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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7.悠悠岁月(4)三合一


悠悠岁月(4)

        小老太晚上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干脆就坐起来,把煤油灯点上,悄悄的把柜子打开,将早裁剪好的衣裳拿出来,穿针引线的缝制起来。不是舍不得找裁缝,花不起那一两毛的裁缝钱,实在是老太太还未必看的上人家的手艺。那个时候过来的老人,差不多人人都一手好的针线活。老太太当年又是跟着做官的男人在外面见过世面的。那时候有个什么时兴样子的旗袍,只要瞧一眼,回来就能做个差不错的出来。如今说起来都是新样式,衬衫短袖西裤的,能有多难?照样自己裁剪自己能做。叫她说,好论起好看,还是过去那绸缎的穿着好看,姑娘家穿上就像个姑娘的样子。如今这新社会了,那一套不能拿出来用了。但这如今上来的料子叫老太太看,还不如那细棉布的。的确良的穿着看起来是凉快了,其实一点都不吸汗,也就是赶个时髦。

        小老太年纪大了,对时尚的眼光那是有的。

        偷摸的早就给自家孙女扯了两身了。做一件纯白的的确良衬衫,一件白底兰花的做一件短袖,还有一条毛蓝卡基裤子。裁是早就裁好了,不过是平时得空了,偷摸的拿出来做一点。如今赶着穿,先把衬衫给缝起来再说。

        鞋子嘛,做了一包袱在柜子里锁着呢。单的棉的,浅口的偏带的松紧的,都有。

        手上忙活着活计,心里就想着孙女这婚事。

        也不是没人劝过她。说是给桐招个上门女婿算了。当初养孩子不就为了有一日能叫孩子在跟前端茶倒水吗?可那时候的心思跟如今的心思,就又不能比了。那时候为自己想的多些,可到了如今,孩子也拉拔那么大了,倒是为了孩子想的更多些。

        招赘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生产大队的,男丁多的人家多了去了,家家都觉得娶媳妇难,可到底有几家愿意把孩子往出招的?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那说明啥?说明爹妈没本事,那是要对不起家里的列祖列宗的。赘婿出门,走到人前那也是说不上话,因为身上贴着一个标签,就叫‘不拿事’。你说一个在家里都拿不住家事的男人,谁乐意跟你打交道?这与男人家的脸面上是有损的。你说自家要是说,叫金家老四招赘,金家答应不答应?肯定会答应!以前她也想过,要是实在说服不了这丫头,那就招赘,老实孩子本分踏实,这就行。可看金老四如今那样,这一条道她是不想了。有本事的男人你就算是当时困住了手脚,那之后了。五年十年之后呢?心里留下别扭坑的还是孩子。

        再说了,招赘心就向着这边了?金家就在跟前,你说亲爹娘亲兄弟那还能真不管?

        大队上四五个招赘的女婿,都是外省的人。为什么不从本村或附近人家找呢?别说男方不想往出招,就是想,一般人家也不敢要。为什么?给女儿招赘的人家,那肯定是家里没儿子,没有顶门立户的人啊。人家也怕呢,你说这找个近处人家的,咱压服的住吗?能把儿子往出招的,哪个不是家里兄弟四五个成十个的,这边家里吵几句嘴,那边都敢打上门给自家的儿子撑腰来。你说这日子能过?还不是糊人的,最后都变成了明招暗娶了。

        小老太在心里是把这些事吧,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在心里掂量了一遍又一遍。

        要说起金家的不好的地方,先是穷。可又话说回来了,家里儿子五个,一个媳妇借着一个媳妇的往家里抬,一大家子在一个锅里搅勺子的日子又能过几年,三年五年?

        撑死三年,那院子里就住不下了。到时候还不得分了家另过,这是必然的趋势。这分家……穷家好分啊。没啥东西可分的,估计得家家背着债。那也都是小事,到时候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再一个就是兄弟多。兄弟多有坏处,这是从短处看。但从长远的看,好处也多。乡下地方嘛,抱团。兄弟多的人家,等闲没人敢招惹。这要是没事就没事,要是有事那就是一股子绳,劲浑!

        四个老人,两重老当家的,这事说起来,兄弟多了,不可能叫一个儿子养啊。这么分担,比那兄弟少的,其实还是占便宜的。以自家孙女这性子,是吃不了亏的。就拿那柳家比,家里一个儿子,上面不还有爹妈和奶奶。另外一个在家里招赘的大姑姐。真嫁进去了,日子就好过了?

