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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紫禁城(二)


“夏谙达。”我叫了一声儿,夏一跳回过身来,道:容格格请讲。他的声音似乎较一般的太监要低沉一点,很平静的样子。“夏谙达。”我深吸了一口气,“你们……都不太愿意说话么?”夏一跳微微抬头,只是他的眼睛却并不看我,仿佛是看着我脚底下的一片砖地上犹有的青苔。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在怦怦地跳,震得胸口有些惶惶得难受。“这是规矩,主子不问话的时候,不可以答话。有有形的和无形的,一举一动,都得留心。”他讲,声音很淡,一口京片子,音量不大,却是一句一句都能够送到耳朵里去的,停了半天才讲出来一句话。“哦。”我咕哝了一声,手里不安地绞着帕子。我很怕额娘不在我旁边的时候,我会犯下什么错事儿。

        “容格格,前面是御花园。奴才带您去看看。”他又福了福身。我“哦”了一声儿,又不语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不敢说话,不敢出声。有那么一瞬间,我只想回家。

        御花园不是那么大——至少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么大。郁郁葱葱的古木,掩映了我头顶的那一方小小的天空。当阳光射下来的时候,透过绿色的叶子,撒到地上,那碎石铺就的小径便映成了淡淡的绿色。

        御花园里的围墙都不是红砖垒的,倒是藤条编的。多是让人感到了一些“小构园林寂不哗,疏林曲径仿山家。”的意境,只少了那么点严肃,多了些野趣,令人心情舒畅。我与夏一跳走了一路,也就此算是较为熟识了,他的话虽然少,长得高大有点凶相,人却是温和的。我爬到了在假山石头上,缠着他讲那些宫里的故事——与太监在一起的时候,我多少会感觉自在一点,至少会有甚少的规矩拘束着我,因为在他们的眼睛里,我还算是个主子的。

        夏一跳停顿了一会儿说:格格,您知道储秀宫的正殿门口儿的铜鹤左腿上边儿,为什么有个生了红锈的凹痕么?我在假山石头上盘起了腿,摇摇头。夏一跳轻轻一笑,道:那是之前啊,高宗下江南的时候儿,它心急,怕见不到高宗了,便飞了出去保驾。只可惜,这吃力又没讨着好儿,高宗可是不知道那是储秀宫门前的铜鹤,便一箭就射了出去。高宗的箭法可是准哦,正正射在了铜鹤的左腿上,铜鹤讨了场儿没趣,又吃痛,便一溜儿回了储秀宫,原地儿呆着去了。所以啊,那红印子就是高宗射的箭伤呢。

        “夏谙达,你再讲讲。”我只觉得这很好玩儿,由此便起了兴致。夏一跳想了想,道“好吧。那就再讲一个。”

        “格格知道皇帝的朝冠上有个大东珠吧。”夏一跳道,我点了点头。“那东珠可是有来历呢。那乾隆年间的纪昀纪大学士可是在《阅微草堂笔记》里写过的。说是啊,有那么一天,高宗在圆明园游园,偶然来了兴致就在那河边儿散步。高宗看见那水里有金光,可是好看,金灿灿得,高宗一高兴就拿身边儿的俄国产的鸟枪打了一下,那金光‘唰’一下儿就没了,不见了。高宗这下儿可是纳闷儿,就让一帮子侍卫、太监下河摸去,不料,真摸出来一个大蚌壳。据说,有那么老大呢!”夏一跳用手比划了一下,“于是就把那大蚌壳给撬了,里面就发现了一颗大东珠。后来高宗就把这大东珠做了帽珠儿。只可是啊,这大东珠可是成了精呢,还整日地飞出去乱逛。高宗之后访得了‘高人’的指点,又让造办处又镶了金顶,镇住了那颗大东珠,后来那东珠才没有到处乱窜,就安安稳稳地呆在帽子上面了。”

        “这些事儿,都是真的么?”我问夏一跳,“真好玩儿。”

        “呦,容格格,这是哪儿的话?这奴才可是不清楚的。宫里的老人儿都这么传的,想来,应该八九不离十罢。听说啊,永和宫的夹道那儿可是还有鬼掐人脖子的;三海中间的金鳌玉陈桥,每三年肯定会有一个行人被桥下的鬼拉下去,都死了好几个了呢……有些事儿,还是信了为好……”夏一跳絮絮地说,他的眼神幽幽地,依旧不看我的眼睛,仿佛是在看我的袍角。“夏谙达,我觉得好害怕。”我听了他的话,免不了心惊肉跳得,背后被风一吹——尽管那风还是温煦的——就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毛毛得。“抱我下来,咱们去那儿好不好?”我指了指远处被绿荫掩映的小楼阁。

        夏谙达“嗻”了一声儿,又说“奴才得罪了,格格见谅。”便把我从石头上抱了下来。夏一跳的手很大,肩却是有点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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