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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十八层地狱、在人间


  安隅最受不了的是何?

  他受不了他的委曲求全,受不了他的服软。

  更受不了这种本该吵架的时候他却包揽所有过错。

  有那么一瞬间,安安的心里是过意不去的,那种羞愧在感在心里如同爬山虎的藤蔓似的,无限蔓延。

  疯狂的、快速的、爬满了整座心墙。

  徐绍寒越是大方,便越显得她小气。

  显得她越是欺负人。

  可实际上呢?

  是这样吗?

  她不知晓。

  她出神时,徐先生迈步过来,蹲在她跟前,那温情的眸子注视着她,嗓音都快揉出水儿来了,他说:“我期望能参与你的一切。”

  而后,在肯定开腔:“所有的一切。”

  安隅如何回应的?

  她不知晓自己该如何回应这个男人的言语。

  只知道,她此时,好似一个拿着刀子将人捅了的杀人犯。

  可这个受害者并不打算怪她,且还准备跟她握手言和。

  男人见她未言,啄了啄她面庞,话语问问:“累了一天了,去洗个澡,我去给你放水,恩?”

  这日,进了浴室的安隅还在想徐绍寒今日的举动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难以理解。

  此时的安隅,或许如同徐绍寒心里所想那般,终究是太年轻了,年幼时也未曾见过父母之间和谐的婚姻生活,不知晓,婚姻里的隐忍法则。

  两个强势的人在一起,倘若无一人后退,这场婚姻,便很难坚持下去。

  浴室里,安隅穿着一身旗袍坐在浴缸边缘,浴缸里,是徐先生放好的洗澡水。

  可这人,却未有洗漱的意思。

  年幼时,父母那破败的婚姻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而后,在赵家,她清楚的知道胡穗对于赵波,爱少,攀附多,虽说在外夫妻恩爱,可这一切都是假象。

  成年后,成为一个家事律师,见多了些从青葱岁月走过来依旧离婚的婚姻。

  以至于,在婚姻这门学科中,她所有的印象都是差的,可谓是极差。

  她见到的婚姻,都是失败的。

  成功?

  在少数。

  在如此环境的熏陶下,你若让她在婚姻里去反思,去隐忍,去退让,极难。

  可今日,徐绍寒生动的给她上了一课。

  她以为,一场争吵在所难免。

  可这人,退了、让了、忍了、用名言经典告知她婚姻中该是什么关系,该如何相处,甚至是低声下气的求和。

  是她太较真了?还是徐绍寒隐忍的太过火了?

  安隅想不出是何答案。

  良久,她坐在浴缸边缘,缓缓的抬头,而后,一身叹息从嗓间溢出来。

  不知该如何。

  无人告知她答案。

  旁人在婚姻里遇到难题,尚且还有父母可问。

  可她呢?

  无人给她传授人生经验,也无人告知。

  她静坐许久未动,久到徐先生在浴室门口敲门她才恍然回神。

  匆忙应了身,才开始脱衣服去淋浴。

  只因、浴缸里的水早已冷却透彻。

  见二楼无动静,楼下佣人无疑是狠狠的松了口气。

  包括站在屋檐下未离开的叶城。

  这夜,徐黛同叶城说:“先生变了许多。”

  叶城深有理解。

  比起以往,徐绍寒更顾着安隅了。

  在婚姻里,更加隐忍、退让。

  更为小心翼翼。

  那日清晨,他晨跑遇到自家先生,那个本该返回的男人突然折身往后院而去,。

  远远的、叶城便见这人在清晨的薄雾中,俯身伸手去摘映山红。

  他拿着花往主宅而去,行至主宅门口,男人步伐停顿,目光落在手中的映山红上,久久未曾进屋。

  他见他,去了趟花房,在里面站了些许时候,许是准备在挑一束花,最终,他选了一束白色满天星,进屋时,却将拿束满天星交给自己,吩咐他,暂时不要走开。

  叶城不明所以,但依旧是照做了。

  后来,他才知晓,这个素来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做两手准备,倘若安隅不喜映山红,他便出来拿走这束满天星。

  那日早晨,女主人似是很喜那束映山红。

  待先生在出来时,叶城扬了扬手中满天星,后者满面愉悦:“送给你了。”

  身后,他瞧见安隅拿着那束映山红从餐室出来。

  便了然一切。

  这场婚姻,旁人看起来是不易的。

  而当事人,只怕是更甚。

  他宠她,爱她,想重新开始这一切,可女主人呢?

