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又见小玄子

　　瞧的三个和尚也面面相觑，韦宇龙是强忍着笑，离开这里的。

　　他敢这么说，自然明白，他们三人都是和尚，而且自己一会救了他们性命后，应当不会记仇，也不会给康熙告状。

　　“他们要是需要桐油柴草，你们就给，别为难。”

　　韦宇龙对身后僧人吩咐一句，然后又到：“澄观老师侄，你让十八罗汉和武僧到大殿集合。”

　　怕行痴真出意外，有补充道：“派五个僧人在后院看着，别真让三位大师出什么意外。”

　　澄观忙领命而去。

　　过了一阵，等三十多个僧人到齐，韦宇龙对众僧道：“有大批喇嘛要攻打我们清凉寺，抢夺行痴大师，图目不轨。为了大家能全部脱困，你们等一会，冲出寺去，齐攻东路，装作向山下突围，假装难以成功，又退回寺中，不过须得顺手牵羊，擒拿五十名喇嘛上来。”

　　澄通不知主持何意，便问道：“方丈之意，是否将这些喇嘛作为人质，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如此，那么所擒拿的喇嘛位份越高越好。”

　　“不用，随便来几十个小喇嘛也就够了。”

　　众僧不明用意，但主持既然有命，便都奉令出寺。

　　过不多时，只听得山腰里喊声大作。韦宇龙站在鼓楼上观看，见三十名少林僧冲入喇嘛群中，刀光闪动，打了起来。

　　这三十名僧人都是少林寺高手，过了一炷香时间，众僧都安全返回，每人双手各抓一名喇嘛，或肩上扛了一名，一点人数，擒来了五十七名喇嘛。

　　回到文殊殿中，韦宇龙才道：“把这些家伙全身衣服剥光了，每人点了穴道，都去锁在后园柴房之中。”

　　众僧均觉主持这道法谕，大是高深莫测，虽不明何意，还是按照命令将五十七名喇嘛都剥得赤条条地，身上点了穴道，锁入柴房。

　　“世间诸色相，皆空皆无。无我无人，无和尚无喇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和尚即喇嘛，喇嘛即和尚。诸位师侄，大家脱下袈裟，穿上喇嘛的袍子罢！”

　　听得主持这样安排，众僧尽皆愕然，更加不知所措。

　　“双儿，你过来，帮相公扮个小喇嘛。”

　　双儿一直候在殿外，当即进殿，检了一件喇嘛袍子，助韦宇龙换上。

　　换好衣服，韦宇龙上下瞧了瞧，颇为满意，便对双儿道：“你也去你小房间，换上小喇嘛衣服。”

　　“师叔，难道咱们向喇嘛投降，改归黄教吗？”澄观终于忍不住问道。

　　“非也！大家扮作喇嘛，涌到后边小庙，将玉林、行痴、行颠三个和尚捉住，点了他们穴道，再将他们换上喇嘛衣衫……”

　　澄通听到这里，鼓掌笑道：“金蝉脱壳，妙计，妙计！咱们几十个假喇嘛黑夜中向山下冲去，众喇嘛难分真假，那就难以阻拦了。”

　　众僧一齐称善，登时笑逐颜开。

　　“如此冲将出去，不须多所杀伤，最是上策。只不过冒犯了行痴大师他们三位，未免不敬。”澄通好意提醒。

　　“阿弥陀佛，救了三命，胜造三七二十一级浮屠。小小冒犯，胜于烈火焚身。”

　　众僧当即全部答应，当下一齐脱下僧袍，换上喇嘛衣衫。

　　看大家都换了装扮，韦宇龙命双儿收拾了银两物事，装在包袱里，负在背上。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黑，韦宇龙暗暗思索，虽然万事俱备，却也不敢保证康熙会不会来。

　　为了保险，他最后嘱咐道：“各人把僧袍都带在身上，脱困后再行换过，倘若失散，齐到阜平县吉祥寺会齐。现在大家在脸上涂些香灰尘土，每人手中提一桶水，这就动手罢！”

　　众僧听了法谕，皆依令而行，来到小庙之外，众僧唏哩花拉，高声呐喊，向庙中冲去。

　　玉林、行痴、行颠三人已决意自焚，在院子中堆了柴草，身上浇满了香油，只待众喇嘛攻到，向他们说明舍身自焚用意，便即点火。

　　哪知这些假喇嘛说来便来，事先竟没半分征兆，待得听到“呜噜呜噜，花差花差”似藏语非藏语的怪声大作，数十名喇嘛已冲进庙来。

　　玉林朗声道：“众位稍待，老衲有几句话说……”

