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谋杀【完结】

148、谋杀

        乙加话只说到一半，慕煕人已经从窗口跳出去了。

        想必是在乙加之前就已经发现外面的情况。洛心朝窗牖边跑去，却什么影子都没看到。

        “乙加，你在这里保护着阿花，我去去就来。”

        她记得乙加学过武，刚才也示范过轻功了，好像还不错。阿花一个弱女子，即使乙加功夫再不济，也比她一个人在这儿安全。

        不料刚要冲去时就被乙加急急抓住，“洛心姐姐，你现在不能去，那黑衣人是从洛心馆后面追出来的，你去了只怕会有危险！”

        “是洛心馆？”洛心一惊，“我知道了，好好呆在这里陪阿花，我不会有事。”

        说完不等乙加回话，掰开她的小手，下了楼快速向洛心馆方向奔去。

        慕城是慕国的皇都，皇城城墙正楼、闸楼、箭楼具备，内设机关暗道，外修护城长河，易守难攻，坚固无比。城中格局却不是很复杂，以城中心的皇宫为据，北城是皇家用地，东城是官吏住宅，南城是百姓居所，西城是商铺酒楼。理之当然，洛心和她的商铺都位于西城，稍偏南，离百姓住宅区连接。洛心馆后面便有几条四通八达的巷子，不及前面大道上人来人往，洛心推测黑衣人一定往巷子中去了。

        刚跑到最近的一条巷口，洛心馆的暗卫就跳了出来。

        “黑衣人往哪里去了？他们在追什么人？”

        “黑衣人往那边的巷子去了，按身形判断，被追的人好像是——岳恒大夫。”

        岳恒？记得今天干爹去替医馆采购药材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回来了。他平时是个本分的人，能惹到什么人？除非，是跟她有关！

        “指路！”

        “馆主……我先送你回洛心馆吧！其他人已经去追了，龙公子好像身手不错。”

        洛心对暗卫的建议根本就充耳不闻，抬脚就往暗卫指的巷子跑去。

        见洛心风一样从跟前飞奔而过，暗卫瞬间就被吓住了，脸上还带着空气流动过的凉意，平时不见馆主做跑步练习，现在怎么跑得这么快？用剑柄捅捅自己的脑袋，容不得他想那么多，暗卫迅速回神，快步跟了上去。

        巷子里一团乌漆抹黑，半根手指都看不见，凭着感觉跑了不久再转个弯，就见到有户人家门口点了只小灯笼，笼里的灯光闪闪烁烁，发出弱不经风的亮色，虚亏得随时都能灭掉一般。

        雨霏云愁，清人醉梦，尤寒犹峭。慕煕正柔和地站在小灯笼下，席身暗夜，一头墨发亮如月色，仿佛如上好的天蚕丝编织而成，漆黑出奇。光影在小巷中摇摆不定，拉长了慕煕的人影子投到昏沉的地上，背后是无尽的黑煞。

        视线往下一移，目光定在地上睡着三五个植物人身上。

        洛心慢慢走过去，越来越近时，她只能感觉到慕煕的呼吸。

        笼里的灯光因洛心的靠近而越加摇曳，男子微微凝眉，犹豫了很久，脸上却十分平静的轻启皓齿：“他们还没有死，只是中了西疆某种罕见的毒药，只要一天之内能够找到解药成功救治，人就能苏醒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要是她身边的人，为什么总是要受这么多苦？

        她不明白。

        多少次，她只是想做个平凡的普通人，为什么这么难？

        洛心身体微微一颤，心仿佛被一双鬼手紧紧扼住，扭绞纠缠，丝丝缕缕地疼了起来，泛红的双眼缓缓闭上。

        兴许，孤儿院的院长夫人说得对，她从来都是个没什么情绪的孩子，长大了也跟小时候一样，面对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越是逞强、掩饰的幸苦。倘若是面对无关紧要的外人，还要好一些，至少会把排外表现得淋漓尽致。而面对现在的情况，她却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岳恒不过是她的义父，难不成只要跟她染上关系的人，都要遭受到别人的迫害么？

        洛心蹲下身检查岳恒的伤口，伤口喉咙处，黑色深浓的血水从伤口蔓延开来，感觉还有温度。

        又陆续检查了另外追杀人的尸体，都是中毒而死。看来这些人是严格训练过的死士，只要发现自己活不了，为了让主人的秘密不外泄服毒自戕而死。

        “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沙哑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明，却柔和得让人怜惜。

        “没有。”

        洛心抬手扶额，慢慢弯下身子，蹲在岳恒的身边许久，直到腿脚麻木得毫无知觉，也没有动过一下。

        “心儿，起来。”

        这是他的声音吗？为什么会这么模糊，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不想听呢。她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好好让她静一静都不行吗？

        “听到我说话没有，站起来。”慕煕把手伸过来，她又见到了那双异常漂亮的手，只听见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

        哭？呵呵，如果她真的会哭，她也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好好哭一次，发泄一下自己难受的心情。

        以前活到二十多岁，加上现在的十七岁，差不多四十岁的人了，她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在什么时候，或许多少年以前就没有泪腺了。

        见洛心依旧杵在原地没有动，身旁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

        许久，摸摸洛心的头，蹲下身把洛心抱在怀里。

        身体突然被温暖包覆，全身不适应地挣扎扭动了下，最终还是被紧紧箍住自己的双臂制服。只得妥协了，只要他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抱一抱其实也没关系，洛心并不讨厌他怀抱的热度，相反，渺茫人海中能得到一个柔软的拥抱，是多么幸运。

