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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空战,在伦敦郊外进行


  
1986年6月7日,《解放军报》在二版显赫位置披露一条爆炸性新闻:
中国空军飞行员与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在伦敦郊外宇航公司进行了一场激烈“空战”。
伦敦。
这座古老而繁华的世界著名都城,以森严的托威尔城堡,神秘的圣保罗教堂,闻名的格林威治天文台原址,富丽堂皇的西伦敦王宫,景色旖旎的泰晤士河下游的风光,以及栖息着无产阶级伟大导师马克思英灵的海格特墓地,吸引着来自各国的游人。
中国赴英国航空学习考察小组根据日程安排,今日全班人马在即将回国之前游览伦敦市容,顺便给亲朋好友买点纪念品。空军指挥学院飞行研究员蒋德秋思考良久,决定给妻子买一条御寒的英格兰毛围巾。他几次出国,还没有为妻子买过一件衣物呢。
可是出发前,蒋德秋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提出了一个使东道主和同伴们都颇感为难的要求:利用游览伦敦市容的时间去参观皇家空军具有世界第一流先进水平的空战模拟器。
不知什么原因,英国皇家空军宇航公司竟爽快地同意了蒋德秋的要求。不过,只允许去两名飞行员外带一名翻译。
同伴们联袂逛伦敦去了。
蒋德秋和航空兵某师一位射击主任带上翻译,驱车直奔伦敦郊外。
当他们赶到宇航公司时,老资格的飞行教官雷格和一个飞行资历比雷格还老的飞行教官詹姆斯,已在贵宾接待室门外迎候多时了。
蒋德秋熟知英国皇家空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击败德国戈林空军,英勇地保卫了英伦三岛的辉煌战绩,而且久闻这支飞行队伍训练有素,个个仪表轩昂。今日一见,这两个教官果然气度不凡,一色一式的笔挺呢质军服,气派的大沿帽,佩戴齐全的金灿灿的勋标和绶带,赫目得透着几分倨傲,两人身材魁伟,目光炯亮,一视一颦,举手投足,既有军人的气质,又有绅士风度。
相比之下,蒋德秋就有些其貌不扬了。一米七二的身高,瘦骨嶙峋,面容谈不上憔悴,但却弥漫着疲惫的神色,甚至在主人矜持中略带惊奇的目光打量下,他还有点局促不安,只有山岬般耸起的两个嘴角透着几分倔强,两条粗黑的眉宇间流泻着一股勃勃的英气。
在翻译的引见中,雷格教官首先以流利而富于力度的英语通过翻译向蒋德秋问了声“您好”。
蒋德秋嘴唇高振频地翕动了几下,礼貌地通过翻译道了一声致意。
雷格教官太聪明,当双方通过翻译互相问候致意时,他敏锐地透过蒋德秋嘴角艰涩地扯动看出他不仅心情慌乱,而且还有些口吃,脸上不禁掠过一抹儿轻蔑,尽管淡而又淡。但是,具有鹞鹰般犀利目光的蒋德秋立刻察觉了。双方握手时,他小小地报复了一下,那只握惯了驾驶杆的手略一使劲,雷格和詹姆斯的嘴角就先后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两位教官交换了一下眼色,立刻把他们引进一座安装着空战模拟器的恢宏的封闭式建筑物内。
这是一个蒋德秋陌生的境地,古墓般阴森。突然,灯光一亮,一个庞然大物蓦地从黑睛中跳出来,雄踞在球形空间,通体银白,闪着眩目而神秘的光。
这个宇航公司的双球空战模拟器与蒋德秋出发前在国内从有关机密材料中看到的样式极其相似。两个圆球体直径均为40英尺,每个圆球体内都有一个模拟座舱及一套显示装置。这种空战模拟器虽然是美国70年代初期研制的,后几经改进,在今天仍然是世界第一流的。模拟计算系统,采用大规模集成电路的微型电子计算机。在运动模拟方面,与真飞机一样具有六个自由度。在视角模拟上,完全与飞机上座舱里的仪表一样具有实时、准确的指示。在驾驶舱利用高分辩力、大视角彩色显示技术,可以模拟出不同气象条件下的景观。还用立体声的音响效果模拟发动机声音、气动噪音和机轮声。甚至连座舱里的气味都能模拟出来。而对于空战模拟,飞行员在模拟座舱里操纵着“飞机”,俯冲、跃升、跟斗、横滚、螺旋甚至倒飞,一切状态中的过载感都运动自如。
詹姆斯和雷格将蒋德秋及射击主任各自带进一个模拟操纵体。
詹姆斯教官首先在模拟座舱里给蒋德秋做了一遍模拟空战示范,时间不过两分钟。然后,马上通过翻译指令他进入模拟座舱进行实际操纵演习,并一字一顿地宣布了模拟空战规则,那郑重的神态宛如审判官在颁布法令:
双机相距五公里,成对头态势。高度八千公尺。时速二千九百公里。空战时间三分钟。双方首先成均势,待听到“开始”命令后,方可占位与攻击。火器配备为**。只要咬住对方并构成发射**角度,绿色信号灯一亮,便宣告击中。如果一方被追击到百米以下,为自行坠毁。
蒋德秋跨入座舱,詹姆斯教官不失时机地向他点头一笑,先生,祝您走运。
渴望已久的夙愿即将实现了,蒋德秋心里兴奋的潮水立刻涨满了。他坐在操纵座椅上,驾驶杆、油门、左右舵以及各种仪表,使他充满了老友重逢般的熟悉和亲切感。使他心里又一次掠过那种搏斗的激情和渴望。于是,他马上起动发动机,座椅发出醉人的震颤,他习惯地仔细观察一遍各种仪表的指数,并将上身往后一仰,猛地加大油门,飞机在千百面鼙鼓般的轰鸣声中拔地而起,直插九霄。
天高地阔,白云悠悠。他眼前展开的还是那片广袤而神秘的天空。
可是,蒋德秋刚刚驾驶模拟飞机跃上蓝天,倏忽间,投影器在硕大的荧光屏幕上显示出浩瀚无垠的天空中出现一架与他形成对峙状态的飞机。
蒋德秋满以为驾驶这架飞机的是那位射击主任。然而,严峻的现实却无情地告诉他犯了一个过于天真的错误。因为驾驶这架飞机的,是在另一个操纵体里的那个具有两千多个小时飞行资历的飞行教官雷格。那虎视眈眈的神态,分明是要与他决一雌雄。
这是突然袭击!