        金家在这一点上,就比柳家强。

        那金家的婆娘大蚕,也就是瞧着泼辣厉害,可真要说讲道理,明白事理,那还得是金家这个。要真是人不行,就那日子过的,也没谁肯借东西给他们家了。这家里的事,还不都是女人家出面的。当然了,这谁没点私心呢。有点小算计,也都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说偏心不偏心的,这谁家都一样。五个手指还不一般齐呢,认真计较这个,那嫁到谁家这日子都过不成。

        说到底,这过日子过的可不就是人。只要人有本事,知冷知热,啥日子也都过的起来。

        至于说怕孩子将来不照看自己的事,她摇摇头,那有良心的,你就是怎么着,她心里都记得。这要是那没良心的,你就是把她拴在裤腰带上,该没良心还没良心。那一个院子住着的,到了饭时,不给爹妈一碗饭的也大有人在。

        思量了一晚上,手里的活完了,心里也就有了决定了。

        林雨桐一早起来,就被小老太塞了十块钱,“叫上老四,带你去县城去。看有没有凉鞋,也给你买一双。”

        真心不用什么凉鞋,镇上比起其他村子那是体面的很了,但还不是到处都是土路。晴天几寸厚的土,雨天是一脚的泥。这样的地方穿凉鞋,能想象的出穿那样的鞋脚有多脏吗?那做的千层底的布鞋就挺好,脏了洗洗涮涮的还能穿。

        心里这么想着,虽然是真心不想买什么凉鞋,但是能光明正大的跟四爷出去,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她接了钱,这是为了安抚小老太的。也没真想花她的钱去。

        关键的是,这是小老太有了决定了。看来对于自己跟四爷的事,老太太同意了。

        四爷一早过来给挑水,林雨桐出去跟他说了,“……有空没?”

        肯定有空。

        如今这在生产队干活,可不都是磨洋工呢。干上两个小时,歇上一个小时的都是常事。那有事的说上一声,不去出工就不去了。至于说扣工分的事,到了农忙的时候多应上一点差事,也就补上了。

        小老太干脆就没叫四爷回去吃饭,留在家里吃了早饭,还特意烙了白面的饼子煮了鸡蛋,叫美美的吃了一顿。然后大大方方的把两孩子送到门口,高声嚷着路上小心早点回来的话。

        金大婶一边搅着锅里的稀粥,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愁,这老大的事说不定,这下面的亲事都得搁着。

        但到底是个懂道理的人。吃了早饭,赶紧请住对门的宋婶请上,请她去齐老太那,算是媒人上门,得给女家把脸面撑起来。告诉大家,两家准备议亲,防着人说闲话是一方面,也是男方该有的一个态度。至于说正式定下来的事,这个大家都知道,上面还有三个哥哥的婚事没定呢,正式的程序得往后推。

        这都是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的事。

        两人这会子正为难呢。为难啥?那就是那么大的一个公社,早上只有七点那一趟去县城的车。两人出了巷子磨蹭了一下,转过去去那个畜牧站看了两眼,结果错过了车了。

        这可咋办?

        除了公社有一台破吉普以外,就是各个生产大队里的手扶拖拉机了。

        吉普那玩意,干部都有轮不上的,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再就手扶拖拉机,各个生产大队都有,都是队上的公有财产。可那也要赶上人家正好去县城,顺路捎上也行。可要是赶不上,还想叫人专门送你?美的你了!

        得了!要么是走着去,要么就得骑自行车去。

        四爷到底是借了一辆自行车来,是他三哥的一个狐朋狗友的。

        一路的土坷垃路,骑了一个半小时,弄的满头满脸都是土,这才到了地方。

        这个时期的县城,一条街道就差不多走到头了。

        可到了县城了,两人傻眼了,来干嘛来了?

        买东西回去?钱怎么解释?

        最多就是偷摸的吃点好吃的。

        可能有什么好吃的?国营饭店一顿白面的饺子,就算是好饭了。

        四爷这才一边吃,一边跟林雨桐把去畜牧站这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一遍,“当时是把人糊弄住了,没背景这种事糊弄不住人……”

        林雨桐了解的点点头,没背景但有真本事,会干活能办事,这种人领导也还真就离不了。可下面这些办事的,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

        说是去上了培训班的,可这培训班也得看是哪一行哪一业。

        像是学拖拉机的,那几个月学会,这个不难。还有那开推土车,这都属于一个类型。

        但要说学兽医学上三个月两个月的就想什么都学会,这不是开玩笑吗?能记住常见的病症用什么药,再就是学会给牲畜打针,这就算是不错了。还想会更多,那也未免把这事想的太简单。

        就像是金家的老大金满城,当时金老头是花了大力气找人托关系把人送去学了,学会了倒是会了,会打针了,会喂药了,然后回来在饲养场干活呢。有啥用?

