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认亲

因着这也不是小事儿，前两日王家已经托了里正和石头娘为中间人。里正初时感叹了一声缘分，可也乐得做为中间人。都是好人家，做的也不是坏人感情的事。

        王家架着马车，刚出门，那边里正已经收拾好走过来。王掌柜的连忙下来马车，拱手行礼笑着道：“原是要去家里接您，免得您跑这一路。”

        里正知道他们一家虽是暂时沦落到这里，但是身世绝对不是他们这种泥腿子可以比得上的，赶紧回了一礼，抚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笑眯眯的道：“这可谈不上麻烦二字，这样你也不用再转一圈，我们出发吧。”

        里正和在前面驾车的王掌柜的坐在一起，这还是他第一次坐马车，还是这有着青布车厢的马车，眼中不由自主的带这些羡慕，其实按着他们家一家人攒下的家底儿，倒是也可以买下一辆这样的马车。

        可那些都是他们一家人这么多年来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个大子儿一个大子儿攒下来的，到底是不会去勒紧腰带买的，所以也只能带着些好奇这里看看那里瞧一瞧。

        “这还是我老头子这辈子第一次坐马车，话说你这马儿年轻的时候也是好的。”

        两人就此闲聊起来，也看得出里正对此是真的喜爱，话题一直围着马车。从吃的聊到马棚，又聊到跟牛车骡车的区别。虽是之前未曾相识，现在看着倒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刘氏，王氏和阮羽风在后面车厢中坐着，阮羽风昨晚没有睡好，现在昏昏沉沉的，靠在王氏的肩膀上。刘氏则是来回扶鬓，不时的整理自己的衣衫。总害怕哪里出了差错，失了礼。

        王氏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奶娘这么紧张，之前她奶兄弟成亲作新婆婆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个模样。

        “奶娘未免太过紧张的，乡下想必没有太过在意这些，上次见那位老太太也是个和善的。”

        刘氏也不想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那可是自己找了几十年的孩子。她心中对卢家感恩戴德，可是又害怕其中出了差错，不成亲倒成仇。

        两个村之间距离说不上太远，但也走上了半个时辰。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有些农户已经扛着农具往田里去侍弄庄稼。见到这一匹青布马车不少人疑惑地不得了，这不知是往谁家去的大人物啊。

        这时候赶车的里正也感到了不少羡慕的视线，虽然这马车不是他的，可也不耽误他短暂的享受一下嘛。路老太太在他们那里为人不错，跟他婆娘的关系不错，这卢家的位置，里正倒是隐约知道。

        在一家看见门前的大枣树，里正猜着这就是卢家了。那门口已经有了两个年轻人等着，眉眼跟路老太太有些相似，想来是家中的小辈儿。

        同王掌柜的下马车，互相见礼。虽是农户，在进门的时候的交谈进退有度，倒是让王掌柜的不由的先对这卢家高看一眼。

        “王叔谅解，家父母知道你们前来，很是欢迎。家母一早就在准备吃食，家父原是也要跟我们一起迎接。心中又害怕失礼，一时忘了嘱托家中小辈就自己买酒水去了。”

        通过刚才介绍，现在讲话的是卢家的老大，卢佳明。略后他半步的卢家老二卢佳礼，两人态度不卑不亢，应是家教极严。

        王掌柜的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笑着道：“多有劳烦，我们今日到访，也没有什么可送的，都是些常见的玩意儿，还请不要介意。”

        王掌柜说完跟着里正从马车上将东西卸下来，卢家兄弟互看一眼，卢佳明道：“这礼物看着不轻，实在不敢收下，这雉我们先收下。”这是需得有的东西，其他的倒也不需收，不想将这事变的同交易般。

        里正自然是最会调节气氛的，笑着道：“你们这么有缘，这可是老天爷都认定的亲戚，你们也别这么互相客气了。快让卢家小子带着进院。”