本文作者:
雷格不宣而战,有些不够朋友了。真要跟他交手,你有把握么?
蒋德秋——
对于对方的恶作剧,开始我也有些气愤。说好听点是他们想借机考察一下中国飞行员的空战技艺和战斗素质;说难听一点,纯粹想奚落我们一下了事。
可稍微冷静一想,对于这种突然性事变,只要自信心强,胆量足,头脑清醒,也没啥了不起。
不错,是有人曾叫我“蒋大胆儿”。
那是两年以前,空军领导机关将我国自行设计制造的一种新型战斗机能不能飞夜航的试飞课目下达给我当时所在的航空训练学校。凡懂得点儿飞行的人都知道,飞这种课目安全系数很小。有人曾将飞行说成是冒险家的事业,将试飞说成是与死神接吻。我说,从1783年10月15日法国蒙哥菲耶尔兄弟升起第一个载人热气球,继而,1903年12月17日美国莱特兄弟有动力的可操纵的飞机问世,人类就为征服宇宙与冒险进行了“联姻”。要怕,现代人还只能仰着下巴颏儿看风筝。
那天晚上正是暗夜。往日里星光璀璨的夜空宛若倒扣的铁锅,整个机场如同浸泡在墨缸里,连空气都粘稠稠的似乎失去了动感。
在场的人们心情之紧张是不言而喻的。
一发绿色信号弹,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亮灿灿的弓形光弧,瞬间将我弹射到一万二千多米的高空。突然,我发现座舱的各种仪表都看不清楚。飞夜航没仪表指示,岂不等于盲人闯夜路?当我将这个异常情况报告给地面塔台时,指挥员立即命令我做好弃机跳伞准备。不过,我一点儿也没慌张,因为上飞机时我将一个手电筒带在了身上。于是,我凭借手电筒的光亮观察仪表,化险为夷,安全返航。
我说这些决不是“王婆卖瓜”。你要有机会采访一下我在滑翔学校学习时的一个老教员,他保准会骂我是个“胆小鬼儿”。
1959年我在滑翔学校学习时才19岁。入校一年多,滑翔技术一直是倒数第一。不是接受能力差,主要是胆子小。胆子小可能与我是独生子,父母从小溺爱有关系。眼巴巴看着与我同批的学员一个个都能单独操纵滑翔机了,唯独我还没放单飞。偏偏又在一次训练中摔坏了一块滑翔板,因此学校准备将我淘汰掉。
学校给了我最后一次考核试飞的机会。那天给我配了一个长得象张飞似的又黑又凶的教员,还没上滑翔机,我的两条腿就开始打哆嗦了。滑翔机一上天,教员就粗声大气地命令我单独操纵。我一听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嘴巴哆哩哆嗦地刚“我……我……”的我到第三音,头顶就炸响了一声雷:“狗操的,连老娘们都能开着飞机绕世界飞了,叫你操纵一个滑翔机还象吓掉魂似的。你狗操的敢说出个怕字,老子下了飞机不把你的卵子割了,日后我见了你就爬着走!”也怪,教员的一顿臭骂,倒骂出了我的自信心。我一咬牙,心里愤愤地说:“这次再不能单独操纵,我就真的只配当‘太监’了!”当然,“太监”没当成,淘汰的厄运也就摆脱了。
话题还是回到雷格教官突然下“战表”上来吧。
人冷静了,思考问题也就理智了。
如果从雷格教官的冷丁挑战拓展开来并给予历史的追光,突然性不正是现代战争的一个特点么?讲远的,德国闪击法国,日本偷袭珍珠港,还有17年前美国舰载A——6A攻击机突然侵犯我国东南沿海领空。近的,1983年我跟空军司令部军训部的葛部长一起到法国进行航空考察,一个法国空军的年轻飞行员听说我飞过他们的幻影2000新式战斗机,突然提出要与我进行一场空战,还规定了五条:
一,我驾驶幻影2000。
二,他驾驶幻影F——战斗机。
三,空域在地中海上空。
四,空战时间十分钟。
五,发生意外情况互不负责。
当时我二话没说就来了个“签字画押”。结果,空战还不到三分钟,我就将他“击落”。
话说到这里我要申明一句:自信心和“二杆子”决不是同义语。
自信心是军人的阳刚之气。
为了克服因突发事件容易引起的紧张情绪,使自己的心理迅速进入最佳战斗状态,我便有意识地利用飞战斗课目、改换新机种、改飞新课目、考核飞行、歼七飞机的各种中低空试飞,以及用高速飞机低空打杜——10的试飞等带有一定突然性的飞行,锻炼自信心,进行心态的自我监督和调节。
记不起谁讲过:自信心是成功的第一秘诀。
于是,我立即向雷格教官表示应战。
战幕拉开,辽阔的天空镀了镍一般,好象飞机贴上去会立即滑落下来,并且宁静得隐隐透出股铁器般瘆人的寒气。
杀机四伏,鏖战车即!
