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笼中羽

就在沃伦特和切尼斯特刚刚达成协议不久，博恩就把另外一个要见的人带过来了。
  零伊一进门就发现沃伦特竟然站在了切尼斯特的身边，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两个人都看上去像是第一次见面。
  “罗伯特先生，这位是前雇佣兵夏蒂小姐，你们两个都是同期的罪犯，是否认识？”
  “嗯，挺符合我的审美。”沃伦特装得一脸轻浮，他不能在这里露馅，但是刚刚那句话至少有一半是真心话，所以别人听上去根本不会怀疑他俩是初次见面。
  零伊一句话没说，就只是看着切尼斯特的眼睛。切尼斯特突然从兜里掏出手枪，瞄准零伊直接来了一发。
  零伊察觉到他眼神中的杀意，提前预判躲避并且朝他丢出了什么东西。但是却被沃伦特单手截了下来，他张开手心发现那竟然是某种尖锐的零件碎片，要不是沃伦特替切尼斯特挡了下来，他很可能就血溅当场了。
  亲卫队立刻勃然大怒，准备一拥而上将这女人撕个粉碎，零伊丝毫不慌摆开架势准备应战。
  “停停停，你们几个最近怎么都毛毛躁躁的，我刚刚只是和可爱的夏小姐开个玩笑，用不着那么大张旗鼓。夏小姐身手非凡，这种距离都能躲开子弹，换成我对你们开枪，你们能躲掉吗？”
  囚犯们立刻不敢吱声了，因为切尼斯特真有可能下一秒就拿枪随机把谁击毙。切尼斯特又盯着零伊看了几秒，最后看来是很满意：“罗伯特先生的品味确实不错，就连我都有点心动了，夏蒂小姐，要不要考虑来我这边，我把旁边这家伙介绍给你。”
  零伊看了一眼沃伦特现在的脸：“没兴趣。”
  切尼斯特大笑着嘲讽了沃伦特一番。“怎么办，兄弟，人家看不上你。”随后话锋一转，表情和气场都瞬间发生变化，“那我怎么样？”
  零伊看出来切尼斯特是在拉拢自己，如果在这里得罪了他，自己之后在监狱里的行动就会麻烦许多，沃伦特也不能帮她说话，她不能让同伴承担暴露的风险。
  结果僵局之下，开口的是第三者。“切尼斯特，时间到了，今天会有犯人的家属们来探望，狱警招呼我们赶紧回去，不然典狱长可能又要找我们的麻烦。”
  既然是博恩开的口，那切尼斯特也会听进去。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他同意让犯人们先返回队伍，他在离开前给零伊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她再好好想想，他还会再找她的。零伊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零伊刚走出切尼斯特的会客室就发现艾蕾雅正躲在拐角处，就连莉莉也跟过来了。
  “怎么样，他没逼你做什么吧？”
  零伊摇摇头，艾蕾雅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实没发现什么伤口。
  “那你不会对他干什么了吧？”
  零伊不说话。
  艾蕾雅一脸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你确实像是这种人，我还挺喜欢你这点的。但是下次切尼斯特再找你谈话，我一定要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让雇主担心的雇佣兵，可是会掉价的哦。”
  零伊答应了她，随后三个人就一起回去了。
  今天是探望的日子，第10区的探望时间分上下午两个时间段，被叫到编号的囚犯会被狱警带到专门的会客室，因为偶尔也会有城市的大人物会过来，所以这事儿切尼斯特也插不了手。
  莉莉很快就被狱警带出去了，她听到自己的编号时看上去很开心，这个女孩，她看起来比艾蕾雅和零伊的年龄都要小，很难想象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才会这么小就被送进这种地方，艾蕾雅当初也是看她又可怜又可爱的所以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现在有人来看望她，证明她还有爱她的家人，零伊觉得这挺好的。
  探望的时间不短，艾蕾雅竟然就直接睡下了，零伊感到奇怪：“狱警叫到你怎么办？”
  “这你不用管。”艾蕾雅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大概是在憋眼泪，零伊不再说话，就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呐，你不会也……”艾蕾雅话还没说完，一名狱警就走了过来。“，有人要见你。”
  是零伊的编号，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见她。艾蕾雅彻底不出声了，头闷在被窝里，看起来就像死了一般。零伊没法安慰她，很快也跟着狱警去了会客室。
  零伊进了会客室后发现来见她的人竟然是林穆，贝茜和希瑞斯也在。
  “零…夏蒂，你没事吧。”贝茜一上来就关心队长的身体状况。“你应该问监狱里的犯人有没有事。”看来还是希瑞斯比较懂零伊。
  零伊告诉他们自己没问题后，大家都放松了一口气。原来是01小队的大家太担心他们两个，所以死活赖着林穆要求他带大家来的，安东尼和艾特去看望沃伦特了，而索拉和索亚则因为年纪太小狱警不让进所以留在宿舍了。
  “零伊，这次我来见你其实也是收到了巴顿先生的委托，他让我来告诉你之后接你们两个出去的方案要改变一下。”