  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徐黛也好,叶城也罢,她虽回来了,与先生相处也较为融洽,可却不如以往爱他了。

  偶尔,她能见到女主人对男女主真情流露,可那种时候,在往后的这段时光里,是极少的。

  他与徐黛都看的出来,精明如徐绍寒怎会看不出呢?

  安隅从浴室出来,徐绍寒正端着燕窝羹上来,放到梳妆台上,话语温软:“见你夜间没吃多少东西,喝些。”

  安隅侧眸,望着身旁人问道:“你呢?”

  男人浅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你先喝。”

  这夜,本该一触即发的战火在这人的隐忍与退让中偃旗息鼓。

  直至夜间入睡,安隅在依旧在想这日夜晚之事。

  而身旁人,依旧如此。

  何为同床异梦?

  此时的徐先生与太太,只怕是深有体会。

  2008年4月21日,晴方好,日头早早钻过云层洒在磨山的上空,安隅睁眼时,太阳已经钻进了卧室,她拥被而起,坐在床上,视线落在遮光窗帘上,底下的缝隙里,有阳光偷偷的钻进来。

  徐绍寒浑身大汗淋漓回来时,便见这人坐在床上发呆,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静了数秒。

  而后,只见这人迈步过去伸手拉开窗帘。

  许是光线太强,稍有不适宜,她将脸面埋进了被子里,躲着阳光。

  如同她养的那只猫一般,慵懒而迷糊。

  徐先生端了杯温水过来,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说着轻软话儿:“喝口水,醒醒。”

  安隅从被子里偷摸摸的睁开了眼,看了眼徐绍寒,咕哝问了句:“几点了?”

  “十点,”他答,话语轻微。

  哗啦、本是焉儿巴巴的人猛地坐直了身子,望着徐绍寒的目光带着些许惊慌。

  愣了两秒,欲要伸手掀开被子下床,只听徐先生轻笑开腔:“今日周末。”

  人生最高兴的事情是什么?

  大抵是清晨起床发现要迟到了,而边上来个人告诉你,今天周末。

  那种感觉,何其欣喜。

  愣了两秒,安隅坐直身子膝盖跪在床上缓缓往徐绍寒挪去,伸出手的手被人拦在了半路,徐先生轻软嗓音响起:“一身汗。”

  她坐在床上,眨巴着清明的眸子望着他,徐先生见此,俯身啄了啄她薄唇,“喝口水醒醒,我去冲个澡在让你抱。”

  男人伸手将杯子放在她掌心,起身去了浴室。

  又是一个周末,难得的好天气,安隅窝在阅览室的沙发上望着窗外艳阳高照的四月天,脚边,窝着一只黑猫。

  安静,而又和谐。

  自安隅归来后,徐先生的每一个周末皆在磨山度过,工作忙时,能见徐氏集团一众老总在磨山进进出出,书房成了她们的第二战场。

  徐黛知晓,先生工作在忙,也要留在家里,是有原因的。

  这日午后,阳光照在磨山池塘的水面上,颇有一副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景象。

  和煦的风扫过,带起了水面阵阵涟漪。

  静坐了些许时刻,她起身,欲要去院子里透透气,将一站到阅览室门口,只听楼梯上有人陆陆续续下来,而且还带着讨论声:“m国陆氏的合作案我个人认为要观观在说,切不可操之过急--------。”

  “太太,”众人议论的话语声戛然而止,只因见安隅站在阅览室门口,停下来,工工整整的打了声招呼。

  安隅微颔首,算是回应。

  目送一行人离开,安隅起身去了院落里。

  四月的天,中午的温度,稍高,走了两步便稍觉燥热。

  午后的磨山小道儿上,安隅抱着黑猫缓缓走着,不紧不慢的姿态以及此时舒适的天气让她想起了小岛上的那个冬日。

  思及此,女子唇角微微向上牵了牵,地眸间,伸手摸了摸黑猫身上光滑的毛发。

  昨日的那场婚礼,成了今日的头版头条,满大街的新闻四散飞,银行家与豪门千金的婚礼,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算是一段佳话。

  磨山的地界很大,大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呢?