果然,雷格教官那架超音速歼击机一瞬间直逼过来。机翼下悬挂着两枚空对空**,红色的战斗部活象恶狗猎红而狰狞的眼睛;机首那尖细的空气动力传感器熠熠闪光,象劈面掷来的投枪。
蒋德秋见雷格气势汹汹,机巧的一个侧滑机动,摆脱了凶狠的对手,同时也摆脱了一秒钟之前还紧紧摟住他的愤怒。此刻,它胸臆间清澈如镜,坦荡如砥。他轻轻拉拉驾驶杆,扫一眼座舱里的各种仪表,甚至下意识地紧了紧伞衣的背带,异常的冷静从容。
雷格教官见第一次攻击未能得手,带着尖厉刺耳的呼啸又扑了过来。只见他的飞机箭镞似的由速度变高速,接着一个漂亮的翻滚,又由高度变速度,携雷带电,俯冲而下,三个高难度动作,一气呵成,不留罅隙,干净利落,锐不可当。
“高速摇摇!”
蒋德秋一眼就认出了雷格教官使用的这套在美国空军和“北约”各国空军中风靡一时的战术动作。
这个战术动作主要是依仗飞机良好的爬高性能和大速度,以突然爆发的力量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蒋德秋过去在阅读《关于美国空军在空战中使用的一些战术手段》资料时,曾多次研究过它,深知它的打击力量。所以,他毅然来了个转大圈儿迂回机动,避其锋芒,挫其锐气。
雷格教官对蒋德秋巧妙地规避机动虽感到意外,却不以为然。那不过是免遭打击的本能的逃脱而已。因此,他轻轻地一拉操纵杆,飞机开始悠然地由速度变高度。
可就在雷格教官转换动作的一瞬间,蒋德秋心敏手捷,瞅准来了个大速度切半径拦截,同时狠狠地按下了**发射按钮。“轰”地一声,雷格教官的飞机凌空“爆炸”!
蒋德秋首战告捷,计算器上显示出五十二秒。
站在他身后通过视景屏幕观战的詹姆斯教官的鼻息变得粗重了,不觉就喷到蒋德秋脖颈上,弄得他痒痒的。他想挠挠脖颈,但第二次“空战”信号已经发出,雷格又攻击过来了。
雷格虽然先输一局,但仍然气势汹汹,不可一世。显然他认为,蒋德秋的取胜纯属侥幸。这倒也不能说雷格盲目狂妄。
他很清楚,论空军创建历史,英国皇家空军要比中国空军早将近一个世纪;论飞机性能,中国空军装备的“歼六”、“歼七”、乃至“歼八”与英国皇家空军装备的“狂风”、“鹞式”、“美洲虎”、“鬼怪”和“闪电”相比,要差几个档次。从飞行员知识结构讲,英国飞行员首先要到皇家空军学院接受初始训练,之后,符合皇家空军大学学员条件,才能在大学航空中队接受飞行训练。而中国飞行员的来源则大部分是高中学生。
所以,尽管格雷教官出师失利,对蒋德秋依然不屑一顾。
蒋德秋呢,并没有因为第一个回合取胜而沾沾自喜,通过雷格教官高超的飞行技艺,他看到了再次空战的难度。
第二场空战一展开,雷格凭借着娴熟的模拟空战技艺,再次先发制人。他一个拉杆跃升,飞机弹丸般甩出一条曳光,腾跃上去,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般的反扣动作,占领了攻击位置。其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如果蒋德秋不是参战者而是在欣赏飞行表演,非情不自禁地喝出彩来不可。可眼下他那紧闭的嘴唇,将冷酷地把一切情感死死地闸在心里。
雷格教官一反第一个回合采用的战术动作,一方面做了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由高度变速度,再由速度变高度;一方面又展开了大速度地极不规则的蛇形机动,那带金属般的“咝咝”声,宛如凶恶的眼镜蛇吐着可怕的信子。
蒋德秋不由一怔,心似乎减了重量,直升上去。这家伙玩的是什么鬼把戏?抢先占领攻击位置却又按兵不动,大速度蛇形机动又在极不规则中暗藏杀机。是验证我对战术动作的识别能力,还是考验我敢不敢主动攻击的胆量?看来他这个战术动作不同凡常呵!可这是什么战术动作呢?
蒋德秋全神贯注地打量着。遽然间他那沉闷的心房猛他推开了一扇天窗。
“低速摇摇!”
蒋德秋心里大声疾呼出了雷格教官使用的美国空军发明但又经英国空军改造过的“杂交”战术动作。
本文作者:
听说一场空战往往在几秒钟内决定胜负。你能一眼就识别出雷格变化多端的战术动作,单凭这一点就不简单。
蒋德秋——
哎,我先声明,识别出雷格教官运用的战术动作“一眼”可不行,特别是第二次识别,我觉得观察了足有三四秒钟。
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是在大速度的空战中能够准确地识别出对方战术动作,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雷格教官不仅飞行资历比我多将近一千小时,听说还多次参加过“北约”的联合军事演习,飞行技术的确非同一般。
还有一点,虽说在模拟器上与驾驶飞机进行空战相差无几,但毕竟也有不尽相同的地方。别的不说,单就相对运动来讲就截然不同。驾驶飞机在空中是飞机运动,天空与地面相对静止;而在模拟座舱里操纵“飞机”是“天空”与“地面”运动,模拟座舱却相对静止。退一步讲,即使两者完全相似,由飞机座舱改为模拟座舱也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啊!
