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月下交谈

“皇上，皇上。”

        不绝于耳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栾承昱闻着这声音恍惚间睁开眼看着四周，脑袋却发涨疼痛，待看清眼前人是小李子蓦然起身环视四周不由得冷笑一声。自己一代帝王，居然中了一个小丫头的计谋，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可她就这么走了，栾承昱下意识地掏掏袖中，那支玉簪已然不在。

        栾承昱望一眼黑黢黢的天空，神色有些茫然。却听着身后传来隐隐的笑声，他转身注目凝视着小李子厉声道，“你笑什么？”小李子强忍着却还是笑出声，看着皇上怒目而视又不敢不接话只道，“奴才，奴才不知道该不该讲？”

        栾承昱掠一眼站在一侧的几个侍卫，不知为何他们的脸上僵硬着却又不时地扭曲着，似笑非笑。栾承昱径直走到小李子跟前俯下身子道，“你可知是朕既然可以提拔你成为总管太监，亦可以让你一夜间重新回到你的来的地方，还不据实道来。”

        “这，这，”小李子心中极是后悔却也不得，自己本是担心皇上彻夜不归遭人算计故而出来寻找。寻了许久也没找到，这才想起了皇上许是来了听雨轩寻那女子便找过来。哪知来到了听雨轩果然看见皇上在这，而且还是醉醺醺地躺在这地板上说着梦呓。那女子离去便罢了，却还用笔墨在皇上脸画了只王八，这可如何是好。即便皇上如何怜爱她，也碍不住身份，只怕掘地三尺亦要找她问罪。

        “还不赶紧招来？”闻着栾承昱的大声呵斥，小李子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之后才鼓足勇气吞吞吐吐道，“禀，禀，禀，禀皇上。皇上，皇上的脸上有，有，有，有异物。”

        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小李子都感觉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恨不得将自己一刀了结了，全身冒着虚汗，手心也早已湿润润。

        “是何物？”栾承昱冷峻地瞪着他问道。小李子此刻只觉背部有无数根银针刺着自己，想说的话不住地往嘴里咽下去。抬头间正迎着栾承昱凌厉的眼神，小李子翕动的的嘴唇许久才挤出话，“皇上的脸上有，有，有一，一，一只王，王，王八。”话毕俯首帖耳地伏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打着寒颤。

        小李子闭上眼等着接下来的一切，却听着四周安静如水，空气依旧飘荡着冷肃的氛围。没有凛冽的话音，没有责罚，小李子猛然睁开眼望着四周，只见栾承昱落寞地站在前方，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小李子寻思皇上莫非是因着自己被一个小小宫女所捉弄而龙颜大怒，便壮着胆子道，“奴才这就命人去找到那名女子，定要让她受到各种严刑拷问。”

        栾承昱转过身子，脸部也早已擦拭干净，冷肃地盯着小李子道，“今夜的事若是你敢说出半个字，朕决不轻饶。”话毕从那一列侍卫跟前走过低声问道，“你们方才看见什么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答道，“属下什么也没看到。”话音刚落，栾承昱神色淡然地朝前走去，小李子跪在地上满脸无奈地道，“皇上，那奴才可否起身？”

        栾承昱停住脚步会心而笑，“朕方才在这里睡了一会儿，如今很是神清气爽。依朕看来，你也该好好找个时间清醒清醒。”小李子极力露着笑靥轻声道，“皇上，奴才自幼在您身边伺候，还是让奴才回去伺候您吧？”

        看着栾承昱点头，小李子极度欣喜欲起身却听着他森然丢出一句，“今夜你就长跪于此，好好为我芜国祈福，朕会重重有赏。”话毕携着一众人悉数离去，冷寂的夜，周遭亦是一片漆黑，偶有云彩被风吹过不再遮住月色才多了份清明。

        小李子瑟瑟地跪在原地，全身打着抖。想起早间在夹道间听过的故事，心中一片凄凉。旋即他立马扯着公鸭嗓吼了几声以打消自己的胆怯，却不断响起小邓子说的那个长着白衣，脸部发青，舌头有两尺长，张大嘴巴吐着獠牙的女鬼。此时风过吹着树叶沙沙直响，小李子猛力回过头，看着四下无人才踏实些，原来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抚着胸口转过头却看见一双雪白软底绣鞋分明在眼前，一阵寒意在全身喷薄而出，小李子顿时失声大叫，匍匐在地上抱头痛哭道，“求求你，饶了我，我这辈子没做什么坏事。若说是什么坏事，亦是对不起我李家列祖列宗，我没能替李家留个根。”听着脚步声往前挪动，小李子心中拔凉拔凉地接着痛哭道，“还有我不该在玩色子时作手脚，亦不该收授那些主子们的小钱。”俯首叩了几个响头后，听着一声温婉道，“你没事吧？”

        小李子才抬起头，扬着脸看清楚女子的模样悬着的心才落下了些道，“你是谁，深更半夜不呆在宫里好好歇息，倒在这里吓唬人。”尹灵素听毕没有发脾气只是温声道，“你既可以在这里，我为何不可？”小李子一时语塞，上下打量着尹灵素，这张面孔依稀有些印象，他极力搜寻着脑海中，那日凤仪宫中自己曾见过她，蓦地眸中闪过诧异，眼前的女子不正是弁国公主尹灵素吗？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着一身宫女装扮？