  然后林穆和零伊说了几句悄悄话，零伊听完后表情有些郁闷。
  “万一我做过火了怎么办？”
  “你不像是会担心这种事的人，这你不用管，到时候会有场外援助摆平这一切的。”
  零伊大概猜到巴顿先生想干什么了，问题是她并不能确定这其中会发生多少伤亡，而且这么做肯定违反城市法规，虽然巴顿先生保证不会事后追究，但零伊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她想如果有机会见到典狱长先生的话，说不定还有别的解决方案。
  探望时间很快结束了，零伊被狱警带回了牢房，但是回去的路上，她注意到有人一直试图靠近自己，于是她用上厕所为借口暂时把狱警支开了。
  当零伊假装上完后出来洗手时，正碰到另一个人也来洗手。水流的声音很大，但她还是听清了那人吐出的字眼。
  “现在外面是什么时间？”
  零伊愣住一瞬，“…大迁徙在即…”
  对方甩甩手，从袖子里甩出了一个小纸团。零伊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还好狱警没看向这边，零伊原本还打算进一步询问对方的名字，结果发现他已经快速离开了。
  看来自己在公开场合的表演起作用了，比起自己一个个去确认，果然还是不如让线人主动来接触自己。现在零伊已经和线人对上了暗号，但现在毕竟不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所以无法进行更进一步的交流，对方交给自己的纸条上写着：周三，大扫除，这里，有东西给你。
  大扫除的时间就是明天，线人约她在厕所碰面，应该是已经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根据零伊的观察，这里的狱警在犯人们劳动时都很懒散，他们经常会通过打牌之类的娱乐活动消磨时间，所以大扫除时确实是个不错的交接时间。
  任务总算有了点进展，零伊想着今天也没什么活动了，要不找机会跟沃伦特联系一下，她还挺好奇那家伙怎么这么快就跟切尼斯特走得那么近了呢。跟在切尼斯特身边确实更容易得到有用的情报，但是被发现的风险也更高，而零伊已经基本挑明和切尼斯特的敌对关系，之后想要接触他肯定会很难，这下就只能交给沃伦特了，现在两人一明一暗，零伊想想还是算了，跟沃伦特见面只会给他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只希望他潜伏在切尼斯特身边顺利吧。
  零伊回到囚室，发现艾蕾雅已经醒了，莉莉也比她回来得早。两人身边还摆了一些空酒瓶。
  艾蕾雅面色微红，看来已经喝了不少，莉莉端正地坐在她旁边，她这个年龄，应该不适合饮用这样刺激性的饮料。
  “喂喂，臭丫头，你怎么不喝呀，是不是不给我面子？”艾蕾雅将酒瓶怼到莉莉嘴边，话语中带着半威胁的意思。莉莉神情紧张，正准备乖乖就范，零伊却上来一把夺过酒瓶，将瓶中还剩的小半瓶酒全部倒了出来。
  “艾蕾雅，别喝了，你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
  “啧，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扫兴！真没意思…”艾蕾雅摸出来又一瓶酒，打算开封。
  按照零伊的正常行事方式，她会将喝醉的人直接打晕，那样比较省事。但是酒精会麻痹人的大脑，人在醉了的情况下往往会不加思考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零伊准备借此机会试探艾蕾雅的真实想法。
  可零伊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艾蕾雅却先说起话来了：“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小时候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家里还有那个酗酒的男人…他每次生活不如意就会像我现在这样…喝一大堆酒，然后对我们母女俩施暴。真没啥好讲的，他就是那种最典型的混蛋人渣…然后有一天我们实在忍不了了，母亲就把他杀了，用菜刀，一点点地剁碎…”艾蕾雅回忆着当时母亲的刀一遍遍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她似乎在笑。
  “太爽了，那可能就是我这辈子…最爽的时候。但很快，杀了人就让我感到十分的不安，虽然不是我直接动的手…我一遍遍揪着母亲问她该怎么办，但是…那个女人比我先疯掉了……城防军发现我时，那两具尸体就这么摆在屋子里，我当时…还太小，他们清楚不会是我，但…我最后还是被送进了这里，那时的我，应该比现在的莉莉还小。”艾蕾雅苦笑着用手比划当时的身高  。
  “然后我就在这座监狱里活到了现在，那些用秩序修饰的地方，我已经彻底无法适应，也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这座监狱真不合理，犯人们的评级只是根据他们的危险程度，而非他们的罪名，要不然像我这样的杀人犯…红色会比较适合我……抱歉…我喝多了，刚刚那些都是我的疯话，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那个故事只不过是我瞎编出来骗你们的同情的，求你们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艾蕾雅将头埋进怀里默默啜泣，她所声称的演技连她自己都骗不过去。
