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绿蜡阁

流水一川度柳花，青瓦粉黛住酒家。阑珊无改金粉色，说书人好诗酒茶。

        这就是长安城内最有名的“销金窟”，五陵年少争缠头的蛤蟆陵。这里私妓林立，有的姿容绝色，有的能言善道，有的颇通辞赋，有的一舞绝艳。虽赶不上东西市的热闹，却是富家公子哥心中头号的温柔乡。

        松子一行人站在停满了马车的一家门户前，有的跃跃欲试，有的踌躇不前，有的懵懂呆滞。天山无花自然是懵懂的，而松子，便是踌躇不前的一个。

        “师父，别害羞啊，你长我们这么多岁，只怕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吧？”朱岂皓看着松子羞红的脸，不禁打趣道。

        闻言，松子立马检阅了一遍老头子残存的记忆，还好还好，这老头子行得坐得端，没干出什么脸红心跳的事儿来。

        “别，别乱说话，你师父我是怕被人骂为老不尊！”

        “倒是你们三个”，松子指着祁明、朱岂皓、苍云嵩，“收收心，我们是来求人的，不是来风花雪月的！”

        说到这里，朱岂皓就气，“师兄，除了找上次我们救的两个姑娘，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我们才下山，在长安城没什么根基人脉。如今大良吏治腐败，若是直接去衙门高发，成不不一定，功劳肯定落不到我们头上。必须得找朝里说得上话的权贵做靠山才是。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不懂？”大师兄教训道。

        “不是我不懂，是……”

        “是他不好意思！堂堂大丈夫，找人家女孩子办事，小皓子心里别提多不得劲儿了。”新晋三师弟祁明打趣道。

        朱岂皓闻言是又羞又气，抡起拳头就要打祁明：“小皓子是你叫的吗？叫二师兄！”

        松子连忙憋笑，“好了，别闹了，正事儿要紧。”

        “是，师父。”

        浩浩荡荡一群人即将跨入店门，谁知一个小幺儿却挡在门口，“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接男客，不接女客。”

        原来是天山无花一副女儿打扮，难免惹眼，更兼那小幺儿上下打量，口水快要涎地，松子便一挥袖子，宽大的衣袂打在小幺儿脸上，“无花，你去找个茶店坐坐，等我们出来。”

        “好。”

        进了门，不同于松子对古代青楼衣衫半褪喂葡萄的香艳想象，如果不知道这里是私妓的住所，只当以为是稍微富贵些的人家的宅院了。

        前后二院，方正的矩形格局，四周是廊屋，廊屋围着的是种了各式花草树木的院子。

        此刻，一株巨大的木绣球树下，一名女子坐在绣凳上，抱着一个琵琶，另一名则穿着舞衣立在一张水缸大小的西域毛毡上面。

        舞女的打扮尤其特别，她头戴绣花卷边虚帽，帽上点缀珍珠、金铃，身着紫罗裳，窄袖纤腰，雕镂成流苏形状的银饰缀在女子的手臂上、腰上，双足如月牙一样白嫩秀气，竟是没有穿鞋。

        淡蓝色的绣球花随风飞舞低垂，花瓣如雨一样飞落在小小庭院，落在女子的衣上、发上，碧草连成一片柔软的毯子，春光明媚，令人心旷神怡。

        松子等人定睛一看，“师父，这不正是大小红春两位姑娘吗？”

        “看来她们正要献艺，咱们先坐会儿，等事情完了再找她们不迟。”

        恰好，一名老鸨模样的老妈妈上前，松子没等她开口，赏出一两金子，喜得老鸨笑得合不拢嘴，忙吩咐了几个小幺儿从廊屋里搬了几个软乎乎的绣墩，给四人坐了。

        而这一幕，正好落在院子里几名锦衣打扮的男子眼中。其中一名叫刘伯修的，心中老不自在，“金甘兄，你可认识这几个人？”

        那浑身珠光宝气的金甘回过头望了几眼，“一个老头子三个小子，从没见过。”

        “刘兄，你心中莫不是不乐意了？那大红春姑娘，和你关系正好呢，怕他们几个抢你风头？”旁边一好事人挑拨道。

        谁知那刘伯修自诩祖上显赫，虽到了这几年已然家道中落，但面子上的事情却一点也不马虎，他顿时收敛了眼神，冷笑一声。

        “我会怕他们抢风头？不过是一群小白脸…和老白脸，还不至于入了我的眼。”

        周围的几人都知道此人的德行，默不作声地笑了，彼此几个眼神交换，决议今天就拿刘伯修和这几个小子开涮。

        金甘则仍旧一副笑眯眯的和气样子，并不见有什么不同。

        闲话少叙，突然，几声银拨划过琵琶琴弦的声音响起，众人聚精会神起来。

        大红春纤纤地用银拨拨了几下琵琶，珠玉之声骤落玉盘，紧接着，节奏紧凑乐符欢快的曲子从柔夷一般的手中倾泻而出，小红春也踏着节奏跳了起来。

        见她动作干净利落，不着舞鞋的白嫩双脚纵横腾踏，似有万军之势，舞姿却轻盈飘逸，金铃流苏击节叮当，令人为之目眩神迷，但双足始终不曾稍离于圆毯半分。

        这便是当世最流行的“胡舞”了，从西域传来，其动作爽利飘逸，音乐欢快紧凑，深受大良人喜爱。

        一曲终了，小红春汗光点点，娇喘微微，人群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好！”

        朱岂皓看得兴起，大声叫了声好，想当初在山上可难饱如此眼福。其余几个热偷偷笑话小皓子。

        这一声叫得如虎啸，引得大小红春看了过来，二人俱是惊讶，随即莞尔一笑，冲着松子等人行了行礼。

        “小女见过几位恩公。莫不是几位恩公相助，我姐妹二人恐怕不能在此为各位献艺了。”

        姐妹二人很是感激松子等人，因只见过松子女娃的模样，此刻只当松子是朱岂皓等人的长辈，全然忘了曾经全身发光的“老神仙”了。

        小红春更是偷偷望了朱岂皓几眼，得到对方的明媚一笑后，别过头去，春色赧然。

        “哦？原来这几位便是两位姑娘的恩公？”金甘惊诧地道，“如此太妙了！我们正愁结交不到当世英豪呢！来，老妈妈，上一桌酒席，咱们里间好好聚一聚！”

        祁明和朱岂皓两人想要拒绝，松子却拦住他们。

        “三个小辈，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子既然盛情邀请，老夫便替小辈先行谢过了。”松子笑眯眯地道。

        “好！”

        朱岂皓等人却悄悄碰了碰师父的手臂，“师父，你怎么先忘了正事儿？”

        “别急，你看这人通身的行头，非富即贵，咱们不就是为这个来的？等会儿看为师的！”

        嘿嘿，要说智谋勇猛自己不如两个徒弟，连鬼点子也不如祁明，但虚与委蛇、长袖善舞嘛，前世的经验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

        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酒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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