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空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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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杭站在卫生间窗户边上吹了会风，心情不是很美妙地目送着顾野走远。
看清他大概的行动方向后，沈亦杭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转身又看向了那扇门。
还是走门安全。
又翻箱倒柜了一会，沈亦杭彻底相信顾野是什么东西都没给她留了。
靠着卧室门，她拿了里面的一盒酸奶喝，安安静静地用视线将整个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过来掀过去后，她顿了顿。
屋里的尸体显然没被动过，死得不久，身体还保持着生前的体面，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外表看不出明显的伤痕和血迹。
从明显瘦削的身材来看，应该是活活饿死的。
一对夫妻，在丧尸围城的时候没能力出去觅食，最后相拥在客厅死去。
沈亦杭将酸奶喝完放一边，意犹未尽地咂嘴后她走上前跟女主人的尸体对视了会，不太熟练地鞠了一躬然后告了声“得罪”。
脱过臼的手抬起，却是直奔女主人的头发。
她摸了摸，顺出来了两根和头发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一字夹。
对着门锁捣鼓了没多久，只听见咔哒一声，沈亦杭随手将一字夹放在了口袋里。胜利般地将门踹开，她谨慎地先探出头看了看，确定顾野没整别的什么幺蛾子了之后才走出去。
但她没急着去找顾野，沈亦杭在楼下捡回了她带来的铁棍，在手上掂了掂力道。
小超市的透明门面对的方向就是顾野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是重重叠叠的居民楼。
离那莫名其妙给她布任务的声音响起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而从她来到这个地方开始算，过了快有一个半小时。
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限制，但沈亦杭还是想等顾野变异了再下手。
一为谨慎，二为……变异前再怎么狗他本质还是人。
或许顾野千想万想都不会料到沈亦杭还能开锁。
也不会料到他本身对某个即使变成丧尸也能让他为未来谋划的人的重视，会成为沈亦杭找过去的助力。
站在窗户目之所及，足够顾野短时间内冲破阻碍到达的，安全封闭的空间。
沈亦杭在面前的楼层停住了。
太高麻烦，太低危险。
沈亦杭明目张胆地走上了楼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几不可闻，她走过已经被攻陷过的二楼，走过悄无声息的三楼，站在了四楼与五楼的楼道里侧耳倾听了一番，然后迈了回头路。
四楼。
顾野看了看自己发青的手，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思考的时候就像有什么东西阻断一般。
寂静在丧病爆发后就覆盖了全球，每个人的心底都被埋下了恐惧的种子，有人被逼疯，有人沉默至无息，有的人经历过惊涛骇浪于是麻木狠厉。
然后依旧被无边的寂静包裹。
顾野觉得自己早就随着那人一起变异了，所以无所谓现在外表思维的变化，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打开了卧室的门，卧室里有个等他的丧尸。
正在焦躁乱走的丧尸听见声音往这看了一下，往常只会迫不及待奔出来的它今天只是冲顾野低低地吼了一声，然后继续焦躁乱走。
那是对自己地盘的占有欲。
对同类的警告。
但很快，丧尸就镇定了下来，蜷缩在角落里，看顾野的神情竟带着恐惧。
连顾野的走近也无法激起它的战斗欲。
顾野在床边坐下，面对面直视丧尸，很久才讲故事般地缓缓道：“你不记得我了。”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习惯了只剩下自言自语的生活。
“我也要不记得你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高二？”
“可我又觉得我该认识你很久很久，久到没办法用时间去丈量。”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求婚的时候会不会哭？”
一边念叨着，顾野的神色也越发茫然了，好像所有的记忆都在随着他的盘点消失。
面前的丧尸也颤抖地越发厉害。
顾野下意识抬手想扶起它，碰到它的一瞬间，只听丧尸嚎叫一声，猛地跑出了出去。
卧室的门在顾野进来后没关紧，丧尸在客厅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屋子里本就不多的摆设全都碰碎在地。
顾野的每一步靠近似乎都能引起它更加激烈的抗拒。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他站在客厅中心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跑出了门。
沈亦杭靠在门边扬声道：“这儿。”
顾野回头，发现被他关起来的某人正气定神闲地偷听墙角，见他看过来还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沈亦杭偏头准备将门合上，毕竟她是活生生的人，对里面的丧尸来说是非常诱人的食物，不危险，只是麻烦。