        卢佳明连忙道失礼，将人带进了主屋。后面里正则招呼院子里的半大伙子们将东西搬进去。卢佳明看到，阻止已经晚了。

        主屋里面收拾的亮堂干净，应是会过日子的，王掌柜的不由的点头。那边卢老爷子步履匆匆的来到，自然又是一番问候。

        因为知道今日有事相商，主屋内多搬来了些凳子，他们五六个人快将屋子占满。

        王氏和阮羽风被卢佳明的妻子周氏接到了另一侧的屋子。周氏腼腆，没卢老太太的爽朗好言。在互相介绍完，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

        卢佳礼的妻子谷氏倒是不怕生，让她们随便坐，还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蜜饯。

        “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妹妹将就着吃。也不用把咱们当外人，相识一场不易，现在这情况，更是天大的缘分。”

        王氏在之前若是在都城听到这些话，还只以为这人不过想要通过她攀附侯府。但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他们卢家，再加上说话人不带城府的模样，心中觉得这话异常妥帖。

        “嫂嫂说的是。这于我们家也是天大的喜事。”

        这话一打开，便有后面说不完的话。只是王氏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便着重的说当初卢氏如何被拐，祖母郁郁而终，还有王掌柜和刘氏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一年一年的从没想过放弃。

        原是最坏的打算都已经做了，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终究让他们意难平，靠着这信念撑了这么多年。三人都是有孩子的人，这种骨肉分离的苦楚自是感同身受，都不由自主的落了泪。

        阮羽风年纪还小，有些事情知道的不太清楚，在今日才知道了全部原委，更是红了眼眶，手中紧紧攥着手中已经湿了的帕子。

        “辛亏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姐姐有幸遇见了你家。”

        气氛沉默了一会，郁气去了不少。聊天间自然少不了家中俗事，说着说着周氏便觉得谷氏觉得有些不对，王氏才对于她自己的故事简单一句和离了带过。

        这件事最终还是掩盖不住，卢家以后是会经常来往的对象，王氏便不打算瞒着他们。

        奇异的是和离这事在乡下格外的看得开，卢家的这两个媳妇儿一个都没有惊讶。甚至谷氏的想法，让她都意想不到。这话越说越露骨，谷氏先让阮羽风出去跟几个孩子玩。

        “我们大人在这说话无聊，乖乖和姐姐妹妹玩好不好。”

        阮羽风知道后面的话，恐怕不适合自己听，便起身行礼后出去寻了卢家的姑娘玩。

        见阮羽风出去了，谷氏便没有顾忌的道：“那妹妹等找到个合适的再嫁，现在三条腿的癞□□不好找，两天腿的男人多的是。”

        其实不怪她们想得开，只是在乡下大多以繁衍子嗣为重，在有些人家是丝毫不会在意女人已经嫁过人，甚至已经生过孩子。毕竟这件事，你从另一面看，还有它另一面的好处。只是，这便不能明说了。

        王氏哪里听过这么孟浪的话，羞红了脸回她：“这事急不来，有缘分还可，这万一重蹈覆辙，只是徒增烦忧。”

        谷氏对着她皱了皱眉头表示对她话的不同意，然后笑着道：“以后由着我们妯娌给你长眼，咱们考察清楚了。”

        ——

        阮羽风出来，就有个比她要小上一两岁的姑娘来寻她说话，姑娘长得圆润可爱，眼睛忽灵灵的讨喜得很。

        “姐姐，你是和我表兄一个庄上的？”

        阮羽风比她高了有一个头，微微弯腰笑着道：“是啊。”

        卢小姑娘问她：“我表哥是不是真的跟我祖父说的那样，读书读傻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阮羽风默念了好几遍，捏捏她的小脸道：“你表哥只是用功了些，读书本是开慧明智，怎么会读傻了呢。”

        卢小姑娘心有余悸的拍着小胸脯，然后高兴的道：“原来表哥没傻，吓死我了。”

        经过她的一般诉说，阮羽风才知道原来那日是她头天晚上病了，她母亲只能在家照顾，所以才没有去路家。她祖父回来后，同她祖母私下的玩笑话被这个小姑娘听到，让她还以为她表兄真的傻了。

