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午膳设在顾渊院中正厅，虽是只有三人吃饭，桌上仍是摆满了各色菜式。

        江凌月有些郁闷，在心里默默腹诽，这兄长不靠谱，说好的早些回去用午膳呢，简直言而无信！

        顾渊虽为人较为冷淡，但学识和见识都丰富，因此江枫洲能与他相谈甚欢。

        现下用膳，他想起来还未过问过阿月的情况，便开口道：“景云兄为阿月操心良多，家中父亲早就想亲自向你致谢了，只是未寻着好时机，今日我便代父亲先谢过景云兄之恩了。”

        说是未寻着好时机，其实顾渊与江眠在宫中是见过几次的，只是宫中人多口杂，江眠不便多说罢了。顾渊在京中，在朝堂，越是孤身，就会越让皇上越加信任。

        顾渊明白江眠的好意，顺着回道：“不必如此，当初也是我自己决心要教她的，”说着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吃饭的江凌月说：“更何况，江娘子聪慧机灵，进步很快。”

        “先生过奖。”

        江凌月低头闷声回道。

        江枫洲不是没觉察出自己妹妹对顾渊的回避，他只当是学生见了夫子都会有的反应，只觉出几分好笑，没想到在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怕老师。

        江凌月安静听着两人聊天，只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她却未曾发现她面前摆放的都是她爱吃的口味。

        江家人口味都偏甜，只江凌月爱吃些辣的。上菜时，随安按照顾渊的吩咐，不动声色的将几道辣菜摆在了江凌月伸手就能夹到的位置。

        江枫洲看出几分来，他甚至感觉到随安对阿月莫名其妙的尊敬，可顾渊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他虽心中略有疑惑，却想不出为何来。

        也不怪这个被江凌月称为“小狐狸”的兄长猜不出原因来，虽然他才华横溢，心思细腻，但毕竟是个在男女之事上是空白一片，加之顾渊是江凌月老师，他哪会多想呢。

        随安在一旁服侍的颇有些心惊胆战，他觉得自家郎君奇怪的很，不仅不在顾娘子兄长面前有所遮掩，反而直白明显的想要人家知道他的心思一样。

        随安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暗忖，郎君心思莫测，还是好好当个机灵的随从吧。

        顾渊在顾家书香名门长大，小时候被严苛的规矩教导，他用饭时一般都是安静无声的。

        倒是江凌月偶尔对菜色点评几句。

        “这道蹄花软糯却不失弹性，好吃好吃。”

        “这清蒸鱼酱汁调的极好，咸淡正好。”

        “哎呀，还有宫保鸡丁辣味正好合我胃口。”

        江枫洲见妹妹吃起东西又如在家中一般，不仅全身心投入，还品鉴起来了，想要提醒她两句，见顾渊像是不以为意，还似乎觉得有趣，只好在一旁暗自示意，让她收敛两分。

        其实江家原本用饭时也是谨遵圣人“食不言，寝不语。”但自从江凌月大病一场后，家里人都被她带偏了，现在晚间一家人一道用饭时，都个个滔滔不绝起来。

        江枫洲外在端方受礼，其实内心却有些离经叛道，他觉得一家人在一处，最重要的就是轻松自在。是以他也喜欢江凌月用膳时津津有味、活泼热闹的模样，引得旁人也多了几分胃口。

        只是顾渊虽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苛责别人，但始终不是自己家人，还是要注意几分。所以他才含蓄的提示妹妹注意收敛。

        可惜江凌月一心沉浸在美食上，加之顾渊给她原先留下的“神仙感”，已经在渐渐相处中被磨掉了。她这会吃的正开心，没想到顾家厨子做菜这么好吃，现下对顾渊满是感激之情。

        她觉得对于留客在家用膳的主人家，最爱听到的也就是客人说吃的开心，所以她不遗余力的用言语和言行表达自己吃的真的很开心。

        因此忽略了兄长的暗示，一个劲对着顾渊夸赞，连带着先前没能早点回家的怨念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顾渊乐在其中，见她心情好，自己也跟着愉悦起来。

        这一顿饭，吃的是主宾尽欢。到离开时，江凌月满脸笑容。

        顾渊看着她心满意足，心中熨帖，朝着正准备上马车的江凌月说：“江娘子日后可常来顾府，我见你作画颇有天赋，除了练字外，我也可多教你作画。”

        江凌月这回没觉得为难，可能吃饱了心情好，也可能画画本就是她喜欢的，有人教导当然更好，她没多犹豫，回身朝顾渊笑着应承：“那就劳烦先生了。”

        顾渊最是受不了江凌月对她这么笑，他甚至想要走过去拉住她，不让她走了。

        江枫洲闻之也颇为感激，他向顾渊道谢：“景云兄日理万机，还要为小妹操心，当真是让人感激不尽。”

        顾渊掩下心中情绪，让他不必多礼，“如今我府中人少清净，临野兄若是备考之余，也可多来顾府，待到春闱之后，你怕是少有闲余来我府中闲谈了。”

        江枫洲如今只是江家郎君，因钦慕顾渊才华，常来顾府请教未尝不可。

        可春闱过后，以江枫洲的才学，必能中榜，到时候就会入朝为官了。以顾家和顾渊的身份位置，到时候两人就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相交了。

        江枫洲显然明白顾渊话中未言明之意，笑道：“那这段时日可要常常叨扰景云兄了。”

        三人拜别，顾渊站在顾府门口相送。直到江府马车看不见了，他才回身往府中去。

        夜幕来临，江府一家四人在饭桌上说起今日到顾府一行的见闻，以及顾渊许诺教导江凌月画画一事，席间欢声笑语，言笑晏晏。

        而此刻的顾府却是清冷一片。

        自从顾承恩带着顾夫人和一双儿女离京之后，顾渊从宫中下值之后，多半便是待在自己的院子，无人居住的院子也不曾派奴仆看守，因此除了顾渊院中，这偌大的府中只有道路小径旁有几盏微弱的灯光。

        顾渊此刻也准备用膳，桌上摆放的是与午膳一样的菜色，他细细回味了午时尝过的几道江凌月夸过的菜品，不由露出些笑意，这小丫头对吃食上面倒是颇有研究，这口感味道形容的很是精确。

        正想着，抬首间见随安领着一人前来。

        顾渊认出来人，起身相迎。

        “殿下万安。”

        太子取下兜帽披风，神情有些无奈，早说了两人在时不必多礼，他偏不听，只好抬手虚扶，“免礼。”

        随即他看到桌上满桌的菜色，忍不住惊讶：“景云，你一人用膳也备这么多菜品？”

        顾渊不是个会铺张浪费的人。

        顾渊不愿说明缘由，平静说道：“我担心殿下来的匆忙，未用晚膳，是以做了准备。”

        太子闻言有些感动：“景云果然思虑周全，我的确未曾用晚膳，哎，如今我稍稍露了个头，平日里盯着我的人就多了起来，如今来你这里是越发困难了。”

        “你本就是太子，今后盯着你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顾渊将太子请到桌边，两人安静吃饭。

        顾渊想到今日用膳时滔滔不绝的江凌月，他从来不知原来也有人用饭时，也可以将原本八分滋味的菜品，吃出十二分味道。

        他晚间故意让厨房准备一样的菜式，打算再细细品尝一番。两人从小教养所致，用膳时皆是安静无声，顾渊脑中想的都是江凌月用膳的模样，只觉得心情颇好，甚至比往常多用了一碗饭。

        饭后，随安为二人送来茶水，便出门守在院门口，即使顾府在顾渊的吩咐下，守卫严实，但太子殿下在屋中，他仍需得加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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