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德律风（二）

“紫禁城里面的戏，永远比外面的好。”我曾一度这样认为。看起来，不过是舞台要比外面的宽大——且先不说那有三层楼的畅音阁，就单单说眼前的漱芳斋。那戏台上面是楼，里面有天井，可以安放井架辘轳，是可以演那些神仙剧的。听夏一跳说，那台板下面还有一块大井，也是用来演神仙剧的。只可惜，这些家伙什儿今儿是难用的上了。

        且瞧着台上面正演着《游园惊梦》的戏，甫唱到“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的几句话，端康太妃突然偏过头来问我，“你可听得懂？”我点了点头，道“说句不怕太妃娘娘笑话的话来，这《临川四梦》里，榴儿最喜欢的便是《牡丹亭还魂记》。而这《牡丹亭》里，便又最喜欢的是《游园》一折，那前面的唱段，相比这《好姐姐》，前面的《皂罗袍》还是写得妙绝的。”

        端康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竟还看过这个。”我微微一笑，道“阿玛让我读的皆是《四书》、《五经》的东西。读起来干干巴巴的，我便趁了师傅不在，偷藏了书读的。”言罢，脸上只是觉得火辣辣的，思忖着应当是红若云霞的样子了吧。端康太妃撇着茶末子，饮了一口，听了我这句话，倒是笑开了，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耍这鬼把戏。”我听了端康太妃的话，愈发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一个时辰之后戏散了，我随着端康出去，却看见了醇亲王的三格格走过来，她朝着端康太妃行了个礼，便瞥见了我。“呵，榴儿你在这儿呢。”我点了点头。我与三格格不曾见过几次面。她是鹅蛋脸，眼睛含着笑意，很标致的样子。“我和二哥哥准备玩儿捉迷藏呢，只可惜找不到人一同玩儿。榴儿和我们一起去吧。”我先是高兴地“恩”了一声儿，后来突然想到了还没有端康太妃的应允，我便仰起头望向端康，“太妃娘娘就允了吧。”三格格在旁边说道。

        她笑了起来，仿佛看着一个被宠溺的孩子，道“你别玩疯了就好。否则我可怎么向你额娘交代。去吧。”我遂谢了恩，跟着三格格绕到东配殿，再往东便去了御花园。溥杰坐在花园的太湖石底下，向三格格道“蕊秀，你可是来了。”他从太湖石的基石上跳下来。三格格抢先拉了我的手，对溥杰道“这是榴儿。敬成的妹妹。”溥杰听了，微微一笑。

        “你们来藏，我来抓好了。”他对我和三格格说。“先说好了，只可以在西六宫藏呢——不准出了乾清门，也不准比雨花阁再往西去。”

        “知道了，二哥哥。”三格格拉了我的手，“你转过身子去，不准偷看！”她指了指溥杰。“蕊秀，这规矩也不需要镇日地说吧。”说罢，她拉着我的手，沿着西六宫高高的红墙往走去，“不准偷看！”临了的时候，她又回头喊了一句。“明白！一、二、三……”溥杰爬在树上，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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