        正好奇的围着那堆礼物的四个少年，听到妹妹跟那位来家里的姑娘说话。四个少年被吸引过去。现看清楚这位姑娘样貌这么出众，比他们之前见到的姑娘都好看。蓝色衣裙将她衬托的像不恋凡尘的仙女，连裙角的蝴蝶纹都灵动优美。

        老大老二已经快到议亲的年纪，不敢再看，害怕让人觉得孟浪逾越。见到阮羽风看过来，行了个平礼。老三和老四跟着有样学样。四人礼节周全，应是家中自小教导。

        阮羽风回了，看他们应该是习过诗书，只是四个孩子，对于这个家，其实是有很大的困难吧。

        虽然比路家的人要少些，但卢老爷子和他两个儿子明明也是能干的。偏偏住宅和贫苦人家无差，只有正屋一件青砖房。

        想起了那个在地上练字的小人儿，只觉得还是自己终究见识过短。

        这时候却从主屋传来隐隐的哭泣声，阮羽风细细听了，隐约是刘氏的。她猜着，应该是阿奶想起这几十年的苦楚，终究是控制不住。

        她阿奶向来有主意，脾性坚定，照顾她这么多年从未见她大喜大悲。现在这样，怕是总未到苦处。

        突然有些羡慕阿奶的女儿卢氏。

        这一辈子都有祖母喜爱，父母疼爱，兄长爱护。除去被掳走，其他总算幸运。现在找回亲生父母，应该是喜上加喜。

        不像她，祖母将她当做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物件，父亲也不将她看在眼里。同父异母的兄妹未有一个将她当做姐妹。

        可她也是幸运的，有刘氏周心照料。母亲现在也比以往好上不少，只盼能在这安然度日。

        ——

        若是说这家中最为了解卢氏的是谁，除了卢老太太没别人了。当初路老太太心软，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了奄奄一息的卢氏。

        其实当时卢家也不期望能真养活那个小丫头。那时候人都太苦了，家中若是不好好打算，都是要饿肚子的。药钱，更是大多都用不起的。

        可是卢家小心翼翼的照看着，山上能采的药材都给采回来炮制。不能采到的，便买能买得起的。卢氏浑浑噩噩了将近一个月，才清明认人。

        卢家没女娃，自是对卢氏极好的。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在竭尽所能。也没想到机缘巧合下，卢氏的亲生父母和他们同在一地。王家又在衙门中有些门路，这才能找到寻了几十年的女儿。

        卢老太太拿出来一个护身符：“这护身符，是当初在她穿的小袄夹层中找出来的，我想拿人牙子不会这么好心，应是家中父母留下来的，便一直收着。”

        “当时以为是普通的人牙子，却没想到时拐子。”

        刘氏颤着手接过卢老太太手中的护身符，那是她在都城香火最盛的地方求得。这，百分百是她的小宝。

        这一下子，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屋内人都被这悲痛的情绪感染，王掌柜的一个男子汉，要强了一辈子，这时也红了眼眶。

        卢老太太紧握着刘氏的手，微泣着声笑着道：“好妹妹哭什么，今天可是好日子，可不能哭了。”

        “我已经通知了佳淑，一会儿应该是就到了。”

        刘氏心中怯意突然升起，女儿她没养几年，她的记忆应该都是关于卢家的。若是知道卢家父母不是亲生的，不知道心中是否对突然出现亲生父母有些怨言。

        “好姐姐，我原是想要认回女儿。可现在见她养的如此的好，心中便高兴的紧。不如，就不见了吧。现在我们都在一个村里，不时的还能见到。”

        “我们之前已相处过几次，她被你们教导的极好。”

        卢老太太既然已经知道了当初佳淑不是被抛弃，他们还寻找了这么多年，自是不忍心：“你我同为父母，都互知心意，佳淑是个好的，她会知晓我们都为她好。”

        两个两手相握，坐在那说话，屋里的其他男人也搭着话，刚才沉闷的气氛才算是过了去。

        没过一会儿，听到院里的几个小子大声的喊：“姑姑来啦，姑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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