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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世 再遇良人


上一世,何令儿就是个懵懂少女,良人眷顾,父母皇命,一路托送她顺顺当当直到成了亲,她自己倒没觉得怎么样。
  但现在重生了,她想一想,那陈留王终归是自己挂了名的夫君,说得好听些,就是命中注定的良人。
  阿娘常念叨,夫为妻纲,何令儿虽然不信,但戏本子中都说,重来一次,必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见那好人命不该绝,给他再次为人的机会。这么说来,自己是不是要当一回救人性命的英雄,不然岂不是辜负了重生的机缘?
  难道自己要对陈留王尽心扶持,惦念爱护,助他自奸人魔爪下生还?
  她这么想着,心内疾跳几下,抬眼望向深密清幽的林间。
  策马而行,叶片沙沙,马蹄落在嫩草初生的土地,有沉闷的回荡。
  玉翘纵马在前,气喘吁吁:“快来啊!前面那一片花海,好漂亮呢!”
  突然,前方一头小鹿,嫩黄绒毛,细长四肢,水蒙蒙大眼睛,从树丛中奔了出来,因着初生不久,跑得还有些趔趔趄趄,看着懵懂可爱。
  何令儿咦地一声,猛然勒住了马。
  她抬头,四下寂寂,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密林高树,隐约可见前方池畔水波花海,池畔一棵极古的梨树,几人合抱,高逾三层楼阁,漫天蔽日梨花盛放,如冬日晴雪簌簌而落。
  一草一木,在她眼中,却是无比熟悉,彼时彼景,正如此时此景。
  伴着碧波微澜,溶溶花雨的芳菲美景,何令儿心中却升起一股怪异感觉。
  那头小鹿跌跌撞撞,竟然停了下来,好奇地盯着她。
  何令儿跳下马来,向它招手,小鹿懵懂地向何令儿靠近,是它,毛色花纹都一模一样。
  何令儿抬头,果然花树背后,马蹄声缓缓而来。
  碧水清波上有晴天共一色,映衬着无数洁白花瓣随风飘下,马上良人终于现身,他一袭浅月白素水纹锦衣,只以水蓝滚了领袖口,白玉束腰,手中一张檀弓,此时已然低垂。
  男子眉目清润温和,俊逸如谪仙,令人见之忘俗。
  陈留王赵元沾,此刻衣着样貌,仪态神采,与前一世分毫不差,好端端地出现在何令儿面前。
  一瞬间,何令儿心中百转千回,有无数个念头,伴着迷惘困惑奔涌而过,但她最后压住心中巨海惊涛,好歹十余年的相府闺阁教养,让她硬生生憋住了想说的话。
  她心里清楚记得,就算那是御赐大婚的良人,本应举案齐眉的郎君,他们现在也该是初次见面!
  赵元沾看向何令儿,面上露出惊艳神色,赧然温和一笑,行了一礼:“在下一路追着小鹿到这里,不知何时仙子到临,惊扰了仙子,是在下之过。”
  这话的每一个字,也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但何令儿对他曾有的熟悉,还是让她发现,对方此时脸上,多了一丝讶异和探寻,一瞬即逝。
  何令儿虽然心神激荡,却马上意识到,是自己表现的太过僵硬了。虽然她只是竭力掩饰心中秘密才愣怔出神,却在其他人看来,未免有些过于冷静自持。
  一个韶龄大家闺秀,见到一位清俊少年郎,本不该是这个反应。
  短短十二个时辰之内,她先是行了大婚礼数,洞房花烛,又遭遇暗中刺客杀死夫郎,直到惊惶醒来,出门应酬,与陈留王重逢……这一切的一切发生,在她的时空中连一日都不到,诡秘之事接踵而来,一件件砸向她头脸,将她的天真与混沌打得鼻青脸肿,荒谬难言。现下她反而生出一种别样的冷静,又或是彻底麻木。
  得益于平日父母礼官规训,和上一世的经验,何令儿不假思索,身体如操线木偶般回了一礼:“得见使君春狩雅事,小女之幸,这皇家别苑人迹罕至,不知使君何人?”
  微风林下,草木芬芳,何令儿与赵元沾,仿佛一对前生就已结识的璧人,瞬间便熟稔起来,言笑晏晏。
  待二人从林中纵马出来,到湖边寻到瑾华郡主和郑姣时,早已较原本约定晚了半个时辰。
  郑姣见到何令儿手中的花束,刚想出言嘲讽,却见到了她身边的清俊男子,诧异之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赵元沾又温雅解释:“这花束是我帮何小娘子择的,不知道可称几位的心意。”赢得一片社交辞令的赞叹,再也没人说出半个不字来。
  赵元沾谈笑自然,与几女一同登船游湖,清风徐徐中伴着几个如花少女的娇笑声,激得水面涟漪不断。
  何令儿回到府中,几乎已近天黑。
  她回到自己居住的清漪园,换了衣服休息让众人退下,等到自己独处时,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她回想自己上一世对赵元沾所存其实不多的记忆。
  他是当今官家膝下第七皇子,自加冠时即封陈留王,离了京中去封地不过二载便被召回,圣眷深重。
  京都百姓都说,赵家七郎‘潘宋为姿,松竹为神’,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他又极爱莳花弄草,王府中养了无数外面轻易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他还时常抽时间亲自打理,故而外界又称他‘莳花七郎’。

  她父亲何晟也称赞过赵元沾,说以他之才华,生于官宦之家,则必出将入相,生于草野寒门,也必为一方名士,至于身为龙裔……父亲并未往下说。
  她听过传说,赵元沾年少聪慧,潜心进学,连宫中资善堂的学官们都对他交口称赞。他束发那年,帝君心血来潮,闲来去资善堂看看诸皇子,却不知当日学官提前散了习课,其他皇子各有安排,却只有他还留下来习读《汉书》。
  帝君留心考较,问他古今治乱之道,赵元沾真挚坦然:“通观古今,治乱之道乃国之根本,帝业根基。儿臣上有长兄,胸中韬略可为良辅,儿臣年纪尚幼,不敢妄议。”
  帝君再三赦他无事,赵元沾推辞不过,终于将《汉书》中古人治国平乱的例子举了二三例,简明述其关窍所在,说得情理明晰,辨析中正。
  据说帝君当时未曾表态,离开后对身边人只淡淡说了一句“少年见识,未必多么高明,不过这份清正善悯之气,倒是难得。”被身边人传了出来,后来帝君又重赏了资善堂上上下下官员僚属们。自此后,各人看待这位七皇子自然不同。
  后来赵元沾年岁渐长,才名传遍京中。他上孝君父兄长,外结交大儒名士,待人从无骄矜之态,谦逊自守。
  如此完美的公子王孙,不知成了多少汴京闺秀的梦中良人,却对她一见倾心……
  何令儿觉得自己被这份幸运砸得懵懵地,又想到前路该如何替他防范,心里有些烦闷。
  直到她晚间躺到榻上,感觉到这一日的奔波疲累如浪潮袭来,想要闭上眼睛时,却突然蓦地睁大了眼睛,惊坐起来。
  今日她晨醒,重生,回忆,沉静,到五里亭时已经晚了半个时辰,再与郑姣一番斗智斗勇折腾,又去了小半个时辰,自己摸到池畔花树那地方时,已经比上一世,晚了不知多少。
  为什么,那小鹿出现的时间,仍是不早不晚,正挡住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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