要想在瞬息多变的空战中能够准确地识别出对方的战术动作,我认为首先要做到两个字:一个是“读”,一个是“练”。
因为目前各国空军、特别是美苏和“西欧”国家的空军不断改进和创造出一些新的战术手段。象美国空军的拉网机动,苏联空军的飞机躲避空对空**三套新战术和双机空战的四种攻击法,还有印度空军在“印巴战争”中运用的保持截斗队形的“三便于”等等。所以,为了对世界各国空军的发展有所了解,我不仅坚持阅读了《外国空军训练》、《外国空军军事学术》、《外国军事学术》等刊物,还重点研究了《苏对空战的看法》、《美国空军对空战的新观点》、《印巴战争中空军作战战例分析》等资料,并且还针对《第三次中东战争中八种空战手段的运用》、《美空军战术动作》、《以色列空军战术手段》、《英阿马岛之战的空军运用》等新战术手段,分别制定出对付的办法。
这里说的是“读”。
那么“练”呢?
我采用的办法可以说是“土法上马”。
一种叫“模拟识别法”。就是利用飞行后的业余时间,让一个飞行员用飞机模型模拟出各种外国空军的战术动作,我来识别。如果识别错了,就惩罚性地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四次,直到判断准确为止。
还有一种叫“感觉飞行”。就是把当天研究过的战术动作在睡觉时躺在床上回忆一遍,起到加深记忆的作用。
一个“读”,一个“练”,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需要有股子韧劲罗。
别的姑且不提,老婆这一关就不容易过。
我们平时不仅飞行任务重,作息时间也严格。只有星期六晚上到星期日晚饭前这段时间归自己支配,练练识别,系统地读书。
可是,人到我这个岁数,你就不仅仅是飞行员了,还是丈夫、父亲,你要承担家庭的责任。在实行“周六制”的飞行部队里,只有星期六晚上你才能回家属宿舍,去履行你当丈夫和做父亲的责任。可她是航校的放映员,每星期六都有电影。她放完电影回家本来就很晚了,而我比她还晚。常常是她快睡着了,我才象个上完夜读课的学生,拎着一包书回来了。她悻悻地一转身,侧着脸冲墙壁故意不理我,有时还板不住气哼哼地骂上一句“冷血动物”。我自知理亏,当然就得“忍气吞声”了,或者涎着脸给她陪不是。有一次我回来得实在太晚,她真火透了,插上门硬是不让我进屋。我叫她开门,她隔着门板给我一通臭骂:“滚,回你飞行大队去,你还知道有个家?象你这号儿的就不该娶媳妇,只配娶个老母猪!”我只得乖乖地回飞行大队去了。
我也时常觉得内疚,深感对不起妻子,对她关心太少,不由就暗暗发起誓来,这个星期六早点儿回家,那怕帮她刷刷碗昵。可是星期六晚上,等我放下书本才发现,又是深夜十二点了。
结婚四年以后,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那时,我随同飞行大队已经转场到离校部几百公里的一个新机场。照料两个孩子和柴米油盐等整个家务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她过于劳累,不久便患了冠心病。她知道就这样也指望不上我。于是,一咬牙,她先把儿子宏斌送到长沙,交给我父母照料,两年后又用小女儿换回了儿子。女儿今年已经上高中二年级了,还留在长沙。俗话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祅”,离开女儿这些年,她可没少掉眼泪。
有人说做飞行员的妻子难。她当我的老婆更难。
要是没有她的理解、牺牲和奉献,“读”和“练”早他娘的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可她却歪打正着地说出了一个新名词:正因为过去你当甩手掌柜,我才成了里里外外的一把手,也咂摸出现在说的“养成学”是个啥滋味。
好一个“养成学”啊!
是她负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才为我提高飞行技艺提供了坚实的后勤保障,使得我接连识破雷格教官的战术动作,并且第二次将他“击毙”。
如果说雷格教官在前面两次失利以前还有恃无恐,那么进入第三个回合时,他就大大地收敛了恣肆骄纵的嚣张气焰。他似乎开始清醒地意识到中国的飞行员不好对付,不象他印象中不发达国家的飞行员那样低能。这个对手不仅有中国人传统的勇猛无畏,东方人特有的敏锐反应,还具有当代军人良好的战术意识。
因此,在这个回合里,雷格教官还是抢先占领了高度,但迟迟不敢发起进攻,秃鹫般刁钻地来回盘旋,小心翼翼地寻找对方的破绽,伺机进攻。
轻敌,兵家之大忌。
两次失败使雷格聪明起来。蒋德秋一连采用从后下方跃升攻击和垂直攻击两种战术手段,以图将雷格教官调度到中空位置的企图部没能实现。
雷格教官谨慎地摆脱掉蒋德秋的攻击,始终向他保持高度,就是按兵不动。
“这只欧洲狐!”蒋德秋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声,意识却奇异地闪电般朝几年前的印巴战争做逆向流动,大脑屏幕的电路瞬间就接通了,清晰地映现出一架印度亚音速飞机突然与两倍于它的巴基斯坦高速F——104战斗机相遇,在强弱悬殊的情况下,印机飞行员利用亚音速飞机低空盘旋性能,好的特点,机敏地采取“引诱战术”,将巴飞行员骗到低空,一举将一架F——104高速战斗机击毁。
兵不厌诈!
