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这日一早，江凌月便带着青禾在宫外马车上等着周雪棠了，她们前日里约好了，今日要去约见杜娘子。虽说冬日里寒冷，江凌月却知道这等可以出宫玩耍的时候，周雪棠是不会赖床的。

        果然，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周雪棠带着一个侍女走了过来。青禾连忙打起帘子，请二人进来。

        周雪棠一进来，就挨着江凌月坐下，把手凑到火盆前取暖，抱怨道：“自从在凌洲过了冬日，我就觉得这京城的冬天可真是冷的受不了，你还受得住吧？”

        江凌月被周雪棠刚刚进来时带起的寒风冻得一激灵，这会正在拉紧衣领，闻言道：“还成，只是这天气变得太快了，昨日还不曾这么冷，有点不习惯罢了。”

        周雪棠感觉到手已经恢复了些温度，便收了回来，颇有经验的说道：“这你可得快点习惯了，京城的天气一贯如此，比不得凌洲，哎，还真是想念起在凌洲的冬日了。”

        此刻马车已经行走在街市了，江凌月拉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瞧了瞧，不少早食铺子前正飘着热腾腾的白雾，吃着早食的客人也因为这些暖和的食物而面色红润，耳边是店家的吆喝声，行人的交谈声，还有马车的行走声。

        江凌月心想，凌洲啊，她何尝不怀念，那里有她初来时的仿徨和不安，也有决心定下好好生活的地方。只是后来她在江家人身上感受到了亲人间的温情和归属感，便不再执着于呆在哪个地方了。

        她当下车帘，颇为感念地说：“我也是，只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凌洲的女子学院如何了。”

        “你不是说请你兄长找人帮衬照看着吗？最近没得到消息？”

        “快要春闱了，我兄长近日里天天把自己关在书房，我也不好去打扰他。”

        周雪棠闻言思附片刻，安慰道：“没事啦，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兄长为人周全，想来是没有特别的事情，才会没有跟你说。”

        江凌月想了想，觉得有理，跟着点点头。

        周雪棠见她如此上心，忍不住调侃：“你这要是不能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女校长，都对不起你付出的心思。”不仅操心着远在凌洲的学院，还打算在京中也举办一所，不为财，不为名，就为救助生活艰难的女子，就闺中娘子来说，这份心思和气魄，已远胜其他人了。

        江凌月闻言笑开了花，向周雪棠拱手道谢：“借九公主吉言了，若真有那么一日，定有九公主一份功劳。”

        周雪棠每回见她这样做男子行礼，总会想起来二人初识之时误以为她是男子的事，忍不住跟着畅笑起来。

        此时开着玩笑的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周雪棠一语成谶，江凌月日后果真成为了一个众人敬仰的女校长。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目前这位“女校长”还在为自己尚没有开办起来的学院忧心忧虑。

        周雪棠早前让人给杜书羽带去了话，说好约在这家酒楼见面。她是公主身份，江家又与杜家无甚相交，两人都不好贸然拜访，只好把杜书羽约出来了。

        酒楼建在静区，约莫是专门招待达官贵人，周遭环境静谧，除了店中小二和侍从，少有闲杂人等。

        二人没等多久，就见周雪棠的侍女引着人进来了。江凌月连忙起身相迎。

        杜书羽身穿一身浅橘色衣裙，外面套着同色披风，披风领口有一圈白色毛领，趁得原本就清丽淡雅的娘子，更加风姿卓然。

        江凌月觉得惊艳，想要夸上一夸，可看着杜书羽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忍住了。初次见面，还是不要显得太过轻浮。

        她上前行礼问好：“近日天气寒冷，劳烦杜娘子走这一趟。”

        杜书羽出身簪缨世家，礼数自然不会出错，她轻轻回礼，笑着回道：“公主与我说了一些了，能为江娘子这等心有大义的人尽一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江凌月没想到她这么客气，忙道：“不敢不敢，请坐。”

        杜书羽致谢之后，向周雪棠微微一颔首，就坐下了，还顺势接下了九公主递过来的茶水，而后神态自然的喝了几口。

        江凌月有些诧异，她对杜书羽的印象，一个是来自当日冬日宴上那个满是书卷气的娘子，另一个是来自周雪棠口中的心怀百姓之人。原以为会是个一丝不苟、恪守礼仪之人，却没想到这样的爽利不做作，江凌月一时间对她更加喜欢了。

        她也收起自己装模作样的端庄，在周雪棠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朝杜书羽直言道：“我见杜娘子也是爽朗之人，我便开口直说了。”

        杜书羽抬头朝江凌月微微一笑，利落道：“请。”