  大抵是这日,安隅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在某一个地方绕了好几圈了。

  磨山的配楼,她在午夜时分寻着声音去过一次,此后,在没有踏足过。

  可今日,她在配楼外绕了好几圈了。

  主宅书房,徐绍寒下来,进阅览室寻安隅未见身影,询问徐黛,后者告知太太去了院子里。

  说是随意走走。

  男人眉目拧了拧,望向徐黛问道:“怎没跟着?”

  “太太说不让,”徐黛答,话语微微。

  这日,迷了路的徐太太见自己经久绕不出去,不知是有些自暴自弃了还是准备放弃治疗了,找了个阴凉之地坐下了,坐哪儿?

  花坛的边缘。

  走累了,不想走。

  但又找不回去。

  配楼警卫出来时,乍一见脚边一只猫窜过来,吓了一跳,侧眸往望去,更是险些吓跪了。

  抖抖索索喊了句太太。

  安隅应了声。

  那人在问:“您怎么坐这儿了?”

  怎么坐这儿了?

  若说自己找不回去了,岂不是太丢人?

  而后,只听徐太太面不改色言简意赅道了句:“凉快。”

  “、、、、、、、”警卫闻言,有一秒震楞。

  在凉快也不如屋里凉快啊!

  可主人家的思想哪里是他想的通的?

  道了句去换岗匆匆忙忙走了。

  沿路,碰见徐先生,后者询问他是否见过太太。

  警卫告知。

  徐先生寻过去时,便见这人正儿八经的坐在花坛边儿上,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低垂着头,望着脚尖,许久未动。

  男人站在跟前许久,心底那抹笑意实在是压不住,笑出了声。。

  安隅听闻声响,抬头,见徐绍寒站在跟前,有一秒错愕。

  而后,只见这人伸出手,站在原地等着她过去。

  安隅倒也是不矫情,起身迈步过去。

  归主宅路上,徐先生侧眸笑望了这人一眼,一本正经开口:“回头我让人在岔路口立个牌子。”

  安隅一阵无言。

  这人,眼看着没说什么,但这话,明摆着是嘲讽她。

  “只有公园跟景区才立牌子,徐先生是准备将磨山公众化?”她反问,不痛不痒的。

  话语落,身旁一身轻笑响起。

  “伶牙俐齿。”

  安隅耸了耸肩,没回应。

  4月  22日,安隅清晨早起,她挣扎着起身时,徐先生尚未起。

  伸手将人捞回去,话语间带着些许朦胧之意:“还早,再睡会儿。”

  安隅伸手,拍了拍这人臂弯,话语温温:“今日公司体检,得早些去。”

  安和每半年便有一次体检,昨夜,宋棠打电话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莫要忘了。

  首都城许多大公司管理级别的人物,每半年都有一次强制性体检,一是为身体健康,二是为公司利益。

  徐先生似是没怎么睡好,撑着身子起身,靠在床头,安隅见他醒了,本是要爬起来的,却被人搂住腰,侧眸,缓缓蹭了蹭她面庞,话语间是数不尽的暖意:“乖、让我抱会儿。”

  身侧,安隅靠在他肩头,缓缓的,伸手揽上他健硕的腰肢。

  男人闭着眼靠在床头,微拧的眉头足以告知旁人,他没睡好的事实。

  良久,徐先生微叹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侧首抵着她的额头,话语温温,带着询问之意:“来不来得及?来得及我们做一次?”

  她正欲开口。

  只听徐先生在道:“昨夜没有。”

  他盯着她,满眼的遇火,安隅微微叹息了声,似是稍有无奈,“得快点才行。”

  闻言,徐先生脸面落在她肩甲上,笑意低低沉沉:“恩、快点。”

  清晨出门,安隅未在磨山用餐,临出门前,徐先生穿着睡衣送她出门,清晨院落里,男人搂着她的腰肢,轻啄了啄她面庞,话语间尽是叮嘱:“晚间早些回来。”

  安隅侧眸,蹭了蹭他脖颈,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晚上要跟唐思和邱赫她们审查极度报表,制定下季度计划,可能会晚些。”

  “尽量早些,”他再开口,话语温软。

  “好,”安隅应允。

  “体检完记得吃些东西,有何不好要及时同我说,”他再叮嘱。

  安隅浅应。

  离去时,转身望了眼依旧站在院落里的徐绍寒,内心有一股子淡淡的愁绪在此时缓缓涌上心头。

  此时的他,是一个晨间送妻子出门的好丈夫。

  而她呢?

  是否足够成为一个好妻子?

