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污泥里的美人

清涟站在浴室里，闭上眼，放任水流冲在他的脸上。

        那些小猫啊，他记得有一只是蓝眼睛的白色猫咪，它最挑食了，不是肉类不会动，平时最喜欢在他的脚下蹭他；还有一只很小很小的折耳猫，叫声总是娇娇的，他们那时觉得这是一只小母猫，想要翻开它看看，可是小猫总是很谨慎，一旦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就溜得远远的，几天都不会理他们，直到他们连续好几天讨好它，给它带小鱼干，它才娇娇俏俏的过来叫几声；大橘，一只喜欢晒太阳的慵懒大猫，也是这几只猫的老大，不是很热爱食物，都是等那两只小猫吃完，才懒懒的过来吃几口，也不喜欢往人类这边凑，他们想要摸它，它就跑的远远的。

        清涟想到这，有点想笑，嘴角却扬不起来。他记得就算是最不爱搭理人的大橘都让他摸了几回，更何况其他的小猫，它们不知蹭了他多久的裤脚。

        可是最后啊，他见它们的最后一面，却是在装满垃圾的桶里。当时喂食的人已经两天没有看过它们，他们很担心它们的安危，到处找它们，可是院子里没有，阁里没有，就连那些缝隙里他们也找过了，没有。他们找了很久，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他们开始翻阁楼里的垃圾桶，阁楼很大，桶也很多，他们找到晚上，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的装满垃圾的桶里，找到了它们。

        那时的情景就算是现在都历历在目，他花了很久自以为已经忘了它们。

        原来他从来都没忘，无论时间过了多久。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离小猫失踪已经过了四五天了。闻到的腐烂味道始终会出现在梦中，看到的斑斑血迹已经映在了脑海里。看的人吐了一波又一波，他们还是看着，这是他们的小猫啊。

        他们的小猫尸骨都不全，皮肉分离，身上充斥着刀伤、鞭伤和其他很多看不出什么器具的伤口。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小清涟当时站在那，低着头。他的人仿佛已经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不停地哭，伤心难过充斥在脑海里；另一个人不停的跟他说，这个时候难过是没有用的，只有找出凶手才是对得起小猫，你看，那个鞭伤就是很大的一个入口点，你不如……

        他的脑子很痛，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当时的他是怎么挺过那个时候，还找到了凶手。

        凶手是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是在他们之上好几届的侍人，其中一个最擅长的就是鞭舞，这就是他找到他们的突破点。小清涟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问他们为什么要虐杀他们的猫。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很不可置信的问他，“就这种小事，你还来问我们。”

        “这不是小事，这是我们的猫，他们也是活活生生的生命。”小清涟反驳他们。他们突然扭曲又猖狂的笑着，“生命，你看看，生命在这里值钱吗，何况是几只小畜生的命，它们死在我手上不好吗，又不用再继续受苦了，我这是帮了它们，你不来感激我，竟然还要来质问我！”面对他们的扭曲事实，小清涟不知道这么反驳他们，只能狠狠地说这是强词夺理。他们不再和小清涟说话，这是浪费他们的时间，他们还有很多课程要学习。

        小清涟倔强的站在那，他没有动，可是他太小了，根本拦不住，他被推得趄趔起来，被最后一个人扶住了。

        他不打算对他说谢谢，他是一个杀猫凶手，他恨恨的瞪着他。

        最后那个人突笑一声，他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的小猫吗，因为它们不乖，我想去摸它们，它们竟然挠了我一爪子，在这个地方，不听话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只是在教它们这里基本的规矩而已。”他又笑了，笑的让人毛骨索然，“入乡随俗，不是吗？”

        小清涟回去后就发烧了，他病了很久，梦里有他的小猫，也有那个少年，他的眼前一会是小猫向他撒娇，讨食，一会又是那个腐烂的夏天，他的烧一会退一会又来，他不停地在说着梦话，还流着泪。

        整整过了一个月，他才渐渐好起来，脸色很憔悴，可是他的眼睛变得坚韧起来。他不再沉迷于跟朋友玩游戏，行事也开始变得沉稳起来。

        小清涟开始专心于功课，痴迷于武术。那的师傅们一般只教他们舞剑、舞笛之类的，从来不会教他们武术。他是躲起来不停地看师傅在私下练的，没有人教导，自己练的磕磕绊绊，也从不放弃。