        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至，小李子一抬头瞥见尹灵素秀发间十分耀眼的白玉嵌珠翠花簪，所有的疑团似乎才有所眉目。尹灵素见他木然地看着自己，轻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李子讶然地盯着她仔细看，他有些迷茫。自己多次在皇上跟前提起弁国公主，可皇上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而自己也因此几番受了皮肉之苦。可是这些天来，令皇上魂牵梦萦的女子正是弁国公主尹灵素。小李子摇摇头不知所措，哭笑不得，真不知若是皇上自己得知这个真相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尹灵素见他没反应，用力摇晃着小李子的肩膀许久道，“你怎么样了，若是方才我吓着你了，我向你说声对不起。”小李子听毕顿时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弁国公主居然向自己道歉说对不起，看样子她不记得那日凤仪宫中曾见过自己。该怎么办呢？告诉皇上一切，那个宫女就是弁国公主？小李子不住地冒冷汗，想象着各种可能性，却始终没理出个头绪。

        尹灵素见状暗中思忖，莫非他被自己吓傻了，便伸手扇了他一巴掌以叫他清醒。小李子立刻回过神，捂着红肿的脸部委屈道，“你在做什么？”可是考虑到她的身份，声音还是压低了些。

        尹灵素脸露梨涡笑道，“这一招果然管用，要不我再扇你一掌，让你彻底清醒。”小李子忙拦下她举起的手道，“我的姑奶奶，求你饶了我。”尹灵素见他一副可笑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小李子疑惑道，“你笑什么？”

        尹灵素忍住笑意道，“我只是笑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怕鬼。”小李子淡然地盯着她道，“我不是个男人，当然会怕鬼。”尹灵素适才反应过来却笑得愈发大声了，小李子仔细看着她，真不知皇上到底喜欢她身上哪一点。可是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出现在这里，她是真的不认识皇上，还是不过为了吸引皇上而故意假扮宫女，小李子试探问道，“你不认识我吗？”

        尹灵素颔首点头，“认识。”小李子惊讶地看着她道，“那你可知我是谁？”尹灵素轻轻答道，“你不是个男人。”

        小李子极是无奈地低下头，良久又道，“我确实不是个男人。那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尹灵素思考片刻答道，“我叫萱儿，我来这是要找一个朋友。他方才喝醉了酒，就躺在你跪得这个地方。”小李子听毕愈发深信自己的猜测没错，不住地替自己高兴，自己居然找到了玉簪的主人。可转念一思，尹灵素竟然在皇上脸上做了那种事，万一皇上龙颜大怒，欲追究弁国公主的罪责，弁芜之间开战，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小李子的脑袋顿时非常沉重，若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引起两国开战，那自己便是罪人……

        “你在想什么呢？”尹灵素使劲敲打着小李子的背部，见他缓过神才道，“你可看见我那位朋友去哪了？”

        那位朋友可是皇上，还是被她捉弄的皇上，但是自己决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小李子笑道，“这里除了你，我，谁也没有。”

        尹灵素环视四周无人，心里不住地嘀咕。自己在回去的路上想着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合情理，便原路返回，怕他夜里冻着，如今他既然不在，那么自己也无须再担心了。起身欲走，却看见小李子依旧跪在地上不解问道，“你不走吗？”

        小李子支支吾吾没说出话，尹灵素若有所思道，“你做错事了，所以你的主子惩罚你。”小李子不耐烦道，“若是没事，你可以先走了。”尹灵素蹲下身子打量着他道，“你犯了什么错以致跪在这里？我可听说这里到了晚间时常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声，不知道又是哪个被投进井中的苦命女子，抑或哪个撞墙而亡的婢女。”小李子满脸惊恐状，尹灵素听毕心中窃喜瞪大眼睛道，“你听见了吗？有个女子在不远处哭泣，断断续续，声音离你越来越近。”

        “啊”的几声尖叫响彻听雨轩中，小李子全身瘫软地跪着道，“求求你了，萱儿姑娘，不要再讲了。”尹灵素直直地盯着他道，“那你得告诉我你犯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

        小李子神色黯然地瞥了眼尹灵素，若不是因为她，自己又何尝会落得这般下场。如今她竟什么也不知情地在一旁恐吓自己，还扬言要帮助自己，真是可笑，他不经意地道了句，“说了不该说的话。”

        尹灵素冷笑道，“到底是什么主子，不过是说错了句话就罚你长跪至天明，未免有些过分。”小李子无力地瞥了眼她，无奈自己不能将事情合盘托出。尹灵素接着嘟囔，“不知为什么，见着你我觉着很开心，不知不觉竟和你说了这么多话。”

        小李子跪在原地不动努力挤出笑颜，若不是她，自己又何尝会有这种待遇。可她毕竟是弁国公主，该怎么办呢？明日见了皇上，这件事该不该与他说？

        正思忖间又听着尹灵素抱怨道，“你那主子也太过分了，他既是宫中的主子，即便是身份尊贵也不该心胸如此狭隘，而应该待人平和。方才听你说他时常这样待你，我愈发替你不值了。”

        小李子满脸委屈地一动不动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瞄一眼渐渐露出姿态的银月，长叹口气，接着倾听尹灵素在一旁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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