然后她便毫不意外地见到了被顾野藏得好好的那只丧尸。
沈亦杭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了，她眉间轻蹙，眼底染上了浓重的疑惑。
扑到面前的丧尸猛地停住了脚步，它畏惧地看了眼沈亦杭身后，竟克服了天生的捕食欲。
身后一只青白的手伸过来替沈亦杭拉上了那扇门，而后顾野有些嘶哑的嗓音响起：“怎么？惊讶了？”
“……”沈亦杭没说话，她沉在自己的思维里。
顾野就站在她身边靠着墙，一条腿支撑着自己，另一条虚虚地踩在墙上道：“和你很像，对吗？”
“但你没拿我当她。”
“你不是也为了他要走？”
沈亦杭轻飘飘地看了顾野一眼，没反驳。
她和那个丧尸是很像，如果没变成丧尸，从外表看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难怪在小超市的时候顾野有心思跟她讲废话，也没下死手，沾光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明白了，其离谱程度在她此生遭遇里能排第二，跟她来这里时顾野伸出的那只手并驾齐驱。
她忍不住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夫妻。”
“你……几岁？”
“二十七。”
“……这么早结婚？”
“太喜欢啊。”顾野笑笑。
“……”沈亦杭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是气极了。
“你家那个看来不太行啊。”顾野意味深长道。
“废话，”沈亦杭倒是没听出他的意思，随口道，“穷凶极恶。”
“我对你手下留情情有可原，那你对我手下留情是……”
“怜悯。”沈亦杭凉凉道。
“哦～”顾野点点头，“明白。”
无人接话的结果就是长久的寂静。
楼下的丧尸时不时传来几声嚎叫，和屋里的“沈亦杭”应和着，却没有一只因为沈亦杭身上丧尸血肉气息淡化后越来越浓重的人味儿而赶来。
她道：“想好了？”
没头没尾的，但顾野显然是听懂了，他直起身直视沈亦杭，想在里面找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但是没有成功。
他点点头，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既然注定要死，不如互相成全了。”
沈亦杭来的路上就开始怀疑了，没道理在有东西转移注意力的情况下她去小超市还能被大批丧尸拦，而顾野和她大摇大摆跨街道去居民楼的时候没有任何阻碍。
顾野是丧尸王却不自知。
难怪能保持这么久的清醒。
他两次心态的不同导致丧尸对沈亦杭的态度不同，但如果让他就这么变异下去，无非只有一种可能——失去意识，而后王在遇见危险的情况下召集丧尸群保护自己，包括变异的“沈亦杭”。
“其实我不认可你和她的共存方式。”
“看得出来。”
沈亦杭将两个长久睡去的丧尸安放在了一起。
各处丧尸对着这幢楼里唯一的活物发出了急切贪婪的嚎叫声，没了压制，它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门窗不断震动着，随时都有破开的风险。
将门窗锁好后，沈亦杭坐在客厅等待，半身大的结婚照静静地挂在墙上。
看着“自己”和“顾野”情义深重地站在一起，不得不说，这感觉十分诡异。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美德，沈亦杭闭上了眼。
如“顾野”所说，目标死后，过几分钟就可以离开此地。
耳边依旧是那声诡异带着兴奋的女童声音：“恭喜，任务完成，玩家做好离开准备！”
完成的任务让沈亦杭心情很不好，心情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她凉凉道：“你把这叫做玩？”
系统：“……”
强烈的失重感如潮水般淹没了沈亦杭，各种噪杂的声音迅速退开，好一会，沈亦杭才睁开眼。
眼前或坐或站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在沟通，连声音都被吞没了。
无天无地的感觉，黑暗成了压迫一切的凶手。
沈亦杭坐了好一会，总觉得背后有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十分热烈啊。
没办法忽视，她转身和眼巴巴看过来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能憋出一句安抚已经是极限了，沈亦杭装作认真倾听的模样，那男人显然被满足到了，以至于叭叭了一会就彻底冷静了下来。
两个人背靠着墙，在这个近乎牢狱的地方等待着什么东西的出现。
“滴！玩家沈亦杭档案建立成功，试炼数据读取中！”
“滴！玩家xxx档案建立成功，试炼数据读取中！”
“滴！玩家xx档案建立失败，试炼数据销毁中！存在抹杀！”
“滴！玩家xxx档案建立失败，试炼数据销毁中！存在抹杀！”
这次的声音不是在耳边出现的，而是回荡在整个空间中，无数相同情绪音调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
东拼西凑地听清整段话之后，男人瞪着眼睛恐惧万分地看着一个个消失的人影，他的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整字来：“他，他们，他们，去哪了？”
而后他又亲眼看见面前唯一有可能回答他的女生也消失在了视野中。
男人：“救……”
“计算完毕，数据载入中。”
空间里荡清了所有存在，紧接着，下一批人影在这个空间内缓缓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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