        反倒是金家的老二金满川,没被抽调上去学有什么关系,人家跟当时学开车的师傅到学员都能聊得上话,不光是自己偷摸着学会了,还把家里的老三包括当时的老四也都教会了。不光会开,还学会了修。队上有个啥事,出个车之类的活,都爱叫他们兄弟。这体面可都是自己赚回来的。

        这后续的事在四爷眼里不是事,在林雨桐眼里就更不是个事了。

        说过了就撂过手不提,林雨桐问起了四爷自己的事,“真这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下去……”

        四爷朝四周看了看,见大家有意无意的都朝这边看,就给了林雨桐一个眼色,两人结了账,就走了出来。

        在外面,一男一女走的太过亲近,就是合法夫妻,也总是引人侧目的。

        两人出来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压着马路往前走。

        路上的人多了,没人注意他们说什么了,四爷才道:“本来打算想办法先在公社的电机厂干一段时间临时工,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这个厂子林雨桐知道,是国营的厂子。这个时期的国营厂子,已经开始有些人员臃肿了人浮于事了。好些个有关系有门路的,都把子女往里面安排。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厂子,光是村干部的家属,就有十来个。四爷想走什么门路进去她没问,也没问的必要了。知道他这会子是变了主意了,就问他新的打算。

        什么打算?

        四爷就笑:“打算就是再等等?”

        等什么呢?

        四爷看着林雨桐又笑:“我这前程不是在你身上吗?”

        林雨桐皱眉,“我能……”刚想说我能干什么的时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这人一向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主儿。叫自己去畜牧站,这绝对不是只单纯的逃避劳动。

        可这畜牧站能干什么?

        给牲畜看病?

        肯定不是!

        不由的又试探的问了一声,“饲料?”

        这么一说出来,不用看四爷的脸色,她就知道,八成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个东西在现在,市场基本是一片空白。做起来就赚钱!

        而且属于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养猪总结经验而已,有什么可查证的?没文化就不会养猪了。真把这东西弄出来,那解决的绝对不只是临时工身份的事。

        就是那位乔站长,只怕也是愿意伸手帮一把的时候多些,如此才会互惠互利,不怕自家再把他那点秘密给说出去。

        林雨桐觉得吧,这事还算是靠谱。两人是从来没想过比如去南方闯一闯的想法的。再说了,去南边的手续还真就未必比找个临时工干干简单。各种的介绍信办下来,只怕是半个县城都知道有人要去南方了。

        关注的人多了,可就不那么方便了。人家问你粮票从哪里换的,家里穷成那样,路费从哪来的,这还不包括住店的钱,更不要说成本了。

        所以,这事压根就不能提。

        本来就是个不大的镇子,逮住什么机会算什么机会,走一步看一步吧,横竖活人不能叫尿给憋死了。

        两人溜了一趟县城,吃了一顿饺子,然后偷摸的给老太太买了两斤麻花。回家不能叫人看见,四爷只得把身上那件军绿的外套脱下来,将麻花抱起来叫林雨桐拿着。

        进了镇子,就有人笑着打趣,“小两口回来了?”

        四爷笑着应了,林雨桐装腼腆,还小声跟四爷嘟囔,“怎么都知道了?”

        肯定是家里有动作呗。

        好处就是两人接触的时候,只要不过分的亲密,就不会再有人说闲话。

        刚一进巷子小琴就从巷子口住的凤兰家闪出来了,拉着林雨桐就一通说,“金婶子请了宋婶子去你家了……”

        难怪呢。

        “那我得赶紧家去。”林雨桐急着回去,关键是怕这么拦来拦去的,怀里这隐藏着的麻花叫人给现了。

        倒不是不能买,但这嚷出来该怎么说呢?

        林雨桐没花小老太的钱,打算回去说这是四爷叫给她买的。那四爷的钱是哪里来的?小老太肯定是不会细问的。小伙子背着家里的大人藏俩私房钱,也是有的。家里人自己知道就行了。

        这要是叫人都知道了,还不定说出什么话呢?

        两人一边往家里去,一边都想笑,你说着为了两斤麻花,咱们至于吗?

