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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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之吩咐手下将章俊言与小甜送走时,小女孩探头回来问了贺汀一个问题:“好看的哥哥,你的生辰是哪一天呀?”
贺汀摇着头说不知。
沈宁意也突然意识到,她与贺汀相处已经大半年,他还帮她过了棠骑的生日,可自己居然忘了贺汀也有生辰这一茬。
她仔细回想,她在成为棠骑之前已经多方打听,从来就没说听过棠骑帮他过过生日。
更别说原来的棠骑性子冷傲,虽心中也记挂着贺汀,却表现素来冷漠只暗地里关心且为他收拾好一切。
所以,棠骑没有帮贺汀过过生日吧?
沈宁意默默观察,见贺汀听到小甜的问题也神色如常,才暂时放下心来。
只是,沈宁意有又想起贺汀对棠骑的一切变化都那样冷静对待,甚至包括知道“棠骑”身有异术也那样平静接受了,究竟是他真的太过信任棠骑,还是他已经知道一切了。
贺汀仿佛意识到她透过去的探究的视线,迎着她的视线爽朗地笑了起来。
沈宁意脑中突然窜出小孩每天早起给自己浇菜,熟练地自己打水洗衣和每天给自己烧菜做饭的身影,心中一时梗住,叹了口气。
小孩命苦,心思单纯,不论他不知道,或又知道却装作一切不知,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回去路上,沈宁意觉察到卫青之总想和她说话,但自从刚才的事情发生后,贺汀便缠住了她,卫青之也没法只能收了心思,但两人偶尔几句便暗中约好等贺汀睡后约在卫青之的院中。
沈宁意哄睡贺汀后便出现在了卫青之院中。
卫青之正拿着灯站在院中等她,见她突然原地出现也并不惊讶,只默默笑道:“娘子守时。”
沈宁意开门见山:“卫夫子,灯楼已烧,此地的神君也不日就会受到天罚,你可要记得你我的约定。”
卫青之微微颔首道:“自然。”
“只是卫某却有一问,”他抬头看着她道,“娘子身有大能,为贺汀保驾护航一事并非难事,为何偏要卫某来做?”
他笑得戏谑:“报恩之事假手他人,岂不没有诚意?”
沈宁意已经渐渐摸清卫青之的秉性,知他一做出谦卑恭顺的模样,一谦称自己就是在动心思,皮笑肉不笑地直言道:“因为我懒,成吗?”
她又补了一句:“卫夫子怕是看多了志怪小说,妖精报恩以身相许的桥段,那可都是凡人想的,只能想想。”
卫青之知她跳脱却也没料到这个回答,一时哭也不得笑也不得,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抵着唇笑了:“娘子有趣。”
青年的一头青丝随意地束在头顶,鬓边的发丝随风轻扬着。
他笑容和煦清朗,目光温和,长身直立仿若庭阶玉树,夜色昏暗,他手中的灯盏被在风中游动摇摆,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但沈宁意只多看两眼,脑子里就又跳出他衣物之下的蜂腰猿背,和那些狰狞得仿佛透出血气的伤痕
“娘子在想什么?”
沈宁意回过神来,平静地说道:“卫夫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之前是我有所误会。此次事成之后,我与夫子就也再没有什么瓜葛,我也相信夫子定会信守承诺。”
卫青之脸上的笑意轻减了些:“娘子想要划得干净,但我既与贺汀有交,娘子只要在他身侧便对我是避无可避的。”
“除非,”他微微眯起眼来,“娘子马上就要离开。”
沈宁意垂下眼来,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被卫青之猜中并不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她坦荡回答道:“是。”
之前被贺汀身上的界所吸,棠骑的身体已经最多熬不过十天了。
她微微抬手翻过掌心,只见一条金色的线已经从袖口里的皮肤中伸出,直直地顶到中指顶端。
卫青之也难得收了笑,两人便这样静静站了一刻,他才又开口道:“此次若无娘子相助,百姓必定遭殃,”他又认真地向她颔首作揖,“娘子所求,卫某在此向天发誓,必定做到。”
沈宁意平静地接过这一谢,没想到之前本欲放弃的念头竟然又这样机缘巧合的达成了,笑得也真诚许多:“夫子不必介怀,这一切都是靠夫子精心筹谋和对人绝顶的察觉才谋划得来,我也是因为知道夫子苦心钻研是为黎民苍生,这才出手的。”
卫青之看她笑意款款,又想到她就要离开,突然一时鬼迷心窍,口中喃喃道:“是你我心有灵犀”
沈宁意听清了,却装作没听到:“什么”
卫青之才正了脸色,勉强笑道:“我是说,娘子想要引导贺汀向善,让他前路平坦不再吃苦我都知晓。所以有一事,我不知是否要说。”
沈宁意示意他说。
卫青之又才继续说道:“娘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寨中有一群孩子想要欺负贺汀吗?”
