二字响彻在脑海，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认识我娘？她是怎样一个人？”不对，爹对娘的事从来都是闭口不语，而倪太后从未出过芜国，她怎会认识娘亲呢？想起倪太后初见自己的模样，不好的直觉油然而生,可自己什么也说不上。

        倪太后使劲掐着尹灵素已经发红的下巴厉声道，“说，董太后派你来芜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来这勾引哀家的昊儿与昱儿，使他二人为你反目？”尹灵素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带有敬意的倪太后，如今全然一副严刑逼问自己的姿态，不由得迷离地看着倪太后木然道，“太后此话怎讲，灵素虽与昭王结识，但此事不关风月。而皇上，皇城之内人尽皆知在大婚之夜皇上就夜宿春风阁，谁人不知翠轩阁犹如冷宫。太后所言实在是莫须有，灵素实在不敢担当。”

        想到昱儿如今四下寻找玉簪的主人，倪太后就恨的牙痒痒，“就因为你知道皇上不待见你，所以你才会想了别的招数去狐媚哀家的昱儿。”尹灵素一脸茫然，倪太后从袖中掏出方才的白玉嵌珠翠花簪，亮堂堂地捏在手中道，“你还敢欺瞒哀家，真是活腻了。不过你也就只有那样的伎俩，装成宫女在听雨轩中假装与昱儿偶遇，你倒真是与你娘如出一辙。如今皇上私下里派人寻找这支玉簪的主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啪”，一掌打下去，尹灵素泛红的脸已经肿了起来，捂着发烫的脸颊不住地想着倪太后的话，听雨轩，偶遇。极力回忆着在听雨轩中的一幕幕，除了昭王自己似乎没遇见谁，除了那个曾夺走自己玉簪的人。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尹灵素全身瘫软，难道他就是栾承昱？想起他那时说的话还有那些放肆的行为，尹灵素心中蓦地一凉，自己居然还扇了他几掌，那自己的处境，她不由得木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倪太后收回手理顺有些凌乱的衣裳道，“哀家可没时间陪你，凌雨萱。”那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再度袭来，尹灵素双眸呆滞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切都被人看得透彻。任务没完成，自己的身份毫无预兆地就这么被揭穿了，董太后若是得知了，凌家岂不是在劫难逃，泪水强忍着却还是一滴滴溢出拦不住。袁竹汐在旁看着神色淡定，这个女人夺走了皇上的心也夺走了栾承昊的心，自己早就对她暗恨在心。如今她有此下场，全是自找不能怪别人。

        “还不赶紧老实招来，”倪太后见她依旧无言，不由得想起十六年前那个熟悉又让自己觉着噩梦连连的脸庞，眼眸越来越红低声道，“来人，大刑伺候，哀家倒要看看这张嘴能熬得几时。”

        尹灵素奋力挣扎着，却反被缚地愈发紧，两旁的狱卒用力愈加大差点就折了自己的胳膊。而自己的手和脚已经被牢牢绑在木架上，想要用力亦是徒劳。一个虎背熊腰的狱卒手执一根长鞭，眼神中透着凛冽。尹灵素瑟瑟发抖地看着，心口翻滚着各种情愫，更多的是害怕与恐惧。

        倪太后瞅见她眸中的流露出的恐惧，嘴角逸出一丝笑道，“这就对了，把你所知道的事一一告诉哀家，告诉哀家你的目的，你就不用吃那些苦头，哀家也会放你一马。”尹灵素频频摇头不解道，“灵素不知道太后要我说什么？”

        一旁的侍卫拿着鞭子狠狠地朝尹灵素身上抽去，白色的囚衣因为力道过猛霎时裂开了些还晕着血迹。热辣疼痛的感觉从肩部朝身体各个部位传开，尹灵素忍不住喊了出声。袁竹汐站在一侧目不忍视，别过头却还是止不住听着那歇斯底里的尖声喊叫，一声声触动了心弦。

        倪太后冷眼看着，心中的怒气仿佛才有所消解，见她昏厥过去袖手一挥。竹香明白了她的意思，拿起满满一盆冷水径直朝尹灵素脸上泼去。尹灵素缓过神来却被几口水呛住，喉头全身都传遍了火辣辣的疼痛，睁开眼迷离地看着倪太后，声音有些发颤道，“灵素真的不知太后想知道什么？”

        倪太后眼角露着鹰隼般的恨意道，“张嘴闭嘴都不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尹灵素，凌雨萱，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这张小嘴是很难撬开。”话毕竹香拊掌轻轻拍了几下，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在两个彪形大汉的粗鲁押送下缓缓走来。

        牢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尹灵素错愕地看着来者，眸中的泪水若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脱口失声喊道，“爹。”凌梦得双眸呆滞，闻着这一声眸中闪过一丝亮色旋即消弭不见，怔了一怔傻傻地看着尹灵素。

        嗤嗤几声冷笑回荡在牢房内，阴森恐怖，倪太后脸一暗，“真是可笑，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哀家可等不了那么久。”扬着脸瞥一眼眸中尽是恨意的尹灵素，倪太后不屑道，“你得感谢哀家，若不是哀家，你口口声声唤做爹的这个人，就要被董太后活活折磨而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尹灵素胸口闷得慌，彻骨的痛火辣辣的。自己苦心在芜国任人欺凌，却只换来这个结局吗？董太后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她不是太后吗？她曾说过只要自己和亲下嫁，便保凌家一世无虞。白云苍狗，是世事变化太快吗？她怎么能那么做，她不是答应了自己吗？看着无精打采站立的爹，尹灵素满脸心疼，他瘦削了许多，还不时地咳嗽着，至亲的人就在眼前而自己却无力保护，尹灵素恨不能撞墙而亡，狠狠咬着已经出血的唇。

        袁竹汐看着这情势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她知道一时半会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上前搀着太后的手道，“母后，来日方长。儿臣瞧她一副痛楚的模样，她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她这个已经傻愣的爹着想。况且这里四处铜墙铁壁，尹灵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您身子骨不好，在这阴冷的牢房内呆久了不好，不若先行回去，明日再来审问。”

        倪太后轻轻拍着袁竹汐的手道，“如今也只有你替哀家着想，也罢。”转身怒目瞪着尹灵素道，“明日哀家再来，若是你再说不出只言片语，哀家可以命人前往弁国天牢内救出了你爹，但哀家可不保证在芜国天牢会不会伤了你爹。”

        决绝的话语丢出，太后一行人离去。狱卒将铁链打开，尹灵素强忍着疼痛，一步步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前走，待走到凌梦得身旁慢慢地蹲下。泪水不住地往外流，尹灵素看着与自己生活了十五载的爹，他的脸上多了许多褶子，鬓发间多了许多银丝，眸中更是多了一份浑浊。尹灵素伸手轻抚着他额际的褶子生疼喊出一声，“爹。”凌梦得依旧痴痴地看着前方，不苟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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