        不过小老太的脸色却真因为这两斤麻花和照样退回来的十块钱更好了起来。这小子还不算傻,知道家里的兄弟多,爹妈的一碗水端不平,知道往小家里划拉。

        这就好!

        特意去厨房给四爷煮了一碗荷包蛋,整整五个。

        四爷吃的吧,叫林雨桐都替他难受。四爷啥时候一口气赛过这么多个鸡蛋的?!御厨就是把鸡蛋做出花来,四爷能动上俩筷子就不错了。何况如今这就是白水荷包蛋,搁了一点盐,一点香油而已。

        难受也是真难受,但这也算是对家里的新姑爷才有的待遇。

        谁家小伙子没结婚去老丈人家,回来显摆的一定是丈母娘进门就给他煮了多少荷包蛋。

        四爷回去家里人也问了,“吃了吗?”

        “吃了!”四爷打了一个响嗝,实在是难受的没忍住。可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就像是炫耀。

        金老大埋头吃饭没抬头,金老头倒是带着笑:“吃了几个?”

        “五个。”这事说不得谎话,这也是人家齐老太的心意。

        金大婶挺高兴,“不少了。”

        老五金满园咽了咽口水,“妈明儿也给我煮一个……”

        金大婶还没说话呢,屋里躺在炕上的那老两口也应话了,“小五吃蛋我们喝汤就行……”

        想沾点鸡蛋的荤腥气。

        金大婶哪里舍得,攒着鸡蛋卖了买盐买醋呢。这眼看就是一个婚事接一个婚事的,这婚宴都得这么省出来。

        暴脾气的她不能大声对着公婆骂,只能骂老五,“馋痨鬼托生的,就知道吃吃吃,拿什么给你吃?你看是卖你娘的肉,还是喝你爹的血……”

        四爷揉了揉耳朵去后院用水冲了冲,直接就去歇着了。

        明儿一早还有事呢。

        天麻麻亮的时候,林雨桐伸着懒腰起床了,顺着枕头边一摸,手就顿住了。

        刚一坐起来,电灯就亮了。

        老太太把电灯拉开了,“赶紧起,拾掇利索。”

        才五点半,离八点还有两半小时呢。而报道的地方只在十分钟的路程之外而已。

        心里这么想着,注意力却被手感明显不一样的衣服吸引去了。

        崭新的衣裳鞋袜,整整齐齐的摆在枕头边上。一件一件穿起来,白色的的确良衬衫,腰微微往里收了一些。裤子是毛蓝的,熨烫的平平整整,白袜子黑条绒的浅口偏带布鞋。

        传出去不说有多洋气吧,但绝对体面。

        等四爷来了,小老太给两人冲了油茶泡上麻花,叫两人美美的吃了一顿,才将人给送出去。

        这事谁都没往出说,不等正式的定下来,是不好往外说的。

        都到门口了,小老太又叫住四爷,“……这事你家里知道?”

        “奶!”四爷嘴乖的跟着林雨桐叫,还叫的特别顺溜,“您放心,我没说。”

        小老太这才满意的催他们,“早点安顿好,叫人顺脚给我捎个信儿。”

        林雨桐应了,跟四爷出门以后还笑,“这老太太都活成精了……”金家的那个金满城,不就是学兽医出身的。要叫金家知道她这活儿是她家四儿子找的,那你看会不会闹的翻了天去。

        两人刚确定了关系,一块走也没人说什么,顶多打趣的说两句,瞧林雨桐一身新衣裳还以为两人出门是照相呢还是干嘛呢。都没多想。

        四爷还想着老三今儿会不会勿事呢,结果大老远的,就瞧见老三拿着一根油条,蹲在街角正在瞧热闹呢。不远处围着半条街的人,人群里闹哄哄的,都挤在畜牧站门口呢。

        老三朝四爷微微点头,然后就朝林雨桐笑笑,挥舞着手里的油条,像是问林雨桐吃不吃。

        林雨桐摆摆手,脚步没停,跟着往畜牧站门口去。

        隔着人群,好容易才挤进去,就见人群中央的空地上,是一辆架子车,车上放着个体型硕大的老母猪,这母猪正在产崽呢。

        该是难产了。

        边上的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哭的比死了爹娘还伤心,也是!这母猪是一家子的指靠呢,娶媳妇嫁闺女就靠这个了。你说着要是猪崽产不下来,母猪再给死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本来就哭的人够闹心的,还有那跟着起哄的。

