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喂养那只吸血鬼16

早晨的朦胧清新之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步上升的温度，照到皮肤上，很有那么一点热意。太阳的光辉强烈了几分，风吹过两旁粗壮的树木，枝叶抖动间扑簌簌落了一地碎金。

        眼前的房屋明显比旁边的几座大了许多，外表也更加的大气，连屋前的几颗树，都比旁边长势来的要好。

        是镇长的宅邸。

        也能看出热闹的气息，但现在来看，却是多了几分寥落的味道，卫烬若有所思。

        等待间，镇长家的人已经出来接待了，看衣着姿态，像是管家一类的人物。那人殷切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客人请进。”

        卫烬的视线在他身上一瞬便收回，矜持地迈步踏入这座在镇民口中据说是受了诅咒的宅院，目光不动声色地探查着。

        镇长家的佣人上了茶水点心，卫烬礼貌地道谢，端起茶盏，一边轻啜一边用余光扫着这边的布局。

        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普通人家里有的这里都有，甚至因为镇长身份比较高的缘故，客厅这里还有一些寻常不易见到的奢侈品，琳琅满目，但在见惯了大风浪的卫烬眼里很是稀松平常。唯有一点怪异，如在酒馆里听到的那般，镇长家里的窗帘果然是拉着的，一个窗户都不剩，光线被尽数挡在外面，显得屋子里十分昏暗。

        察觉到卫烬注意到了这点，陪伴在一旁的管家迅速解释起来：“客人您有所不知，我们老爷家里有人生病了，不能见光，您请担待一些。”

        卫烬点点头，收回了视线，做出了一副很能理解的模样。

        不多时，一个精神还算矍铄面相和蔼的中年男人出现了，看管家的姿态，这人应该就是镇长。镇长匆匆赶到客厅里，微微气喘，动作还有点疲态，好像在此之前被什么琐事缠住了一般。他来到卫烬面前招呼了两声，顿了顿，惊讶地叫出了卫烬的身份。

        “伯爵大人，您怎么来了？”

        他不像管家，来自埃尔维德家的标识他是认得的，因此也就更显得惊讶。

        “恰巧路过，过来坐坐。”

        卫烬放下茶杯，滴水不漏。

        “原来是这样。”镇长笑了笑，“不知道您会过来，招待不周，伯爵大人还请见谅。”

        他客客气气，卫烬也风度翩翩，眨眼间两人就有来有往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车轱辘话。

        恰巧卫烬身后的希尔上前，体贴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存在感一直保持的很低的人骤然出现在视线之内，镇长的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了希尔身上。

        这一落就落出了问题。

        卫烬敏锐地看见镇长瞧清楚他身边的希尔后，原本还算平和的神色骤然紧张起来，面色苍白，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他惊惧之物，以至于瞳孔都不受控制地紧缩。

        这变化只有短短的一刹那，但却尽数落入卫烬眼中，很快对方便调整好，只剩下表情还有些微的不自然。镇长努力控制着面皮，牵动神经露出一抹还算和蔼的笑，然而他眼神还有些躲闪，这笑看起来就显得有点怪异。

        他在害怕希尔？

        卫烬借着喝茶的动作，垂下眼睫盖住了眼底的思索。

        希尔从未来过莱诺小镇，种种信息对应起来也确实验证了希尔没有说过谎，按道理来说，这个镇长应该是没有见过希尔的，可他为什么看见希尔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卫烬用余光看了眼旁边的希尔，紧接着浅浅啜了口茶。

        屋子里挺昏暗的，看人都有些费劲，比起白天更像是夜晚。卫烬能够看清镇长的细微表情纯粹是因为高级吸血鬼夜晚视物的特殊本领，那么镇长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究竟是如何一瞬间辨清希尔的面目的？

        除非，他压根就没看脸。

        一道灵光闪过，卫烬匆忙间捕捉到了什么，脑海里想起了来时路上在阴暗巷道里见到的那个同样身着黑袍极为古怪的人。猛地一看上去，希尔的着装确实和对方很像，都是一身简单朴素的黑袍。

        镇长害怕的应该是穿黑袍的人。

        像是勾连到了什么，与此同时，卫烬在来时路上被堵塞的记忆也被随之打通，紧跟着记起了那名裹得严严实实黑袍人身上奇怪的蝠翼标识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当时在古堡藏书室看到的，吸血鬼克里森家族独有的标志，半张嗜血蝙蝠的翅膀。

        这其中牵扯到的东西令卫烬呼吸不由自主提了起来，片刻后又缓缓恢复正常。

        他放下茶杯，不动声色观察了下对面双手紧握，眼神时不时看向自己身后希尔的镇长，将心里雏形初现的猜测压下，露出了一个堪称标准的关切微笑。

        “我听说镇长家里有人生病了，严不严重，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会害怕，那就说明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那就说明对方与克里森家族有联系。

        都与向来放纵嗜血的克里森家族有勾联了，外人口中说的镇长小女儿奇怪的病症，也随之有迹可循。

        红眼、惧光、嗜血，哪一个不是刚被转化的吸血鬼的标志？

        就连那大肆购买活体鸡鸭的举动，怕不是也是为了取血做遮掩。

        就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步入此种境地了。

        卫烬心下隐隐又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令他有些不安。

        他勉力压下纷芜的心绪，将注意力集中在镇长身上。

        对面的镇长听闻卫烬的关心猛地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摆摆手：“嗐，劳烦伯爵挂心。生病的是我那小女儿，她贪玩，在外面害了眼，这段时间都不能见光，医生来看后也说让我们时刻注意点，我们也就遵从医嘱，把家里窗帘什么的都拉起来了，避免见光。她的病一直没怎么好，这帘子也就得一直拉着，外界对我们一家这种做法多有猜测，但我们也没办法，就这么一个疼爱的女儿”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后面就是些不着边际的话了，看上去像是一个对孩子病痛无可奈何的父亲，但卫烬明白，对方只是太过紧张把握不了语言的度罢了。

        他耐心听着，直到镇长语气渐渐低下去才意味不明地轻叹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随后的一段时间，卫烬就这么和眼前的镇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偶尔喝两口热茶，若是忽略这昏暗闷人的环境，倒还显得一派悠闲美好。只是卫烬注意到，在与他闲聊的途中，这位镇长的手一直交握着，余光还时不时地往来时的方向瞥。

        那边是一道楼梯，明显通往楼上。

        想起初见时对方匆匆忙忙跑过来面有薄汗的状态，卫烬心下了然，于是更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厚着脸皮耐着性子待在这里。

        他是地位尊贵的伯爵，除非自己愿意，没人敢随便把他赶出去。

        镇长也明白这一点，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人愈加坐立不安，额际渗出薄汗，汗珠在昏暗的室内反射着一旁烛火的光芒，十分狼狈且明显。

        果然，没过多久，自楼上便传来一道尖利刺耳的尖叫，自声线可以辨别出属于女孩子，只是因为过于痛苦的缘故，声音被拉长扭曲，显得十分不真切，随后是稀里哗啦此起彼伏的东西碎裂声，两者交杂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镇长面色一变，隐隐可以称得上是狰狞，匆匆道了句失陪便迅速赶往楼上，连客人都不顾了，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卫烬和希尔两人。

        见此，卫烬不禁缓慢地眯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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