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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草床


开学了,鹅儿又回到了青山中学。这一年,鹅儿因为高考成绩好,没交复读费。鹅儿继续向着那条线冲刺,他冲刺的劲头很高,仿佛即使是条高压线,他也要亡命地扑过去。那情景,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有一些惨烈,有一些悲壮,让人十分感动。

        但是,也许那是鹅儿的最高临界线了,过了那次,他没有再上过录取线。鹅儿接连复读了好多年,直到超出了高考年龄。鹅儿回家了,回家的鹅儿感到很悲哀。他大概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书,最后还是成了农民,心里很难过。

        不过,更让鹅儿感到难过的是,他这么大了,却什么活都不会。纪大波能理解鹅儿的心情,因为他刚回家时,也有过同样的体会。不过,纪大波要比鹅儿好得多。他回来的时候,虽然和同龄人有一些差异,但差异不是很大。他们除了农活比他熟悉点儿,其它几乎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可鹅儿不一样,他回来时,同龄人几乎都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了,而他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做任何事情都是一样,年龄越大,学起来就越困难。读了十多年书的鹅儿,突然回家做农活,就跟当年把知识分子下放到农村改/造,没什么两样,鹅儿的心理和生理都无法接受。但是,乡亲们不像纪大波那样理解他。他们见鹅儿二十好几了,长得牛高马大的,却什么都不会,都非常看不起他。

        回家后,鹅儿最大的安慰,就是回忆唯一的那次上线,他觉得读了这么多年书,终归还是上过线的。因此逢人便讲。他说:“如果我不是色盲,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早就是关薪吃饭的人了。”

        听了鹅儿的话,人们才突然想起,原来鹅儿也是高考上过线的,并且差一点儿就成了国家的人。这时,有的就会羡慕地看他一眼,觉得他确实是个有知识的人。有的也会很惋惜地为他叹息一声,觉得这么有知识的人,因为那么点小毛病,就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命运对他实在不公平。每当这个时候,鹅儿就会像得到什么满足似的,眼里充满了幸福。

        有几次,鹅儿也在纪大波面前炫耀他的那次上线,不过,他在纪大波这里没有得到满足。本来纪大波是想给他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办不到。他连重点大学线都上过两次,又有谁给过他满足呢?但是,鹅儿还是喜欢到他这里,说他的那次上线,然后又坐坐。

        纪大波后来想,鹅儿来这里,也许不是来寻求满足的,因为,他读了十多年书,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点念想,只有这点谈资了。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可谈呢?

        可怜的鹅儿。

        目睹鹅儿眼前的处境,想到他现在的心情。纪大波蓦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鹅儿时,那张老实憨厚的脸和那双仿佛盖着毛玻璃一样的眼睛;想起了鹅儿学着他吓唬女生的时候,被女生们虐得哇哇大哭的情景;想起鹅儿为他改生字时那种谦卑忍让的情形……

        大妹抬头望着夜空,梦呓般地对方大鹏说:“大鹏,要了我吧!”

        方大鹏也抬头望着夜空,仿佛没有听到大妹呼唤,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嗯”了一声。夜在他们脚下慢慢溜走,在他们头上慢慢飘走,可是方大鹏一动不动,就那么一直握着大妹的手。不知不觉中,泪水像两条扯不断的藤似的,没完没了地从他眼里流出来,从大妹眼里流出来。

        天微明的时候,大妹怅然回去了。望着她渐去的背影,老支书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他默默地来到方大鹏身边,用悲情而又哀伤的目光久久地凝望着他,仿佛对他说:“大鹏啊,你为什么不要了她呢?大妹是想带着甜密的回忆,远走他乡啊!你知道吗?你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啊!”

        方大鹏没有回头看老支书,他大概在想:“我怎么能要她呢?女孩的第一次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大妹已经够苦了,我怎么忍心要了她一生的幸福呢?”

        在老支书身旁,方大鹏没有说话,他只是一个劲地望着那轮即将西沉的月亮,久久地,久久地,仿佛试图要飞到那个大大的圆盘上去。他大概在想,只要飞上了月亮,大妹走得再远,他也能一眼看到她。

        老支书望着方大鹏凄迷的目光,看着他痛苦而又无助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将他抱进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老支书的哭声惊动了月亮,月亮不忍心看着这位伤心的老人,慌张地沉入了西天;老支书的哭声惊动了太阳,太阳急忙从东方跳出来,露出了红嫩的脸;老支书的哭声惊动了林子里的小鸟,小鸟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安慰着眼前这位痛苦的老人……