于是,蒋德秋又是一个垂直跃升攻击加侧后方跃升攻击,不仅显得攻击手段单调贫乏,而且动作粗猛,过于求胜心切。就在他由攻击转为俯冲机动时,由于双腿蹬舵力量不平均,飞机在形成侧滑时,恰好把被攻击的要害部位暴露出来。
雷格教官脸上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他狠狠一推操纵杆,碧蓝的眼眸闪出喜悦的光束。他紧紧地盯着蒋德秋的飞机,高速俯冲而下,同时将拇指按在**发射按钮上。
雷格上当了。就在他以为胜利在握的当儿,蒋德秋猛地一个跃升加反扣,一下就把发射**的机会夺了过去。绿色的信号灯发出耀眼的光芒。
蒋德秋三战三捷!
模拟空战时间刚刚过半,雷格教官已经连失三城。
皇家空军的奇耻大辱啊!
站在蒋德秋身后的詹姆斯胸膛涨得气蛤蟆似的一鼓一鼓的,脸膛由白变成了殷红,由殷红变成淡紫,最后由淡紫变成黧黑,攥紧的拳头发出一连串指关节的啪啪声。
蒋德秋呢,一反前三个回合的谨慎,频频发动攻击,勇猛顽强,攻势凌利,出招凶狠,每一击都有令对方难以抵御的威慑力。
此刻的雷格教官,由于连续失败,心里乱了方寸,战术失常,动作变形,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他施出种种看家本领,上下机动,想拖延时间,不至于失败得更惨。
蒋德秋看透了雷格教官的心理,一阵穷追猛打,绿色信号灯又两次向他眨动胜利的笑靥。
警铃响了。战幕垂落。
皇家空军老资格的飞行教官雷格以五比〇饮恨败北!然而,“空战”并没有结束愈加激烈的决战尚待进行。
本文作者:
你以不输一局的全胜大败雷格,实在不容易。不过,第三个回合战胜雷格,你认为主要靠什么?蒋德秋——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恕我班门弄斧。模拟空战可不象打排球还分五局,每局按一定比分决定胜负。模拟空战输了一次就等于被枪毙了一回。因为规定空战时间必须打满三分钟,所以我才取得了五比〇的战绩。因此,“不输一局”这个词只能算作移植。
第三个回合取胜雷格,可以概括成一句话:应变能力和战术意识。
其实,战术意识应该包括应变能力。那么应变能力指的是什么呢?我不想下定义,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有个飞行日,我本来是飞“空域”课目。当我按照《飞行训练大纲》完成规定的技术动作返回机场时,地面指挥员突然命令我到一个陌生的备降机场着陆。我一听心里就有些发毛,一看油量表,余油不多了,就愈发紧张。在与地面指挥员联络时,无线电又出了毛病。我以为要发生严重飞行事故,便对着无线电大喊大叫,要求在原机场着陆。
事后,总结出我所以不能沉着、冷静地处置复杂的局面,一个重要原因是应变能力不强。
这是一个通常被称作反面的例子。下面就讲个正面的。一反一正,也好有个对比。
那还是1983年,我和空司的葛部长等几个人到法国进行航空考察,其实是想买人家几架幻影2000新式战斗机。定购之前,想试飞一下。
在国内,改装一种新飞机不仅要上二十多天的理论课,而且还要经过四五天的座舱实习,然后才能驾机飞行。可是到了国外,一切都得听从人家的调度。
那天,机场上空能见度不太好,属于半复杂气象,一般不适宜飞行。
首先,法国空军的一个飞行教官对幻影飞机的一般性能做了一个极其简略的介绍,接着,法国空军的一个年轻飞行员驾驶幻影飞机到空中,敷衍了事地为我们做了一次飞行表演。
两者加在一起,拢共用了两小时零十分钟。
那个飞行教官等那个年轻飞行员一落地,连句话都没说,立刻做了一个指令我马上试飞的手势。
简直他妈的是存心捉弄我们!我憋着口气就上去了。
其他国家的飞行员初飞这种幻影式飞机,一般只是在空中做几个跃升、横滚和俯冲等比较简单的动作。可我驾驶幻影一上天,在两万米高空就飞开了超音速、平飞最小速度、飞机失速等难度较大的课目,还飞了跃升攻击、环形攻击、跟斗攻击和后侧方攻击等战斗课目。最后,我一咬牙来了个低空超音速通场,听葛部长说,当时吓得那个飞行教宫和那个年轻飞行员双手捂住耳朵,目瞪口呆。用句四川人骂街的话:龟儿子!
