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童话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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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很快许燚睡着了,随着霓虹灯的落寞,伊树也渐渐把车停稳,歇了雨后的枝丫还在滴水,车里安静,她呼吸都很轻。
握了握方向盘,伊树一路上的心就没静下来,她不傻,明白这份雀跃是什么。越是如此,越是要克制。
旁边窸窣声,“到了怎么不叫我。”
伊树如梦初醒,“刚想叫。”
许燚揉揉眼:“我陪你上去。”
他开车门,门就开了个缝就被伊树拉住了衣角。
“不用了。”
门又被关上,许燚默了几秒,后说:“你上去吧,我喊代驾。”
“注意安全。”
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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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陪着伊肃勇到第二天清晨,主治医生告知她,能出院了。她又马不停蹄地去把出院手续办完,收拾打包好所有东西,伊肃勇说她辛苦了几天,愣是要打车。
其实伊树想打车,但这几天她跑前跑后时间太赶,也是一直在打车。她有点心疼钱。可让刚出院的病人做公交,未免也太难为人了。
提着大包小包上鸳鸯楼,楼里不乏邻居问好,伊肃勇全都笑着乐呵回应。
她卸下包袱,“爸,你去冲个澡。”
“啧啧啧,这就嫌弃你的老父亲了。”
伊树无奈地配合着捏起鼻子,变形地声音说:“是啊是啊,嫌弃死了,所以快去洗澡吧。”
伊肃勇笑着拿东西,“臭丫头,少贫嘴。”
等他洗澡的间隙,伊树来来回回把屋子打扫了遍,从瓷砖到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角落。
甚至到厨房那几条好养活的鱼,没想到它们居然还生龙活虎的在盆里摆尾。
小屋潮湿,梅雨天气后,经常散发一股陈年老旧的木头气味,还混着别人家炒菜的味道。
她还从店里拿了几盆仙人掌还有盆栽放在窗台,尽管起不到多大效果。
忙完一切,坐回木头沙发上,打开微信。
莉莉丝:店里一切都好,店长姐姐请放心吧。
往下滑。
lucy不想睡:最近很忙吗,快看云南的云,太好看啦!
简单回复了他们,伊树把手机放下。
伊肃勇也洗完了。
“闺女,这水温咋这么烫啊。”他穿着大拖鞋湿哒哒地走来走去。
“我昨天洗完忘调了。”伊树打开小冰箱,她蹲下去,因为真的很小,还没有她高,“有没有想吃的?”
“你放着吧,吹完头发爸爸来煮。”
正好她想洗澡了,“不要放太多盐,医生说你得吃清淡点。”
“知道了知道了。”
洗完,饭也好了。
闻着饭香,她索性坐下直接开饭,肚子呱呱叫,懒得讲究那么多。
“你把头发吹了来,感冒了怎么办。”
她刨几口饭:“不怕,我有抗体。”
“说你还不听,换季最容易感冒了,你妈以前就说啊,睡前泡脚,你看她有段时间从谁谁谁那进的药草,泡了有用吧,她为了这可花了不少钱。”
伊树:“没事提她干嘛。”
伊肃勇嘿一声,“还不能提了,你这孩子,人都在天上了,你还怨她啊。”
伊树无奈地说:“行行行,我不怨她,我怨天怨地就不怨她。你就是老好人,宠妻宠过头了,应该给你评个年度十大好老公的荣誉。”
“赶紧吃饭。”伊肃勇拿筷子指指,“谁后吃完谁洗碗。”
最后碗是两个人一块洗的。
伊肃勇站在她边上,犹犹豫豫,要说不说的样子让伊树实在忍不住了,“有什么事赶紧说。”
伊肃勇见状把碗从她手上拿过来,“你累了一天了,休息会。”
“有事?”
“爸爸心疼女儿,天经地义。”伊肃勇嘿嘿笑,“花店怎么样了。”
“招了人帮我看着。”
“你可别兴打两份工啊,爸可不要你这么拼死拼活的,到时候别把身体累垮了。”伊肃勇一转神色,“你下周忙么。”
“什么事?”