  莉莉突然走过来拿走了艾蕾雅手上的那瓶酒，接着一饮而尽：“我…莉莉不是我的本名，但是我原本的名字…不记得了。”

  “我的父母对我很好，我甚至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虽然他们都是感染者，但我觉得…生活在那样一个家庭，很幸福。后来父亲在矿场工作，被异兽咬死了，母亲欠债也被帮派抓住了，我和弟弟不得不在外围到处跑腿，一边赚取生活费一边帮母亲还债，但是那样…还不完的。讨债人告诉我，如果我能混进城市里偷一些药的话，卖掉的钱或许就够赎我们的母亲，还够让我弟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信了……但我是个感染者，我刚混进城市没多久就被抓来了，现在狱警告诉我弟弟，只要支付一大笔保释金就能让我出去，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零伊看着这两个哭泣的女孩，她没有与其他人共情的能力，所以无法体会到她们这种普通人的痛苦。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像她们一样不幸的普通人，这座监狱里的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正义与公平很难眷顾所有人，现在这个时代最缺的是那些在看清这一切后依然砥砺前行的人，无论在哪个时代，我们都需要这样的人。
  “但至少你还有爱你的家人啊，你弟弟今天不是还来看你了吗？”
  “是…是啊，如果我连他都失去的话，我在这里肯定一天都撑不下去的吧。”
  “那你呢，夏蒂？今天来见你的是你的家人吗？”
  零伊脑海中闪过奥斯特和林穆两人的身影，按照生物层面的定义而言，他们都不能算是自己的父亲。而后她又想到了贝茜他们几个，他们都是奥斯特不知以何为基准为自己找来的队友，在那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有任何交集……但是，家人吗？零伊现在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了，她找不到词来定义他们之间的那种关系。
  “原来像你这样独来独往的雇佣兵也会与别人产生羁绊啊。夏蒂，你爱自己的家人吗？”
  爱，出现了零伊更无法理解的词语。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我不会爱上任何人。”零伊自认为回答得很清楚，但在艾蕾雅看来那是一种性格上的缺陷，不会爱上任何人这句话是最大的谎言。
  “怎么，是没人合你意吗？夏蒂，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告诉我们呗。”两个人似乎都从各自的悲痛中走出来了，现在看上去就像两个对恋爱八卦迫不及待的平凡女孩，眼中满满的期待。
  零伊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拿起另一瓶酒一饮而尽。“能喝倒我就告诉你们。”
  另外两个人都爆发惊呼，她们觉得夏蒂太狡猾了，竟然想通过这种方式逃避话题。最后三个女孩就这样轮番灌酒，艾蕾雅藏起来的库存被一晚上喝了个精光，莉莉彻底倒地不起，艾蕾雅也几乎不省人事，只有零伊一人独自清醒，看着在地上扭成一团的两人。
  这样做确实有些卑鄙，零伊不会对外界的任何食物饮料产生反应，那些正常摄入的东西只会以某种形式转化为极少的能量留存在她体内，所以她平常也不会刻意去假装和01小队的队友们一起用餐，她根本没有进食的需要，进食对她也没有影响，这一开始就是她用来断绝这一话题的手段。
  零伊想着就这样结束今天吧，她也不会正常睡觉，几乎每个夜晚都是这样睁着眼睛度过的。零伊试着去闭眼，却发现烂醉的艾蕾雅不知何时爬到了她身上，而莉莉还倒在地板上酣睡。
  “夏蒂…你是雇佣兵对吧？”艾蕾雅一身酒气，零伊本想把她丢到某个角落去的，但下一句话让她停住了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吗？
  “为什么？”
  艾蕾雅凑到零伊耳边，语气显得很是虚弱：“我想象中的雇佣兵都是些游走于荒野之上，只为自己而活的人…他们每晚都能看到不一样的夜空，每天早晨又能看到不一样的太阳升起…我被这座囚笼关住太久了，我是多么渴望…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啊，亲眼看看那个只曾在我梦中出现的景色…”
  零伊想告诉她，雇佣兵的生活远比她想象中残酷，外面的世界也并不美好，但艾蕾雅却让她不要说话。
  艾蕾雅拽住零伊的领口，零伊无法从她的眼神中判断她现在是否清醒。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知道了，你不是这座囚笼中的羽兽，你是…注定会离开这里的人……”
  “我只有一个请求……当你飞离这里的那一天，能带我…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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