　　还没等他说完，韦宇龙，澄通和澄观已经各提一桶水，澄观浇的玉林，澄通浇的行癫。

　　韦宇龙却直奔行痴，对他当头一桶冷水浇将下来，之后运指点了三人穴道。

　　其他人见状，跟着数十桶冷水纷纷泼到三人身上。

　　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别说三人来不及点火自焚，就算已经点着了，也被立时浇熄。

　　众僧七手八脚，脱下三人僧袍，将喇嘛袍服套在三人身上。

　　韦宇龙向双儿一努嘴，双儿会意，取过烛台，便将院中堆着的柴草烧了起来。

　　韦宇龙大手一挥，众僧将行痴等三僧拥在中间，向东冲下山去。

　　只奔出数十丈，小庙中黑烟与火光已冲天而起。

　　山腰间众喇嘛见到火起，大声惊叫，登时四下大乱，那个喇嘛看这群人的僧袍一样，都道是自己人，混乱之中，也没人上来盘问。

　　等走的远了，韦宇龙才将行痴等三人身上穴道解了，笑道：“耽误三位大师参悟大道，实在抱歉，得罪之处，请勿怪罪。”

　　行痴等穴道被点，耳目却是无碍，见到经过情形，早明白是少林僧设法相救。

　　面对韦宇龙的取笑，也没在意，行痴报着佛号道：“阿弥陀佛，主持大师说笑了。不伤一人而化解此事，的确是难能可贵”

　　行颠大声喝彩，说道：“妙计，妙计！大伙儿轻轻易易便逃了出来。方丈大师，你是救我们性命，多谢你还来不及，谁来怪你？”

　　忽听得迎面山道上脚步声响，大队人群快步奔来。

　　“师叔，难道是有大批喇嘛杀过来了？”

　　韦宇龙心中一凛，忙道：“咱们冲向前去，嘴里叽哩咕噜一番，见到他们时脸上露出笑容，伸手向山上指去，总之不可与他们动手。”

　　众僧一齐遵命，连行痴和玉林也都点头。

　　“老皇爷听我号令，哈哈，滋味很不错。”

　　众僧沿大道奔去，走了小半时辰，只见山坳后冲出一股人来，手执灯笼火把，却不是喇嘛，而是上山进香的香客。

　　一众少林僧奔到近处，发现不是喇嘛，均是一呆，澄观等头脑不大灵敏的，却还在乱叫“杜撰藏语”。

　　香客中走出一名汉子，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的？”这人身材魁梧，声音洪亮。

　　韦宇龙一见是御前侍卫总管多隆，登时大喜，心道：“还好康熙来的及时，不然一场好戏白演了，没有观众，岂不无趣。”

　　想罢，当即奔上，叫道：“多大哥，你瞧小弟是谁？”

　　多隆一怔，从身旁一人手中接过灯笼，移到他面前一照，认出韦宇龙，惊喜交集道：“是……是韦兄弟，你……你怎么在这里？又扮作个小喇嘛模样？”

　　“多大哥在此，难道是皇上来了？”韦宇龙懒得解释，忙问道。

　　多隆低声道：“皇上和太后到五台山来进香，现下是在灵境寺中。”

　　“皇上带了多少人出行？”韦宇龙本来让人收拾那些喇嘛，不过做戏要做全套，只能委屈他们了。

　　“除了咱们御前侍卫之外，骁骑营、前锋营、护军营也都随驾来此，一共是三万四千多人，由康亲王任护驾总管。”多隆小声回到。

　　韦宇龙听罢，向多隆后说道：“多大哥，请你派人去禀报康亲王，有数千喇嘛得知了皇上进香的讯息，眼下团团围住了清凉寺，造反作乱。你们两位立即去把这干反贼拿下了，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功劳。”

　　多隆闻言大喜：“韦兄弟，这么大一个功劳给我，真是何以敢当。”

　　“你我可是烧过黄纸的兄弟，这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共当。”韦宇龙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