        江凌月点头，认真说道：“想来公主已经与杜娘子提到一些，我原先在凌洲时，见有些贫困家中，常常将女儿卖去府上做奴做婢，或是打发到商铺中做些杂工，”她顿了顿，眼神有些暗淡：“当然这些原本也算是一个出路，至少不会让她们饿死街头。但更有甚者，为了偿还家中赌博债务，将家中女儿卖去青楼，或是送去给有钱人家的老爷做小妾，这类事件数不数胜。”

        杜书羽与周雪棠听到这儿，面色也有些凝重，她们生来富贵，在家中虽不是最受重视和宠爱的，但好歹正经出身，没受过什么苦，更别说感同身受了，只是想到仍有那么多女子在这世上因着女儿家身份受苦受累，便心有戚戚。

        江凌月接着说：“我当初只是一时心热，想着举办一个女子学院，教给那些愿意去学习的女子一些基本的手艺或是让她们能够安身立命的本事。我一开始没想到能成，却没想到后来来学的人越来越多。我才发现，原来愿意有一技之长的女子有很多，而愿意为她们提供学习的场所却很少。”

        是啊，连天下闻名的鹿林书院，也从来没有招收过女子做学生。

        “是以，我才将凌洲的学院开办下去。当时我不知其中院落租金、请先生的费用等等都是我父亲背后出资，”说道这儿，她有些惭愧：“算起来，凌洲的学院，我只是出了注意，正在施行都是我哥哥帮的我。”

        认真说起来，她也确是没有尽到该尽的职务，那时江家中人也乐意看到她有事可做，却又担心她过于劳累，便把所有具体施行的事务都交给江枫洲去做了，江凌月只操心着确定学习哪些东西，请什么样的先生，招哪种学生了。

        杜书羽善解人意，觉察到江凌月的惭愧，安慰道：“江娘子，你别这样想，你单是有这样的想法和举动，便已经是大德了。”

        江凌月笑着点点头，接着说道：“多谢杜娘子。后来我来到京中，原本没有打算再开办的，只是后来我家采买侍女后，我才知道，”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周雪棠，有些犹豫。

        周雪棠看似单纯，但毕竟皇后亲手养大，心思自然玲珑，她随口接道：“你才知道，原来天子脚下，依旧有穷困人家，依旧有女子身处困境，需要帮助。”

        这话不好接。她虽是听出了周雪棠口中的自嘲之意，这话也确是自己心中所想，但毕竟是对朝中的不满，甚至是对皇帝的指责，她与周雪棠关系再好，当着公主的面说皇帝的不是，那也是过于大胆和不敬了。

        周雪棠见两人有些忌讳，撇嘴小声说道：“好了，你们接着说吧，当我不在就行了。”说完拿着旁边的糕点吃了起来。

        江凌月与杜书羽对视一眼，而后轻轻笑开。她接着说道：“京中不比凌洲，我认识的人不多，跟江家相识的也不多，我爹早放话了，不阻拦也不参与，而我兄长又在准备来年的春闱，我便打扰。再来，这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想要自己想办法去做。”

        说完，她让青禾送来一沓书册，递给杜书羽：“这是我想在京中开办学院的详细规划，里面有初定学院的规模、开设学科的类别、所请先生的类别以及计划招收的女子，还有就是费用的预估。”

        在杜书羽接过书册后，江凌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目前我除了这个计划书外，其余一应都需要他人资助。”

        目前这情况，相当是找人来资助她开设一家慈善机构，毕竟她是免费招生的，根本赚不来钱的。

        杜书羽很快看完了书册，了然的回道：“江娘子非京中人士，又如我一样是闺阁女儿家，自然没有这么银钱来办置这样大的学院。”她将书册提给江凌月，说道：“我虽无过多银钱相助，但我可提供一所院落和几位先生供你驱使。”

        还没等对面两人细问，她便解释道：“院落是我杜家的房产，在郊外温泉山庄附近，本来是供家中人去泡温泉时休息，但后来祖父嫌那里离温泉处太远，便在山上另建了几所住处，因此这处便闲置下来了。院子虽是简陋，但胜在宽敞，离京城不到半个时辰距离，若是用来当做学院，也较为安静。另外我说的先生，是我先前相识的颇有才华之人，可做学院夫子。”

        江凌月很是惊喜，没想到杜书羽一上来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原先以为她愿意帮忙介绍几位先生便已经是帮了大忙了，没想到她还能提供场所。

        她感激地朝杜书羽道谢：“杜娘子可帮了我大忙了。我现在无以为谢，只能日后慢慢补偿了。”

        杜书羽大度一笑：“江娘子做的是好事，为女子安身立命的好事，我能有幸参与已是感激，何来言谢。”

        江凌月激动和感谢溢于言表，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周雪棠慢悠悠接过话：“你俩也别江娘子、杜娘子了，听得我脑袋疼，以后你们互称：阿月、书羽。”

        杜书羽笑着点头，江凌月微微收敛，朝周雪棠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谨遵公主之命。”

        三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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