事后,大伙儿都说我“这家伙是个地道的‘拼命三郎’”。其实,我一点儿都没有拼命。虽然过去我没有飞过幻影,可在出国前我已通过有关资料对幻影的性能及各种数据进行了认真准备和熟记。所以才临阵不慌。不谦虚地说,也“镇”了他们一下。
我认为一个飞行员应变能力的好坏,不仅直接影响战术动作的正确运用,同时也影响飞机性能的发挥。
喏,关于平时怎样培养应变能力,在这本《飞行随记和学习笔记》上我写了几点粗浅的体会,你要不怕浪费时间就瞧上一眼。
题目:《平时要注意培养应变能力》
要点:
一,分析。二,实践。
分析(要有危险感):
——敌机和我机种类、性能、长处与短处。
——敌我双方飞行员素质(包括训练方针、训练思想、作战思想、作战手段)。
实践(要有迫切感)
——主动多飞高难度课目。
——多为自己创造实战的机会。
——着眼于我们空军现有装备,做到敌变我变,符合自己战斗素质的打法。
蒋德秋以五比〇获胜,正要从模拟座舱椅上站起来,突然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虽然按的份量不算重,却透着一种特有的力度。
这是一只老牌飞行员的手!莫非他……
果然不出蒋德秋所料,翻译急切地告诉他,詹姆斯教官提出要与他进行一场模拟空战。
蒋德秋不禁一怔,但惊诧很快地就被喜悦所取代。他知道,詹姆斯教官具有四千多小时的飞行资历,方才在给他做模拟示范表演时,尽管只做了几个简单的战术动作,却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的老辣。能够跟这样的飞行老手进行一场空战,也算得上有幸了。虽然詹姆斯教官提出空战的本意是想打败他蒋德秋,从而挽回由于雷格教官的失利使他丢失的面子,在异国飞行员面前,重新树立起皇家空军的形象。但蒋德秋非常赞赏他这种不服输的劲头。不论你是同盟国的还是敌对国的,作为军人,他们之间的精神、情感与自尊,有许多是相通的,而这种互相理解,真正是军人式的。
这时,翻译急忙向蒋德秋悄悄地叮嘱了一句:“不要同意,婉言谢绝他。”
“为什么?”蒋德秋不解地问。
“你没看出他的神态?”翻译示意的一挑下巴颏。
蒋德秋微微地一摇头。
“看架势,他是想狠狠教训你一顿。”翻译挑明了问题的实质。
“那怕什么,我正想跟他交交手哩。”蒋德秋态度明朗。
“你,怎么——”翻译望着蒋德秋,惊诧的两眼似乎要跳出眼镜片。
翻译哪里知道蒋德秋多年来就苦心探讨未来空军作战特点,难得能有一次与詹姆斯这样的西方飞行员较量的实践,来验证他探讨的成败。往常,他也决不放过每一个实践的机会。
有一次,空军有关部门派他到广洲、昆明、成都、长沙等地航空兵部队讲授飞行战术课。临走前他得知,上级要在他所在航校挑选飞行员组成一个战术小分队,到某地轮战。他立刻向航校领导要求参加,并请求训练处的同志务必在小分队出发前拍电报通知他。那天,他结束了授课任务,顺路到阔别几年的故里看望父母和寄居老家的女儿。刚进家门,一份写有“速归”的加急电报就撵着他到了。他向二老说了句队有紧急任务“连女儿给他沏上的一杯热茶都没有得及喝一口,就抄起刚刚放下的飞行包走了。当他马不停蹄赶回航校,距离小分队出发时间仅剩下两个多小时。妻子问他女儿身体好不好,学习成绩怎么样?他吱吱唔唔地答不上来。妻子嗔怪地说:亏得飞机不能生孩子,要不你就把我给‘蹬了’。”事后,他向妻子解释说:我飞了20年,才第一次参加轮战。我国体育界流行一句话:一生能有几回搏呵!你说,我能失去这次参加轮战的机会么?
不放过一个实践的机会,就是人生的拼搏!
蒋德秋听见詹姆斯又发出一连串鼻音很重的声音。翻译告诉他,詹姆斯问他到底敢不敢空战。
蒋德秋迎声望去,只见詹姆斯冷峻的脸膛仿佛直冒寒气,面颊块状肌肉僵硬的象是刚刚冷却的生铁疙瘩。那神态,既有一个老军人的威严和慓悍,但也不乏轻蔑之意。
蒋德秋心里陡地燃烧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火辣辣的脸不啻于美洲印第安人上战场擦的颜色那样血红。
一个血性军人,可以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甚至不惜流血牺牲,但却忍受不了蔑视和侮慢!
蒋德秋极力克制心里的激愤。向翻译一声低吼:“告、告诉他,就,就说我同意。”他真的有些口吃了。
“你……会输!”翻译还想做最后一次劝阻。
“输了就全当缴了学费。”
你想过没有,这可是关系到国家的荣誉。
“我看没那么严重,就算真的输了,也是一胜一负,正好不赔不赚。”
别罗嗦,你马上告诉他,就说我立即和他进行空战!蒋德秋彻底被翻译激怒了,目光凶得怕人。
翻译见蒋德秋简直有点“执迷不悟”,心里虽然大为不快,但还是微笑着告诉詹姆斯,这位先生认为可以。
詹姆斯教官听了,冰冷的脸颊立刻“解冻”,并向蒋德秋赞赏地一耸肩胛,满足、得意尽在其中,或许还包含着一点小小的意外。
本文作者:
我看翻译不让你应战也是一番好意。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见好就收”。这种现象目前在体育界表现最为明显。本来以五比〇大胜雷格已经够光彩的了,再同詹姆斯空战,你就真的没想到可能输得比雷格更狼狈?
蒋德秋——
翻译的好意,当时我就心领神会了。遗憾的是,他毕竟不是军人,他不理解我,更不理解詹姆斯。但我当时态度不好。事后我再三向他赔礼道歉。亏得人家不跟咱这行伍出身的人“一般见识”,不然还真不好收场哩!