        “你说你们畜牧站,还什么畜牧兽医站,连个给猪接生的都没有,你说你们服务谁呢?”这声音四爷熟悉,就是跟老三关系很铁的小子,就住西街。

        不过这话说的也对。

        边上看热闹的都引起共鸣了,“对对对!我家的猪拉了几天肚子,找他们屁用也没顶上,没几天就病死了,可都养到三四十斤了,可惜了的……”

        “我家的公猪阉了一刀,结果就没找对正经地方,还是我自己后来给补了一家伙,胡整呢,啥也不会……”

        议论的声大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乔站长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是站长,但他真不懂兽医。两个副站长,也不是一样,外行的人。

        三个办事员,有一个小伙子是受过培训的,但也只会给灌药和打针。至于灌什么药打什么针,得问师傅。师傅在哪呢?县城呢!

        金老三找的这些个小伙子又起哄,“不行就去找公社,咱去问问,畜牧站是不是就是这么服务咱们广大社员的……”

        乔站长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要真闹上去,这不是公社领导的不好,是自己这个站长没当好。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挤出去瞧那猪了,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怎么真就找了一头难产的母猪来,而且看着样子,时间还不短了。

        再这么憋下去,只怕一窝子猪崽子活一半都难。

        可怜她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要去给猪接生去。

        这边撸袖子要上,那边四爷已经凑到乔站长跟前了,“那姑娘……会接生,她就是我给您送来的人……”

        乔站长一瞧四爷,再一瞧已经像模像样的看是给猪助产的姑娘,脑子也灵光了,高声道:“广大的社员朋友们听我说,我们的技术员这不是来了吗?大家让一让,都不要碍事……”

        东街住的有那认识林雨桐的就笑:“这不是我们大队的桐吗?什么时候成你们的技术员了?”不过也没听过这姑娘会这技术啊。

        乔站长看见那边一头光溜溜的小猪从母猪肚子里出来,心也安定了,就露出几分风趣来,“我说你这同志啊,我们这畜牧站的事情,还得给你汇报吗?是不是我们的技术员,大家看吗?你说人家小姑娘穿的跟相亲似得,要不是我们的技术员,要不是看这么多人围了我们的院子,能给猪去接生去?对不对?再说了,是不是技术员……”他指了指又一个被接生出来的猪崽,笑道,“这不是有目共睹吗?反正是比那些老把式强多了。我们这也是真心为咱们社员同志们排忧解难,想大家之所想,急大家之所急,知道大家的困难,知道咱们现在的技术力量还都跟不上,所以这才从咱们社员中间,去掘那些有一技之长但没有用武之地的人,来充实咱们的技术力量……”

        嘚啵嘚啵的没完没了,大概意思大家明白了,就是说人家畜牧站从下面挑人了,挑中了这个老齐家收养的这个小孙女。

        哎呦!这可了不得了!这是吃上了公家的饭了。

        对母猪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转移了,不用叫人带话,小老太也知道这事了。

        至于为啥小孙女会给猪接生这事,她心里有想头。不就是金家老四叫人提前准备好的,哪里就那么巧,今儿去报道,就今儿碰上这事了。

        这事能糊弄一时,但也糊弄不了一世。不过只要进去了,就有机会学。关键是这一步得成功的先垮进去。一听说这些人捎回来的闲话,小老太特别淡定,“这孩子内秀,听到点啥都爱放在心里琢磨……”

        就有人奉承小老太,“还是老婶子会教孩子,瞧着斯文能干,没想到还有这出息呢。”

        金大婶这会子真觉得是捡到宝了,走路都带风了。回去就叫媒人去问问,老大这门亲事他们是应还是不应,要是不应还拉倒了,我们家另找了。

        这些事林雨桐现在是不知道的,她只听见耳边一阵一阵的惊呼人,也是这只老母猪能干,肚子里揣了十九只小猪仔,经过她的手,十九只都活着。瞧着弱点的两头,林雨桐主动道:“要是放心,你就先放在畜牧站,等过上几天你再来,养的壮实了你再带回去。”

        这老婆子是千恩万谢啊,“要是能活,就当时谢姑娘你了……”看把人家的新衣服给埋汰的,“不能要了,真不能给再要回来了……”

        一般要是顺产,就像是怀了这么多的,能成活十到十二只,已经算是运道了。

        这可是足足十九只,除开那两只弱的,还有十七只,多了至少五只猪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老婆子也精明着呢,养过猪的都知道,那有些胎里不好的猪,就不好养。光吃不长膘,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落不下多少。都不爱养这样的猪,况且在人家畜牧站活着,谁能保证带回去自己也能养活它。