  她不敢想,甚至是有些不愿意想。

  微转身,安隅坐好,视线落在路旁的景物上,一声微叹从嗓间溢出来。

  整个上午,在医院体检部度过,临了结束,已经是中午吃饭的光景。

  颠簸一上午,没了在去找个地方好好吃饭的心情,到了公司楼下,随便找了家店便进去了,点了碗打卤面,将坐下准备解决,徐先生电话过去,询问结束没。

  “将结束。”

  “吃过了?”那侧,在问。

  “正在吃。”

  “吃的什么?”

  安隅低眸看了眼手中的打卤面,如实告知。

  那侧,徐先生闻言有一秒的静默,他沉静了数秒询问安隅,“往后让徐黛给你送午餐?”

  “算了,饿过了,随便将就下,”她深知这人说到做到的性子。

  许是安隅的话语太过随意,那种个随意是在拿着体检单子颠簸一上午之后的疲倦,片刻,安隅挑起筷子往嘴里送面、那侧,徐先生的电话依旧未曾挂断。

  似是在等着安隅吃完。

  “安安、”须臾,他的声响在那侧响起,似是刻意降低了音调,听起来格外的暖心。

  “只是偶尔,”上午的颠簸并不代表一整天的结束,下午,她要会见两个当事人,要查看案件,晚间要同邱赫与唐思和开会,一大推的事情在身后等着的时候她似是没那个心情在去应付徐绍寒的强势霸道。

  这一声只是偶尔,带着些许无奈。

  徐绍寒听出来了,听出来她话语中那些许的不耐烦之意。

  于是,话题就此结束。

  他又问:“体检的时候医生有说何不好?”

  “体检报告出来了才知道,”她答。

  简单吃了两口,起身付款准备离开。饿过了,吃两口就饱了。

  归大楼下,她步伐未停,徐先生电话依旧未断。

  她简短的说了两句便收了电话。

  进电梯,电梯门将要阖上时,一只宽厚的大掌将电梯门扒拉开,入眼的,是唐思和那张布满汗渍的面庞。

  “出去了?”她问,话语轻松。

  “恩、”后者浅应。

  安隅上上下下看了人一眼,目光触及到他裤子上的白灰时,拧了拧眉,问道:“你最近又接了什么道德沦丧的案子了?”

  “一言难尽,”他叹了口气,较为无奈。

  如此说,安隅也不问了,电梯门开时,她倒是来了句:“新闻力度那么大,少不你的功劳吧!”

  说着,她将视线落在这人裤子上,后者似是这才看见自己裤子上的白石灰,微弯身,拍了拍,似是漫不经心道:“送佛送到西嘛!”

  “那倒也是,”她开口,先一步离开电梯。

  这个下午,安隅是忙绿的,片刻未停。

  直至傍晚六点,才得以喘息,将倒了杯水还未入口,宋棠将一份资料送到了跟前。

  “我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呢!”

  宋棠闻言,笑道:“可以不用喘了,正好节约空气。”

  她闻言,狠狠睨了人一眼,转身喝了口水。

  而后伸手将资料翻开,宋棠道:“律协送过来的,说希望您做下援助。”

  安隅将翻开文件,而后啪嗒一声扔回了宋棠跟前,面色及其不悦:“当我闲的?”

  “没办法啊!律协每年都会送点法律援助的案子下来给各事务所,我们不能搞特殊。”

  “法院是没律师了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宋棠耸了耸肩,也是满面无奈。

  白干活确实是令人不爽,但没办法,各行各业有各行各业的规矩,身在这个圈子里,不遵守规矩的人走不远。

  丛林法则人人都要遵守,打破,除非你是霸主。

  “就不能不接?”她颇为烦躁,忙了一天还送了个白活儿来。

  任谁都没什么好心情。

  “有、”宋棠道。

  安隅抬眸望过去,只见这人再度开腔:“你把律协会长干掉就可以了。”

  “、、、、、滚。”

  宋棠笑着,将手中文件放下,而后转身离开。

  这夜,徐先生未打电话催促,许是因为晨间出门告知过。

  六点四十五分,邱赫跟唐思和拿着电脑进了会议室,安隅随后进去,

  直至夜间十点整,才得以喘息。

  手边的咖啡早已凉透,邱赫伸手端起凉透了的咖啡喝了口,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抬手,抹了把脸,扭了扭脖子,似是想活动活动。