至于失败,我觉得,一个不敢正视失败的军人决不是优秀的军人,但是,不怕失败是一回事,甘愿失败又是一回事。
前者可以算作好汉,后者只是孬种。其实细想想,世界上那一项成功不是从失败中摆脱出来的。别的不说,就是我们常用的“红药水”,据说之所以叫“二百二”,就是以实验次数定的名字。就连牛犊生下来也要摔七七四十九下才能站起来呢。
说起我这方面的事儿,多得简直一抓一把。
就说改出螺旋吧。你知道,飞机进入螺旋是最令飞行员怵头的事儿。过去空军每年统计飞行事故,其中不少是因为进入螺旋造成的。
开始试飞这个课目时,有两次好悬哪,险些改不出来,造成机毁人亡的“一等”事故。后来我走访了生产战斗机的厂家,向总设计师请教飞机进入螺旋的原因,还系统地读了些航空理论及飞机构造方面的书籍,先从理论上得到充实。然后,我飞了大概有二百二十多次的有意制造进入螺旋的改出飞行,终于总结出一套飞机在多种状态下改出螺旋的经验,上级有关部门的一位领导看了我写的论文,说了六个字:标准、可靠、简便。
从失败到成功的事儿经多了,胆子也就变得贼大。
在这次去英国之前,我曾去北欧一个国家考察。那个国家的一个老飞行员听我到过好几个国家进行飞行考察,提出非要与我进行一次空战格斗,并且扬言三分钟内就会将我“击落”。人家逼到这份儿了,我就决心来个背水一战。
开始有些同志也不主张我应战。最终他们还是没有拗过我。
我和那个老飞行员空战格斗三分钟。等我们回来通过放像摄影屏幕观看空战结果时,那个老飞行员发现,他不但没有把我“击落”,自己反而挨了三枚“**”,等于他一分钟就“光荣”了一次。他的脸一下红得象泼了鸡血似的。
那会儿,地下要裂开一道缝,他真会一头扎进去。
这次面临詹姆斯教官的挑战,与那次在北欧的情况惊人地相似。
是的。是相似。
但是,相似决不等于重复。
詹姆斯教官与蒋德秋按模拟空战规则交错通场,流弹般急掠而过,空气都被燎得烫手。
不知是皇家空军程式化的战法呢,还是他们深谙先发制人之道。詹姆斯教官凭借卓越的飞行技艺和对空战模拟器性能的熟悉,一个跃升加横滚,抢先占领了攻击高度,与雷格教官开始的动作如出一辙。不过,他抢占位的技术动作更绝妙,更神速,不仅令蒋德秋赞叹,也非雷格教官所比。
蒋德秋呢,似乎也是“老谱袭用”,先扼守中空,以期后发制人。
奇怪的是,詹姆斯教官虽然抢先占领攻击高度,却并不势。
蒋德秋面对高深莫测的詹姆斯,象临帖的小学生般恭顺地随着詹姆斯的飞机在空中穿插机动,显得不急不燥。
猝然间,詹姆斯教官“动若脱兔”,俯冲而下,想“攻其不备”地打蒋德秋个冷不防。
好老辣的招数啊,可谓用兵之精道。
幸亏蒋德秋严密观察和冷静分析詹姆斯的举动,一个侧滚机动才得以幸免。
然而,没等蒋德秋选择好攻防位置,詹姆斯一跃升攻击转难度较大的小俯冲角攻击,凶狠地咬住了他。连续几个动作,詹姆斯做得严丝合缝,一气呵成。
“不好!”蒋德秋心里一声惊叫,连接几个跟斗加大速度俯冲转侧滑。
这是蒋德秋出国前刚练就的一个新招数。
这招果然打乱了詹姆斯的注意力,才使他避免了一次**攻击。
蒋德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手黑呀!”
蒋德秋刚刚摆脱詹姆斯的第二次攻击,第三次攻击又接踵而至。
这次詹姆斯不仅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而且将精湛的技艺和勇猛的进攻精神揉和在一起,来势猛,攻击角度刁,使人难以摆脱。
如今美国空军对空战的一个新观点就是敢于在正面进攻,并在中距离突然加速,进而转为近战。
詹姆斯这次攻击就颇具这种意识。
这种战法的精髓,实际上就是我们中国军队的传统战斗风格:“刺刀见红”。早在50年代初,我们中国空军就把它用到抗美援朝的空战中了。然而,前些年,它却在我们一些航空兵部队失传了,训练中过于强调安全系数,以不发生飞行事故为原则,居安求稳,结果造成近似“种”的退化!中国军人呵,夏侯惇啖睛之勇呢?成吉思汗的八面威风呢?“软骨病”,导致民族落魄的癌变!