“也没啥事,就天气好了,我们上山去看看呗。”
“是去我妈的墓地吧。”
伊肃勇转头一瞅:“你同意去啊?”
“只是去墓地?”伊树不相信。
“完了再去你外婆家问声好呗。”
“不可能。”
伊肃勇急了:“就去看看,什么也不做。”
“你是不是忘记了,上次我们提着一堆东西登门,结果连门都没让进。在门口干站着,过路人都笑话你呢,你没看见啊。”
“你外婆说她忘带钥匙。”
伊树气得想笑:“哦,忘带钥匙。那我们走了之后,她怎么进门的,家里不是就她一人。还有,大舅家去年家里装修要花钱,百八十年不联系,结果,外婆她老人家打电话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要钱,怎么,我们家是银行啊,想取钱就取钱,不想就踹开。”
伊肃勇被说得没有理由反驳:“那你妈忌日总不能不管吧。”
“没说不管,但跟他们没关系。”
伊肃勇放下碗,好声好气道:“前几日跟你提这事,你生气不听,现在好不容易提了,你又不愿意。你妈生前脾气差了点,但也不至于亏待你,这都多少年了,我们曾经是一家人,现在闹这么僵,她九泉之下也不开心啊。你以前小时候,你外婆还老带你去动物园呢,都是一家人,不要闹得像仇人似的。”
伊树:“是我想闹得像仇人么。难道不是他们趁着我们家破产,上赶着让我们颜面扫地吗,有钱的时候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没钱了就巴不得让你滚远点。妈妈去世后,是谁拉着横幅,长篇大论的要讨伐我们啊,如果不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们会搬回公港么,我们又怎么会把房子卖了,就躲到这里,一个好点的房子都不敢租,就为了还清债务,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外婆还有她那几个孩子,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伊肃勇沉默着,气氛如死寂般冷。
“我拗不过你,下周我们去把香烧了,然后就回来。”
这场争执妥协这么快,伊树有些诧异,“爸”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忍着,既然让你这么勉强,那咱们不去就是了。”
伊树不说话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早点休息,我先睡了。”
厨房这时的鱼才扑腾个不停,鱼尾巴把水搅得溢出来,门关上,受了惊的鱼慌忙扭动鱼身。
盆里的水迟迟没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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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树的母亲,伊肃勇的老婆——尤蝶。
伊树高考完的第一个周末,周六早上八点三十分,尤蝶从阳台上一跃而下,轰动了整个小区,警报声迭起,那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他们原本是住在北海市中心的一套别墅里,自破产后,名下还剩有一套房产,碰巧这房产写的是伊树的名,没被查封。
破产前的尤蝶,从容优雅是个富太太,破产后,整个人都被抽走了魂,舍不得手里的一切名牌,搬家时死抓着它们不放,这笑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圈里人称她“有好命却没福享受”。
她喜欢一切奢侈品,喜欢别人叫她太太,她的原则是能买的东西就不用省,尤蝶女士还会定期寄钱给她妈,拖她的福,外婆一家人被养得白白胖胖。
伊树曾经说她就是盆血,等着人来吸,为什么明明有钱却要把自己活得这么狼狈。
以前跟尤蝶吵过无数次架,就这句让尤蝶有挫败感,她表现出一副笑比哭还难看的样子,说她就是个赔钱货,你不也一样。
伊树又因为这句话,发誓不做跟她一样的赔钱货。
他们是虚伪的家庭,每当有人在,会表现得和睦美好,每当没有人,就像马戏团里披着狼皮的人,假笑的魔术师,还有根本没消失的棺材。
外婆会定期向她要钱,每次的借口就是你弟弟要娶媳妇,你弟弟受伤了,你弟弟被人打了。
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她仿佛是奇怪了,对外婆的话有求必应。不反抗,不多说,真是听话的提款机。
她学历还行,可脱离社会太久,嫁给伊肃勇后,二十年的人生中,一直是个全职太太。她脸蛋好爱保养,没事就喜欢打麻将,像个金丝雀一样被养在家。