        大妹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她是红肿着双眼流着泪走的。大妹没有想到,她漂亮如花,貌若天仙,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清高,那么傲慢,那么的高不可攀,好多青年排着队想走近她,都被她拒之门外,可是到头来,却只值五十斤粮食。

        不久,在遥远的安徽,传来了让方大鹏痛心疾首的消息:大妹疯了。得知这一消息,方大鹏没有再去上班,他在家里复习功课,准备七月份参加高考。这年高考,方大鹏的三个志愿都只填了一所学校:安徽师大。……

        毛子来到黄果坵的时候,小会还在田埂上转悠,看稻草有没有倒进田里去。毛子见此情景,先是有些吃惊,接着便有些感动了。小会如此慢条斯理,分明是在等他。

        小会做事,向来都是“毛手毛脚”的,从来没有这样斯文过,她今天这般沉得住气,不是等他,又是为了什么呢?由此看来,小会来看稻草是假的,其实是想出来见他。如果小会为了看稻草,只需站在高一点的地方,就一目了然了,何须在田埂上转悠呢?

        小会大概见到毛子已经来到了黄果坵,就开始放下背篼装稻草了。小会是个勤快人,不管出来干什么,都要顺便带些地里的东西回去。毛子来到小会身边,极其温柔地叫了一声:“小会。”

        可小会像不认识他似的,不看他一眼,也不和他说话。不过,她激动而愉快的身体,却和毛子说了话的。小会身体对毛子说的话,比刚才在家里说给他听的话,更让他感动。

        天渐渐黑下来了,可两颗愉悦而幸福的心,却慢慢地亮了起来,这时,小会把封尖尖的一背稻草也装好了。毛子还没等小会把绳子套好,就拉过背带,说:“小会,让我背吧。”

        毛子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巴结。可是小会并不领情,她堵气似的斜乜了毛子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在家里等那个漂亮姑娘,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呢?你不怕她生气吗?”

        小会只是嘴里这么说,她潮润的眼里,却说出了另一句让毛子倍感温暖的话。

        毛子和小会走出田埂的时候,月亮升起来了,凉风也小狗似的,温顺地来到了他们身边。摇头摆尾似的,对他们非常亲热,非常讨好的样子。

        毛子和小会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小会轻声对毛子说:“毛子,湿谷草挺重的,休息一会儿吧。”

        小会终于主动说话了,而且用的是这么关心、这么心疼的口吻,毛子非常感动。

        毛子感觉背上的稻草确实很重,重得仿佛一座山似的。本来小会不说,他也想歇一会儿的,但不知为什么,小会叫他歇下来,他反而不想歇了。毛子抬头看了眼笑眯眯的月亮,故作轻松地对小会说:“歇啷个鸡/巴哟!走!”

        说着,毛子的脚步踏得更有力了。仿佛他背的不是百多斤稻草,而是一只空背篼似的。这时,小会生气了。小会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背篼,拉开了系着活结的绳子。接着,稻草像一个个调皮的娃似的,争先恐后地从毛子背上跳了下来。

        毛子被小会弄得一头露水,不知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小会望着毛子木呆呆的样子,急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小会气急败坏地说:“死毛子,你长的猪脑子吗?”

        说着,小会嘤嘤地哭起来了。

        毛子见小会哭了,心里也很委屈。毛子想,其实他午饭都没吃,肚子饿得要命,他硬撑着走又是为了啥呢?不就是想让她觉得他是一个有力气的男人,想让你高兴、高兴吗?

        但是,他还是对小会说:“小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可是他究竟哪里不好,毛子自己也搞不清楚。小会看了眼毛子傻乎乎的样子,觉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小会想,毛子是真傻还是装傻呢?不管他是真傻也好,还是装傻也好,小会都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有黑夜庇护着,脸红得再厉害,也没人看见。于是,小会勇敢地抱住毛子,并把湿漉漉的小嘴急切地送到了他面前。

        毛子这下子终于搞醒豁了,醒豁了的毛子,感到非常惭愧。毛子想,他以前怎么这样傻呢?毛子觉得自己傻了这么多年,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再傻下去了。于是,他一边吻着小会,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将地上的稻草铺成了一张床,然后将小会放倒在/床上。

        月亮像位慈祥的母亲,悄悄儿躲进了云朵。青蛙们也乐队似的,给他们奏响了动听的乐曲。不过最善解人意的,还是要数秀溪河面上吹来的凉风,温柔得女人的手似的,她们轻抚着他们的头,他们的脸,也轻抚着他们整个儿激情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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