　　多隆哈哈一笑，当即找康亲王去安排。果然过了一会，就听山上杀声四起。

　　韦宇龙也就不在下山，穿着这身喇嘛衣服不伦不类，康熙来了也不好看，便带人众僧来到金阁寺。

　　打赏了一千两香油钱，把整个寺庙便抱了下来，让大家换衣服，又给行痴找了房间休息。

　　自己也换号衣服，把银票和原来随身之物带上，就只等康熙前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突然间万籁俱寂，但闻数十人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来到寺外而止。跟着靴声橐橐，一群人走进寺来。

　　“小小玄子到了，赶紧做戏。”

　　想罢，韦宇龙拔出匕首，执在手中，守在行痴的禅房之外，脸上假装出一副忠心护主、万死不辞的模样。

　　就此时单以外表而论，关之云长千里走单骑的忠义勇烈，那是远远不如了。

　　脚步声自外而内，十余名身穿便装的侍卫快步过来，手提着灯笼，站在两旁。一名侍卫低声喝道：“快收起刀子。”

　　韦宇龙退了几步，以背靠门，横剑当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之概，喝道：“禅房里众位大师正在休息，谁都不可过来啰唣。”

　　只见一位身穿蓝袍的少年走了过来，正是康熙。

　　韦宇龙这才还剑入鞘，也没磕头，低声道：“皇上大喜，老……老法师在里面休息。”

　　“你给我……给我通报。”

　　康熙颤声说了一句，转身挥手对侍卫道：“你们都出去！”

　　待众侍卫退出后，韦宇龙在禅房门上轻击两下，说道：“晦明求见。”

　　过了好一会，内无应声。

　　康熙忍不住抢上一步，在门上敲了两下。

　　韦宇龙摇摇手，示意他不可说话，可康熙将还是哭着喊了一声：“阿玛”，眼泪便流了下来。

　　屋内，只听得行颠说道：“方丈大师，我师兄精神困倦，恕不相见。他身入空门，尘缘已了，请你转告外人，不可妨他清修。”

　　“是，是，请你开门，只见一面便是。”

　　康熙见不到人，岂不是半途而废，只能再次求道，又不敢用强。

　　房内，行癫又道：“我师兄之意，此处是金阁寺，大家是客，不奉方丈法旨，还盼莫怪。”

　　此时康熙已忍耐不住，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八岁登基，从小缺少父爱，知道父亲尚在人世，且只有一门之隔而不见，岂能忍住心中思念。

　　果然，只听得呀的一声，禅房打开，行颠站在门口，说道：“请小施主进来。”

　　康熙悲喜交集，直冲进房，跪在地上，抱住行痴双脚，哭的爬不起来。

　　行痴轻轻抚摸他头，说道：“痴儿，痴儿。”

　　韦宇龙不想打扰他们父子相见，和他想法一样的玉林和行颠，也低头走出禅房，反手带上了门，去了其他禅房之中。

　　韦宇龙守在门外，无所事事起来，便走到金阁寺门口，坐在石阶上用起功来。

　　这一坐就是快两个时辰，东方已经开始放亮，韦宇龙听到脚步声，忙将正在运转的真气收入丹田，回头发现康熙从寺中出来，脸上泪痕兀自未干。

　　康熙看见韦宇龙坐在门口，拉住后者的手，并肩坐在庭前阶石之上，取出手帕，拭了眼泪，抬头望着天上，呆呆的出神。

　　两人就这样静坐了好半天，康熙不说话，韦宇龙也不好多问。

　　又过了一会，康熙才说道：“小桂子，皇阿玛说你很好，不过不要你服侍了。他说我如此做，倒令他老人家不像是出家人了。”

　　说到“出家人”三字，眼泪又流了下来。

　　“不让我走，老子也要走了，当我愿意留在这里天天吃素？”韦宇龙虽然开心之极，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喜色。

　　嘴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康熙劝说说道：“皇上不必太过伤心了，其实老皇爷在这里出家，也算是一种解脱，皇位对他老人家来说，说不好是一种束缚。”

　　瞧的康熙点头，韦宇龙继续到：“再说这万里江山，百废待兴，皇上你肩上的担子其实很重啊。”

　　韦宇龙虽然不喜欢满清，却也想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康熙听完他这几句话，眼睛睁的大大的，看了韦宇龙半天才道：“小桂子，没想到当了几天和尚，竟然能有这般见识，让朕真是刮目相看啊。”