  “律协的人最近往我们这送援助案送的挺勤快,”安隅说着,伸手拉开椅子去了隔壁茶水间,到了杯水。

  在进来,听邱赫在询问唐思和今日案件的事情,听了听,安隅才知晓,也是援助案。

  “这么搞下去,我们去做慈善算了,还开什么事务所,”她开口,话语有些不善。

  人生在世,起先开律师事务所或许是为了梦想,可这些年,繁琐的工作早已将梦想磨灭干净,剩下的,唯独只剩下赚钱。

  “回头我去谈谈,”唐思和开腔,亦是拉开椅子起身去倒了杯水过来。

  说了许久,稍有些口干舌燥。

  休息片刻,一行人在继续。

  直至结束,已是十一点过。

  “二审近在眼前,若要解决,不能再拖了,”邱赫身为罗薇的律师,在临行前提点了这么一句。

  安隅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视线落在唐思和身上,后者恰好也在望她。

  本该是该准备下班离开的三人又重新坐了下去,安隅伸手撑着额头缓缓揉了揉,望向唐思和:“你如何想。”

  “你那边有没有什么不方便?”他问。

  安隅想了想,静默了片刻:“没有。”

  “今晚?”唐思和问,视线落在邱赫身上,后者点了点头道了句:“尽早吧!我们还有回旋的时间。”

  “那就这样吧!”安隅说着,撑着桌面起身,伸手收拾跟前的资料。

  十一点二十分,踏出了安和事务所大楼。

  十一点的首都街道,不见堵车的迹象。

  归家、她全程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脸面上带着疲倦之意。

  叶城透过后视镜看了其一眼,而后伸手打开了车载广播,广播里的女声正在说着银行家与豪门千金的婚礼,谈论的话语中无不带着点点羡慕之情。

  【银行家与豪门千金的婚礼,这如同小说梦幻般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了我们周围,这是何等的缘分-------】

  听到此,安隅冷嗤了声。

  小说梦幻的爱情故事?

  是挺梦幻的。

  “您笑什么?”叶城轻声问。

  “这世上牵动大多数人在一起的,并非缘分,而是利益。”

  银行家与豪门千金的故事听起来何其感人?

  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感人的爱情故事?

  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

  还是灰姑娘与白马王子?

  故事之所以称为故事,因为它们仅仅是故事而已。

  生活永远都是现实而又危机四伏的。

  此时,叶城想问一句,那您和先生呢?

  也是因为利益在一起的吗?

  可叶城不敢问。

  他怕,怕安隅给出了他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

  所以,不问。

  后座有一秒的静默,安隅视线从窗外缓缓收回,而后闭上眼睛,低声开腔,好似呢喃:“叶警卫知道,十八层地狱在哪里吗?”

  佛教讲天道轮回,生前行善之人如极乐世界,生前行恶之人如地狱受酷刑。

  十八层,亦是最底下那层,通常用来关丧尽天良之人。

  叶城稍有一愣,而后道:“不知道。”

  安隅微侧眸,嘴角牵了牵,“在人间。”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做人、七情缠身,六欲绕体。

  做神、无爱无痕,藐视众生。

  做鬼、浑浑噩噩,不见天日。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靠谁,都靠不住。

  眼前,是整个城市的车水马龙以及万家灯火,叶城看着前路,耳畔却听着安隅那低声呢喃的话语,他静默了片刻,才道:“我是个俗人,没读过几本书,没见过多少市面,充其量也只是曾经为了守护人民出过生入过死罢了,但我这么个俗人都看的出来,他爱你,胜过爱自己。”

  “您或许不知道,在你们结婚之前,他有过极长的一段岁月是默默站在您身后的,如果旁人的婚姻是因利结合的话,那么他娶您,绝对是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

  “命运从来都是不公的,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改变,徐家看起来是名门望族权贵之家,可我跟他许多年,知晓他比任何人都过的艰难,名利,金钱,利益,每一处的战争都在围绕着他,让他如履薄冰,寸步难行,更甚是行错一步便粉身碎骨,您的苦痛,尚且还能以哭闹宣泄,但他的苦痛,只能自己隐忍。”

  “叶城、你知道这世间最残忍的是什么吗?”

  他未言,似是在等着安隅解答。

  安隅扯了扯唇角:“是夺而不护。”

  “我五岁开始寄人篱下,受人欺凌,终日食不果腹别人凌虐,十四岁被人驱赶至国外,几经丧命,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接受并且承认这个世界的恶意,我想好了怎么去应对它,如何在悲苦中寻得一方净土,可你家先生、打破了我的人生轨迹,他妄言要救我出狼窝,可实际如何?他捅我一刀,给我敷上药,就如此,你们让我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何其可笑?”