        渐渐地，他开始长大，他打架越来越厉害，一直护着那些弱小的存在。

        在某一天，他突然知道了当初的那几个少年，都没了。那天晚上，他还记得夜色很美，他看着天上的闪亮的星星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微亮，才回到阁里。

        那个时候，清涟才明白，罪恶不是某个人，也不是那几个少年，他们只是罪恶诞生下的产物，是最低卑的存在，真正罪恶的是这贩卖人口，置人命于无物的揽星阁，是那不作为的a市。

        清涟在水里浸了很久，久到他抹了抹脸，脸都是生痛的。他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完了。他一直看着窗外的夜色，没有动。

        “咚咚”有人在敲门，清涟过去开门。

        是黎昕尧。

        “我下楼去倒水的时候看到你的灯还没关，在想你是不是失眠。”他递给清涟一杯牛奶，“所以我就给你冲了杯牛奶。”

        牛奶是温热的，不烫手，很香。

        “早点休息。”他说，“希望今晚的你一夜好眠”

        他刚转了下身，又转过来了。

        清涟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做什么。

        “那……晚安。”黎昕尧对他说，他看着他。

        “晚安。”清涟试探性的说。

        黎昕尧笑的很满足，才走了。

        清涟关上门，抵在门上。看着手里的牛奶，心里忽然有些轻松。

        喝完牛奶后，渐渐有了睡意，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

        阁楼湘妃色的纱帘随风舞动，一串金色的小铃铛叮铃响着，楼里飘扬进来桃花的缠绵清香，砂金色的床帘隐隐约约显出两个人影，气氛暧昧撩人。

        清涟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发倚在床上，他的衣裳半开，春色若隐若现，纤细修长的手指绕着床帘的一个小角，砂金色的帘子缠着他的手指，衬的手指越发精致小巧，帘子缠了又掉，掉了又缠，硬是在那雪白的皮肉上印上一小片显眼的红痕。

        长发男人支起手臂撑在清涟的上方，绸缎式的墨发倾泻下来，垂在清涟的脸侧，纠缠着乌黑的发。

        清涟似有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衣裳掀的更开了，美景一览无余，长发男人的眼神一暗，追逐着清涟的嫣红的唇，他推拒着，被绷着的手擒住脸颊，只能洇咽着嘴里被对方渡来的涎水。

        长发男人把绣着鸳鸯交颈的帘子扯下，啃噬着清涟脖颈。

        砂金色的床帘外，突然伸出半截皎白的手臂，粉嫩的指甲如花苞盛开般艳丽，它正试图抓住什么，却被一条精壮的手臂钳回，再不见天日，只剩帐内春意盎然。

        “小少爷，来吃早饭了。”

        “来了！”

        清涟下楼，就看见黎昕尧正在沙发上办公，神情冷凝，目光专注的看着电脑，修长漂亮的手指不停地按着键盘。看到他出来了才放下电脑，一起坐在餐桌上。

        今天的早餐一如既往的丰盛，鲜肉小笼包、水晶饺子、油条、培根三明治、豆浆都是他喜欢吃的，但他丝毫没有想吃的欲望。虽然不想吃，但清涟还是和平常一样吃着，他就怕他们问他为什么不想吃。

        怕什么就来什么。

        “今天的早餐你不喜欢吃吗？”

        清涟的伪装做的不错，但黎昕尧还是发现了。

        没有了以前吃饭时周身愉悦的氛围，而且吃饭的频率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他总是能从细微处发现他的不对劲。

        清涟拿着包子的手就是一僵，不虚，不虚，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神情不变的说：“喜欢啊。”

        黎昕尧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回答，他细细的看着清涟，片刻后移开视线，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清涟悄悄松了一口气，继续吃着已经被他捏出汁的小笼包。

        今天早上阳光格外好，餐桌上的花瓶里放着一束灿烂盛开的百合，黎昕尧正坐在花瓶的旁边，阳光透过百合花照在他用着刀叉吃三明治的白皙双手上，手上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像一块玉雕的艺术品。

        真好看啊，这双手昨天……

        清涟脸色有些微红，吃着食物的速度变得更快了，更像在掩耳盗铃。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在想到那件事后，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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