　　“奴才在庙里没事的时候，就读书写字。奴才想要为皇上分忧，自然也了解了一些天下之事了。”

　　韦宇龙厚着脸皮道，其实他哪里看过书，学武倒是没拉下。

　　“你很好，不但见识大涨，做了和尚，也能理解皇阿玛的苦心，不多杀人命。”康熙信以为真，点了点头，道：“小桂子，这一次救了皇阿玛，功劳不小，你要什么赏赐？”

　　“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韦宇龙急忙客气。

　　“有功岂能不赏？”康熙笑道：“不过你功劳太大，让朕回去好好想想。”

　　韦宇龙期待了半天，结果收到一张空头支票，不过觉得康熙这一次应该不会亏待自己，以后银子可是大大的有了。

　　康熙沉默半晌，回头向寺里看了一眼，眼圈一红，努力的忍住，回过头，对韦宇龙说道：“小桂子，陪朕四处走走吧。”

　　韦宇龙答应一声，扶康熙起来，两人信步向寺外一片树林走去。

　　刚走几步，康熙道：“皇阿玛吩咐我爱惜百姓，永不加赋。这句话你先前也传过给我了，这一次又亲口叮嘱，我自然是永不敢忘。”

　　想起后世满清穷奢极欲和丧权辱国后，更是割地赔款，韦宇龙叹息道：“永不加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啊！”

　　“为什么做起来难？说来听听？”康熙一愣，一脸好奇。

　　“奴才本来只是平民百姓，百姓的苦，当然体会最深。皇上有爱民之心，不给老百姓增加赋税，这本是好的，但是下面的官员呢？这个国家幅员辽阔，官员成千上万，怎么能保证他们都是爱民如子的清官？他们如果欺上瞒下，老百姓过的还是很难。”

　　这一番言论，康熙也深有感触地点点头，道：“小桂子，你能想到这一层，这和尚就是没白当。我也知道要当一个好皇帝不容易，可还是要努力去做。而且皇阿玛跟我说，这几年来他静修参禅，想到我们满洲人昔年的所作所为，常常惭愧得汗流浃背。”

　　“清兵入关时，杀的人确实太多，而且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华夏文明差点毁于一旦。”

　　心中虽然这么想，韦宇龙不能这么说，只道：“只要打仗，苦的就是天下百姓。”

　　康熙叹了口气，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杀人不计其数，虽然打仗难免死人，但无论怎么说，那也是我们大清所做下的大大恶事。朕要下旨免了扬州和嘉定的三年钱粮。小桂子，你说好不好？”

　　康熙能说出这样的话，韦宇龙也是有些佩服，清朝后面的几个皇帝，要是都能像康熙这样体恤百姓，励精图治，也许天下……

　　韦宇龙心中哀叹一声，旋即道：“皇上明见万里，只要百姓丰衣足食，天下定能太平。”

　　“那也不见得，天下还是有不少人对我们满人坐江山极为不满。而且这个皇帝的位置，自古以来，有多少人为了它，不惜让天下陷入战乱。”

　　其实韦宇龙自己就是天地会香主，干的反清复明之事，听康熙这样说，也不接话，只好跟在他身旁，默默走着。

　　可能觉得话题有点沉重，停了一会，康熙才道：“小桂子，这次你保护皇阿玛有功，朕升你为骁骑营正黄旗都统，仍兼御前侍卫副总管，怎么样？”

　　康熙终于说出赏赐，虽然没达到韦宇龙的期望，还是得连忙谢恩。

　　其时天已黎明，两人边走边聊，不知觉中来到一处山崖边上，看着太阳正从东方慢慢升起，整个五台山都包裹在一层金色当中。

　　站在崖边，看着那冉冉升起的红日，以及富饶广袤的无限江山，竟不由得都有些呆了。

　　“真是大好的江山啊！”

　　韦宇龙感叹一声，转头瞧着身旁的康熙，不由心中暗想：“以我现在的武功，要是将他推下山崖，历史会不会因此改变？”

　　可转念又想：“那样清廷肯定还会立一个新皇帝，能不能比康熙好还说不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样天下必将大乱，到头来还是苦了天下苍生。”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感到背后一股劲风袭来。

　　韦宇龙忙转身，只见一团白色的物事从树林中窜出，却是个身穿白衣的尼姑。

　　白衣尼姑手持长剑，飞一般向康熙刺来，口中大喝着：“狗皇帝，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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