        “心儿若是想做什么事，就告诉我。”

        做什么事？如果换做是他，他想做什么？想了很久，逼迫自己挤出几个字，“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救过我。”

        回答得这么快，是随口一言吧？这反而让洛心心中的愧疚如滔天巨浪汹涌而来，如果不是她的不够细心，如果不是她的不够强大，如果不是她的性格柔软懒惰，如果不是遇上……他，她身边的人怎么会遭受别人的迫害？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何要对她身边的人做这种事？这一切，只因从遇上他开始。

        洛心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一切都由救了这人而起，她却不会一味去怪罪慕煕给她带来的灾难，她也知道慕煕绝非一般人，从他一身血污站在她面前时她就知道。可就在她只想把他当个常人来对待时，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容乐观起来，到现在，她才十分明了地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律太不一样，她真的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小巷子里开始挤满了人，感觉到周围的呼吸声越来越多，直到周围的灯光越来越亮时，洛心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从慕煕怀中挣脱出来。

        有些局促，抓了抓脑袋，“对……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事，你心情缓和了就好，现在就紧要的事情，就是要将这些人全部救起，或许能够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煕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璞桔公子，一切都很自然。

        洛心回到洛心馆后，面对哭成一团的紫鸳，冷声喝止，“现在哭还有什么用，能够解决问题么？”

        说罢眼睛一闭，当下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去把我的银针拿过来。”

        “可是，小姐……”

        “快去！”

        银针乃是她当下所能想到解决问题的最快的办法，但是治标不治本，却能够暂时拖住病人的毒发时间，在不清楚对方中了什么毒的情况下，眼下是最好的办法。

        她看着手中的一排银针，抓起来一根，分别插于恒老爷的重要穴道，眼看着他面色由紫黑转为红润，这才由继续施诊，一遍吩咐手下丫头。

        “命人去棺材铺买副棺材回来。”

        ……

        第二天，洛心命人将棺材放于洛心馆门口，撤下了妙手神医四个大字，转而找人用绳索拴住上抬。

        “我洛心馆自成立以来，悬壶济世，救治人群无数，可总有些宵小之辈见我馆内忙碌迫害我身边人。”

        “从今日起，我洛心馆专做生意，绝不治病救人，今日各位——早回吧！”

        洛心馆下哀声一片。

        多少人群顶着病痛之体，慕名前来，却因此葬送了一线希望，病入膏肓，心里自然愤恨。

        洛心这一出，无外乎想了个法子，引蛇出洞，让那些人误以为洛心馆真的转行不再救人。

        几天之后，洛心馆旁边开了一家养心堂，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悬壶问世，只可惜堂主医术平平，多少经过他手的病人哀悼而归，转而去求洛心。

        “洛心姑娘，您就行行好，救我一命吧，我还不想年轻早逝。”

        洛心皆视若无睹。

        直到某日，养心堂的堂主找上门来，姓叶，对着洛心承认，“如今在我堂前哭闹人群数量之多，范围之广，已经是我难以招架，请洛心姑娘高抬贵手，救救他们，医者仁心。”

        洛心眼皮一掀，“我救了他们，谁来救治我身边人？”

        养心堂堂主心中一堵，忽而咬牙，“洛心姑娘，只要你能继续治病救人，我这里有你身边中毒之人的解药，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

        洛心馆主当下咬牙切齿，“我与你到底有何仇怨，值得你这样加害我身边人？”

        养心堂堂主面色一赧。

        “实不相瞒，我并非真正悬壶救世，而是西疆谷里的练毒师，我家世代如此，多年靠着贩卖毒药为生，前些日子有一位神秘人物蒙面前来，从我这里进走一批最新的配方。”

        “但这些年我心下辗转难安，直到听闻洛心馆主一事，想就此转行，怎料洛心姑娘心中怨结。”

        洛心沉默片刻，“你此话当真？”

        “绝无半分虚假。”

        “那解药何在？”

        养心堂堂主犹豫一瞬，“在我房间里，所谓的解药实际上也是毒药，寻常剂量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倘若剂量多大，终会招致全身衰竭萎缩，如今我可将留存毒药给予你，毒性解除，切勿过多使用。”

        洛心心中一喜。

        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虽然身边人的毒她也能解，但需要时间，远没有真正的解药来的见效快。

        等养心堂堂主取来解药，洛心见恒老爷子缓缓转醒，一时间心中酸楚，当下便决定宣布洛心馆连日来的情况郁结。

        洛心馆重新开张，但不再过问宫廷纷争事，从此只专注济世救人。

        这是洛心的决定，也是慕煕的决定。

        当他决心站在洛心身边的那一刻起，就是摒弃了过往前尘，重新开始。

        夜色正浓。

        洛心熄灭了燃烧的灯油芯后重问慕煕，“重归故里，不再过问纷争，你真不后悔。”

        慕煕淡笑，“后悔。”

        “但若是今天晚上你不肯让我进房间门，只怕我会更后悔。”

        洛心瞪他不正经。

        慕煕揽过洛心肩膀，“后悔的事情有太多，一一去想怎能想的完，人总该是要往前看，你整日治病救人，可何时救救我这臆想症？”

        “什么臆想。”

        慕煕微笑，手指滚烫，“昼思夜想隐晦事，欲求不满。”

        说罢，放下床上帘幕。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神医不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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