沈宁意凝神回忆起来。
“那为首的小郎叫做齐田,是棠执的远房侄儿。他因讲义气,又爱与人打抱不平,很受寨中孩子们的拥护喜欢,他人曾经欺负贺汀时他还有过制止。”
沈宁意接话道:“但那日他却带头要找贺汀‘讨个公道’,”她顿了一下,又抬头问道,“所以贺汀做了什么?”
卫青之看她眉目流转灵动如画,忍不住弯了唇角:“若说他真‘做’了什么,却也没有。”
“他只是利用了孩童的天真,好似无意说出些不得体的话,比如如今寨中除了几位当家的,管理寨中大小生活琐事的只有棠执,现下山寨也无扩张,其他人员只知打打杀杀,若无棠执,寨中众人最后怕是要活不下去。
同舍生若反驳,他便只做出嘴硬无辜的模样,说他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也不知道。
学堂中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孩子,听过之后就回饭桌上同家中人讲,此事便渐渐传开了。”
沈宁意想起之前棠执为难过贺汀一次,当时他忍耐再三,她还以为他后来都忘了,没想到竟然在暗中报复了回去。
贺汀母亲一家在寨中素来就是饱受闲话指摘的。
山寨中的人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从没有还要人伺候的,更看不惯大户人家的作风。
之后贺汀的舅舅白玉钦更是借由寨主的大舅子身份在山寨中把手伸得极长,更别说后来又冒出一个寨主夫人的丫鬟来管上了寨中的农作日息,寨中众多人早就对她颇有微词了。
只怕此话传开,棠执的那点子权利都要被没收,还会牵连到白玉钦。
卫青之看她表情便知她已经又想清此事,便继续说道:“棠执没多久就被撤职了。”
“这些话传了许多天,渐渐也离谱起来,直到事情最终闹大,也没有人会想到这最初是来自一个少年看似无意,实则故意的编排。”
“那季田年纪最大,琢磨了半个月心中觉得不对劲,才怀疑到了贺汀身上,也想找他好好‘聊聊’’。”
沈宁意内心一骇,动了动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又听卫青之继续说道:“知道此事之后,我便对贺汀产生了一些兴趣,我之前教了他两月,对他印象一直只有瘦小孱弱,孤僻话少。”
“稍微查得久一些,在学生的口中知道更多,我才知道贺汀年纪小小,却为人睚眦必报,报复的手段极其高明隐晦,若不是从各个学生的话中拼凑,只怕连我也看不出异常来。”
“他很聪明,却又会藏拙,除了恶意找茬,因他身份看不起他的那些人外,几乎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甚至他只会让别人觉得他可怜。”
卫青之略一停顿,沉吟片刻又说道:“我便是因为这些,才要接近他的,本来确实是想利用他,但之后却无意间发现了娘子的秘密。”
“不过自从为娘子庆生那日,我便没有那样的心思了。”
“我之后的目标,只有娘子一人而已。”
沈宁意没空注意卫青之那有些落寞的眼神和苦笑,她听到他刚才的陈述,只觉得心中发寒,试图努力从记忆中找到些许能印证卫青之这些话的例子,脑中却只有小孩眉眼弯弯地笑着望向她的样子。
唯一看他动手也只有那次打架,小孩的双眼像小狼一般紧盯敌人,出手又狠又准……
卫青之看她表情不对,便知她心情复杂,开口安慰道:“娘子宽心,我见他在娘子面前并不是那样,或许娘子已经影响他,将他改变了呢。”
沈宁意想的却是,若贺汀没有那样的一面,或许他根本活不到今日,也难怪他这样依赖棠骑,今天情绪这样古怪,都只是因为他害怕罢了。
沈宁意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管他背地里做过什么,她看得真切,小孩在自己面前的所言所做都并不是假的。
沈宁意深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灰心丧气,对卫青之说道:“多谢你告知我这些,我需消化一番,且先回去了。”
卫青之却突然在她转身时开口问道:“我们现下,算是朋友吗?”
沈宁意心中烦闷,只闷闷随口答了声嗯就原地消失了。
她走后房梁上突然跳下一玄衣男子,看卫青之摩挲着袖中的剑穗,奇异地问道:“主子,怎么不直接送给她呢?”
卫青之没有回答,只远远看着天际的云层渐渐淹没月白,才转身回屋,低声呢喃道:“不合适。”
她这样自由,这样直率纯粹,法力无边寿命绵远,哪里能够让他去牵绊住她的手脚呢?再者像她那样灵慧的人,难道就真的没有察觉吗,大抵只是根本没有想过罢了。
他不过是个凡人,再光明磊落的行迹中也总暗藏着心思,就像今夜,他同她讲这些,哪里就真的一点私心都不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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