        干脆就当是诊金了,脚上蹲在一边刚才一直抱着头的老头子,拉着母猪猪崽就跑。

        金老三叫来帮腔起哄的人,跟着人群早就退了。

        乔站长带着站里的几个人,笑着把林雨桐和四爷往里面迎。

        不管什么时候,那真有技术的,都会受人尊敬。

        “这是咱们新招进起来的……”乔站长介绍着,然后看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名字有点尴尬。

        “林雨桐。”她自我介绍,然后跟未来的同事握手,大大方方的,哪里像是个乡下的姑娘。

        办公室那个小姑娘办事员端了水来叫林雨桐洗了手,乔站长就赶紧将人往办公室请。

        对四爷也客气,“真没想到送来的真是个能人。”

        填表签字盖章就算是事情落定,从此一个月可以有三十斤的粮票外带八块钱了。

        四爷功成身退,给林雨桐使了一个眼色就走了。

        林雨桐跟乔站长说呢,“……那两头猪崽,就当是咱们站的实验种猪……”她有条不紊的说着应该被称为后半年工作计划的东西,“每到赶集的日子,咱们畜牧站可以办个服务站点,就摆在咱们的大门口,免费给社员们解决问题……至于药……”

        乔站长真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了,说话办事相当又水平,你看,叫她这么一说,什么实验种猪啊,什么便民服务啊,这汇报上去是什么,是成绩啊。至于说给家畜家禽用的药,“好吧!”他把胸脯拍的啪啪响,正想找机会去局里走动走动呢,可连个理由都难找。这回算是正式的汇报工作了,工作有了方向,局里是会支持的。这药自然由局里配给,当然了跟下级说的时候,得这么说,“这个任务就交给我,我给咱们争取去。放心!不管多难,就是赖,就是求,我也得把这事给办下来。为人们服务嘛!”

        声音洪亮的整个畜牧站都能听见,乔站长觉得此时真的是乔站长了。

        林雨桐给领导倒了水,把领导夸了再夸,才从里面出来。

        老余头已经用院子里的一堆烂砖块,在下风口的方向累起来一个一平米大小的猪圈,刚够放两只猪崽。这就是刚才信誓旦旦在站长办公室说的那个种猪实验室了吧。

        浮夸之风要不得啊!

        林雨桐有些痛心疾,看了两只猪崽,一扭头见另一个跟她不差多少的姑娘抱着一捆子新鲜的树枝过来了,细心的将这些树枝棚在小猪圈的顶上,遮风挡雨暂时是足够了。

        她的声音细细的,还带着的颤抖,显得很紧张一样,“我家里也养猪,这活我会干。要是技术员大姐放心,这照看的活我来干……”

        要是没猜错,这姑娘就是四爷说的,那个公社主任的外甥女了。

        她顿时就笑了,“什么技术员,跟你一样,都是招来的临时工。咱们谁有空就谁照看吧。分什么你我。”

        这姑娘就是在家务农的老实孩子,到了这所谓的公家单位,啥也不懂,啥也不会,来了就坐着,端茶倒水打扫卫生都不用她动手。办公室里人家都忙呢,忙着抄那些农技科普资料打日子呢。叫人瞧着挺严肃认真的一件事。这不就把小姑娘给吓唬住了。胆颤心惊的,就怕在单位啥也不会干叫人给赶回去。好容易遇到一个会干的活,不知道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才敢过来跟林雨桐说话的。

        林雨桐有心跟着姑娘打好关系,细细的跟她说起了这种猪喂养的细节。不说再靠山屯在兵团她就接触过,就说当年自给自足大生产的时期,她还真就养过猪,还有羊和鸡。马和骡子都算得上是战友了,照顾的可比那些牲畜好多了。

        算一算,还真当的起一个技术员了。

        林阎王堕落到这份上还不自知,竟然还带着几分小窃喜。

        晚上赶回家的时候,金大婶还在跟老太太唠嗑呢,见林雨桐回来了就拉了她的手,特别亲热,“咱家桐就是有福气,这不是……给老大说的亲那边有回信了,明儿来人这亲事就定下了,就连老二那边也有动静了,说是明儿也打人来相看……”老三那边的事稳拿把攥的,这么一算,四个媳妇都有了,惊喜来的有点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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