蒋德秋针对詹姆斯的凶狠攻击,立刻来了个“战术引进”并使之中国化:飞机速度增大,可攻击范围缩小;空战空域增大,飞机机动范围也增大。于是,他毅然采取一个高难度俯冲动作,俯冲角几乎小到15°以下,然后一个大范围机动转跃升攻击,他的飞机几乎与詹姆斯的飞机擦肩而过,仿佛可以听到两机金属的磨擦声。
蒋德秋觉得整个心脏一下子被一只铁钳死死夹住,憋闷得难以喘过气来。
要说紧张,恐怕莫过于此时了。
然而,詹姆斯教官不容蒋德秋有半点喘息的机会,又使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战术动作。他充分利用自己操纵空战模拟器的高超技能,将他的飞机驾驭得忽上忽下,忽前忽后,看上去象是四机组成的方阵梯队。假若你冒然攻击,将被死死困住,犹如掉进陷阱,纵然有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逃脱。
“哼,‘库班书架’战术的偷梁换柱!”蒋德秋冷冷地看着詹姆斯耍把戏的表演,象个不感兴趣的观众,站得远远的,就是不肯往前凑。
詹姆斯教官几番未能奏效,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他马上来个由高速变速度,采取穷追不舍的战术,企图把蒋德秋逼到百米以下,自行坠毁。
蒋德秋见了心里不禁一阵暗喜。殊不知,在百米以上低空飞行正是他的绝技。
在过去研究“中东战争”时,蒋德秋根据以色列空军通常采用“隐蔽出击、低空进入”的战术,着眼于我国空军山区作战的需要,取得低空制空权,曾经多次试飞过钻山沟的课目。飞这种课目难度相当大,不仅高度低,视野窄,气流不稳,而且山沟不直,飞机相对速大,领航又困难,稍有不慎就有撞山坠地的危险。但是,经过一个阶段的大胆实践和细心揣摸,他不仅总结出“俯冲进入、逐渐拉开、水平机动”十二字诀,而且还练就一套低空攻击和机动的战法。
于是,蒋德秋毅然在百米以上低空与詹姆斯展开了激烈的角逐。
刹时间,双机流星闪电般绞在了一起。攻击者突然性强,规避者机动性好;俯冲者如猛虎扑食,跃升者似百步穿杨;阻击者有方,迂回者有术。切半径攻击,环形攻击,掏心战,切割术,各展绝技,杀得难解难分。浩瀚天空中,险象环生,精彩纷呈。
蒋德秋深知与詹姆斯教官进行战术技术较量的同时,也在进行意志的拼搏。此时斗志稍有懈怠,就会机毁人亡。
果然,詹姆斯在低空一连向蒋德秋发起几次进攻未能得逞后,攻击态势开始锐减。相反,蒋德秋却越战越勇,一连几次颇具威力的攻击,都险些将詹姆斯的飞机击毁。
詹姆斯教官到底久经战阵,身处逆境,攻防不乱。
模拟空战进行了两分三十五秒。双方战绩:0比0!
此刻,蒋德秋突然觉得鼻子尖痒痒的,象有个小虫在蠕动。急忙用手指一刮,是一粒凉津津的汗珠儿。他觉得疲惫了,然而,脑细胞却越发活跃。他盘算着,如果象取胜雷格那样,依靠坚定的自信心、判断的正确性和战术的机智灵活攻击詹姆斯,看来是困难了。而且,论战术和技术,自己有些还不及对方。这就使自己头上悬起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稍有不慎,将毁于一旦。
可是,由于蒋德秋对双方空战的态势做出了“提前量”的准确分析,一个大胆的战术预案油然而生。
于是,他果断地摆脱詹姆斯的纠缠,一个急速爬高,在高空抢占位,并展开了蛇形机动,尽量减缓速度,以减少能量消耗。
詹姆斯立刻识破了蒋德秋要与他比能量消耗的企图,并且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十分不利的地步。
他发疯似地接连两次采取直线跃升攻击的办法妄图与蒋德秋拼个鱼死网破,但大局已经不可逆转。
就在三分钟模拟空战时间结束的一刹那,詹姆斯教官的飞机终因能量消耗过大而疾速跌落到百米以下,自行坠毁。
两场紧张而艰巨的空战结束后,蒋德秋已是大汗淋漓,浑身散了架一样无力地倚在模拟座舱的座椅上。
本文作者:
六比0的战绩给你带来的军人的自豪感,自然不言而喻喽,只是我想知道,当你最后击毁詹姆斯时,主要想到了什么?
蒋德秋——
我想,现在该去伦敦给老婆买条英格兰羊毛巾了,我还想,在我出国前对我们国家刚刚定型的一台普通飞行模拟器再提出些改进意见。说起这台普通飞行模拟器,却也费了不少周折哩。那个研制部门从开始设计到定型,花费了三年多时间,耗资60多万元人民币,但仍然还有很多技术问题过不了关。一位负责研制工作的领导曾发火地说:“再给你们三个月,如果还不能用,就把它抬到机关大楼前一把火烧了个□奶奶的!”这时,有人建议让我飞一飞,提提改进意见。虽然有人认为技术性问题请飞行员来提建议纯属“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但又不敢公开反对。我们中国老百姓历来讲究“有病乱投医”,万一瞎猫碰个死老鼠哩,结果,我就去了。第一次试飞,我就给他们提了20多条技术性改进意见,第二次又提出了那么多,等到第三次过后,这台用于一般飞机训练使用的普通飞行模拟器竟然可以定型成批生产了。可是这次飞了人家的空战飞行模拟器,觉得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落后得多。
落后将来就要挨打呀!
当我刚刚从座椅上站起来,见詹姆斯教官昂首挺胸地走过来,打老远就笑微微地向我一挑大拇指,我的大脑屏幕不由幻化出这样一幅图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一“王牌飞行员”曾击落英国皇家空军20多架飞机。从此,他被誉为德军战无不胜的象征。但是不久,这个“王牌飞行员”在一次空战中与交战国的一架飞机相撞身亡。英国皇家飞行员听说后,立即派一名技艺高超的飞行员驾驶着装满花圈的飞机,将悼念这位英雄飞行员的花圈全部投放到德军战线上。
我自己也说不清怎么此时此刻会想起这个在军人中流传得很广、很久的故事。
1986.11.21于北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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