伊树是不愿意这么形容她的,毕竟是她亲妈。但尤蝶女士总能打破她的底线,他们家虽有钱,可从不炒股,老实本分运营公司,尤蝶女士道听途说,讲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都要炒股,王太太今年炒股赚了多少多少,李太太靠在炒股成了丈夫的贤内助等等等等。
伊肃勇宠老婆,叫她想干什么就干。
第一次炒,她亏了一百万,在家发了好大脾气。第二次炒,亏了五百万,拿伊肃勇开刀,说她不关心自己啦,不爱她啦。
没有第三次炒,她做事情三分钟热度,不喜欢了就不干了。
这种行为延续到了生孩子上。
伊肃勇说她老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过十八岁,家境还行,长得漂亮,在那个年代就是女神,没吃过苦没感受过劳动人民的艰辛。这些事情都可以原谅,她会慢慢学的。
伊树被生下来的头月,尤蝶就后悔生孩子了,痛就算了,拉屎拉尿还要自己伺候,她十分嫌弃。
伊肃勇为她请了月嫂,注意是为尤蝶,不是伊树。
伊树不是没想过,她的妈妈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不对,应该是拯救了宇宙,否则为何会找到一个像伊肃勇这样的冤大头来做她老公。
她也不会跟孩子相处,伊树没少跟她吵架,但天下父母骂起人来可是出奇的一致。
尤蝶什么也不会,可钱解决了一切麻烦,即便吵吵闹闹,作个不停,也算是个家。
一旦没钱,这家立马就分崩离析。她的妈妈,因忍受不了贫穷的生活跳楼了。
有了先前的种种铺垫,好像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为什么每次听到这句话或是想起这句话,伊树总会控制不了的恼火。
尤蝶跳楼之后,外婆也没歇着,她哭天喊地,悲痛地趴在地上哭,哭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思。
然后跳起来指控伊肃勇和伊树,害死了她女儿,不管伊树怎么解释,都不管用。她被骂白眼狼,被骂畜生。
被说你妈对你这么好,辛苦生你结果你把她活活逼死。
被说你爸才该死,要不是他破产赚不到钱,你妈怎么会想不开就这么去了。你们逼死了她,你们该去坐牢。
外婆在往后的数月中,没有一刻放弃指控他们。
在家门口贴红字,烧纸钱,邻居说他们扰民,连物业都看不下去。去了公安局叫警察告诉她事实,她说我们都是要害死她的杀人犯。
警察说不该带来警局应该带去医院,还祝我们节哀。
好像伊树还来不及悲伤,就又陷入另一种情绪,恐惧,恐惧中渗透了羞耻。
那感觉像是在大街上裸奔,猜不透外婆会多久来一次,也猜不透她到底会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家沙发上。
她说换了钥匙就会让你们去跟你妈陪葬,她说这话时,手里拿着菜刀。
她说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窗户漏雨,窗子被风刮得呼呼响,雨水从外面漏进来。
伊树脸上沾了好多水,表情不自在。
她梦见尤蝶坐在木头沙发上,气呼呼地砸茶几上所有的东西,一个一个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落地声。
碎片划破了她的脸,她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废物!伊肃勇,我嫁给你就是来吃苦的吗!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穷酸死了,我就不该生你,我生你有什么用啊!”
她发现自己破了相,叫声响彻云霄,把凳子拿起来重重摔在窗户上。
伊树被震了下,捂住耳朵。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这些废物!废物!我要过好日子,我要过好日子!我不要当穷人!我不要当穷人啊!伊肃勇!你去给我偷钱好不好,好不好。”
“你知道今天王太太说什么吗,她说我活该,说我克夫,说我就是一只麻雀还想变凤凰,说我妈是个疯子,我也是个疯子,我有钱的时候她怎么不说,她能这么说我,完全就是因为我没钱!”
“伊树,我就不该生你,不生你我们哪有这么多破事,要不是为了养你,你爸怎么会破产,都怪你!我为什么要生下你!”
那风像妖孽,不肯让人安生入睡,伊树从梦中惊醒。
她摸了摸脸,全是水。
窗户的锁开了,台上积满了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伊树拿纸擦了脸,用帕子抹掉积水,大力地关上窗户,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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