  叶城沉默了。

  他承认安隅年幼时的不易。

  也知晓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可有些东西,与爱无关,外在的因素给这二人造成了太多的阻力。

  而这些阻力,终究会成为横隔在她们中间的障碍。

  让他们前行困难。

  七情六欲,最是扰人心。

  安隅也好,叶城也罢,都如此觉得。

  临近磨山,叶城再度开腔:“您是爱先生的吧!”

  这不是一个肯定句,只因,现在无人能肯定安隅对徐绍寒的心。

  闻言,她冷笑了声:“谁知道呢?”

  谁知道她爱不爱徐绍寒,她自己都不知道。

  爱情是什么?

  倘若是夫妻情事,是同床共枕,那她应该是爱的。

  倘若是二心同一,那她便是不爱。

  这夜,车子停在磨山,叶城过来开车门,安隅下车,站在磨山的院落里,视线落在漆黑的主卧窗户上,话语喃喃:“是爱的,只是、我现在更想好好爱自己。”

  倘若情有十分,八分自己,二分徐绍寒。

  她承认这份情,也承认不那么爱了,何其坦诚?

  这夜的磨山,安静的可怕,安隅拾阶而上,步伐稳定,工作一整日的疲倦感在她脸面上缓缓浮现出来。

  “太太,”佣人迎上来,脸面上笑意悠悠。

  “还没休息?”

  这夜,归家、十一点五十三分,离4月23日尚且还有七分钟。

  佣人笑容艳艳伸手递过来一张卡片,安隅稍有疑惑,伸手将包递给她,接过卡片,问了句:“是什么?”

  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安隅翻开,里面是一行苍劲有力的字,笔锋、出自徐绍寒【我时常想、如果思念泛滥成河的时候,你是否会乘舟而归】

  有那么一瞬间,安隅稍有呆愣,望着这句话,微微心颤。

  前一秒,她尚在叶城面前承认自己还爱他的事实,后一秒,当这句话充斥自己眼球的时候,她尚有些缓不过来。

  后院,隐隐响起钢琴声,她站定两秒,而后寻声而去。

  一旁,徐黛伸手递过来一张卡片,她伸手接过。

  【安律师是我漫漫余生里斩钉截铁的梦想】

  她脚步戛然而止,停在了后院入口。

  那心颤的感觉尚未平静,一束束冷焰火平底而起。

  望去。

  焰火的尽头,是穿着一身白衬衫坐在钢琴前的男人,在这四月份的夜空下,他宛如天使般,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走动着,谱写着一首属于他和安隅的故事。

  男人浑厚的嗓音从前方缓缓传来,清晰,而又深情。

  2008年四月,婚后一年,安隅初见徐先生弹琴唱歌,在磨山后院,给了她一场精心策划的惊喜。

  眼前的满天繁星满地焰火都没有徐先生那般勾人眼球。

  有那么一瞬间、安隅想起了叶城说的那句话。

  他爱你,胜过爱自己。

  一首深情款款的歌曲从眼前传来时,站在门口的徐太太眼眶微红,那种直击心灵的感觉,叫她痛到险些不能呼吸。

  回顾这场婚姻,她与徐绍寒二人都是受害者,在这场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里蹒跚前行,磕磕碰碰一路走到现在,拥有过,失去过,爱过、恨过,想放弃过。

  旁人花数十年走完的婚姻之路,她们仅花了一年。

  这一年何其悲痛,唯有她们自己知晓。

  【原谅我真的喝醉了,因为我真的想你了

  一不小心就被寂寞,吞噬了爱着你的快乐

  我知道这样不应该,也知道你会受伤害

  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对你太过依赖

  我明白你给的爱是真实地存在,只是我不懂得如何去爱

  才会让你想离开,因为我不知道下一辈子

  还是否能遇见你,所以我今生才会那么努力

  把最好的给你,爱你都变成伤害你

  我们的爱快要窒息,不是故意只是太爱你】

  安隅侧眸,微抬面庞,似是想让自己眼眶中的泪水倒退回去。

  但显然,无果。

  一首深情的歌曲,勾出了这段婚姻的所有回忆,或悲、或喜、或好、或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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