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堕入黑暗

高天的人生故事，本来应该是一个贫苦小子，从部队奋斗到地方，然后一路凭着自己过人的努力和勤勉走向成功的剧本。而事实上，在那天晚上之前，确实是这样的，在35岁之前高天就已经走上了杭州城公安局刑警队长的位置，在整个杭州市公安系统里面，像他这么年轻有为的还有一个，那就是陶桃的父亲，陶爱军。

        而他们俩也已经习惯了被用来作比较，甚至被系统内的人调侃为“一生之敌”，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他们都是一笑置之，虽然他俩在有些事情上的想法不太对付，但是同为部队出身且隶属于同一作战部队，这份战友之间的惺惺相惜早就胜过了那些所谓的争强好胜。而且最重要的是，陶爱军不仅在工作上经常帮助他，在工作之外，也经常对他施以援手。

        在第一次带母亲检查完后，高天又不信邪带着母亲跑了好几个医院，花光了部队给的专业奖励，不幸中的万幸，母亲的疑似癌症终于在省肿瘤医院专家的反复认定下，确诊为良性肿瘤，但医生还是说，“虽然是良性的，但是胃部的病变很难预计，所以今后一定要合理饮食，有条件的话吃一些药物作为辅助。”

        医生介绍几种药物的时候，高天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因为，太贵了，甚至好几种在当时都是进口药物，一般家庭都很难承受，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家庭。但是只要能让母亲多活几年，这些都不会难倒他。从医院出来，母亲两人走在下山的林荫道上，高天走的稍微快一点，母亲腿脚慢一些，在后面离着一米跟着。忽然，母亲就停了下来，“天，我没事就是肚子有时候会不舒服，你别替我犯愁了。在这个大城市好好干，我明年就回老家去，行不？”

        高天没有回头，因为怕自己的眼泪往下掉，他仰头看了看路灯，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转身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笑脸，“说什么呢妈，你当然要跟我一起在杭州啊。还有你别担心，你这病啊就是小事情，你自己都说了肚子不舒服嘛。医生说平时注意吃的，然后让我给你弄点药吃吃就行了。”

        “你别骗我哩，旁边那些大哥大姐讲普通话你妈还是能听懂一些的，都是讲还能活多久多久的，还说吃药也没用，什么化疗的我也听不懂，反正就是说不是没钱就是没命。天，你妈没事，你才刚工作，不能拖累你。”母亲皲裂的双手不断地相互揉搓着，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可是得病又不是她的错啊。终于，高天泪崩了，他扶着旁边的树放肆地哭着，母亲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觉得好像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脸上憋的通红。

        “妈我没事，你就跟着我什么都别想，好不？我们会好起来了！”高天牵起了母亲的手，印象里，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他抓的很紧，生怕母亲真的走了，怕她自己偷偷跑回老家，怕她偷偷地离开这个世界。

        十年来，高天每天就是拼命工作，一路走到了刑警队长的位置，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也都是给母亲买药，买营养品，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但好在他一个单身汉也没有其他需要花钱的地方。但母亲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而买药的钱也在日渐增加，直到他第一次跟陶爱军开口借钱。

        “爱军，有个事情找你帮忙。”高天也是人生第一次开口借钱，有些扭捏。

        “嘿我说老高，你是想通了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吗？你嫂子那单位很多小姑娘呢，就等你开口哈哈。怎么害羞呢。”陶爱军开起了玩笑，让高天开口求人真是比登天还难，他琢磨着也就这个事情高天自己办不到，这个木头人看样子是要开窍了！

        “不是不是，爱军你别打趣我，是正经事。我想跟你，跟你借钱，而且不是小数目。”高天脸上只有愁容没有笑容，陶爱军意识到了对方是真的有事，也敛起了笑容，“你说吧要多少钱，我凑够了给你。”

        “你怎么不问问我要拿去干什么？也不问问我什么时候还？”高天心里很暖，没想到陶爱军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借给他。

        陶爱军点了一根烟，又点了一根递给高天，“有什么好问的，你开口肯定是碰到事儿了。还？你慢慢还呗，再说了就你这点死工资我有什么好问的，你要是借的多我就当你一辈子债主！”

        高天苦笑了一下，说的也是。自己这点死工资陶爱军怎么会不知道，他一个刑警队长，对方是个派出所所长，职级一样工资自然也差不多。“我缺10万块钱。我妈病了，肿瘤。这些年一直吃药顶着，最近病重了要吃进口药，但是要10万起订，不然医院不给进药。”高天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了浓厚的烟雾，浓烈的尼古丁在胸腔游荡，好像能麻痹一些情绪。

        陶爱军默然，拍了拍高天的肩膀，怪不得一直也不找对象，天天省吃俭用的大家都笑话他是“警醒第一抠”，原来如此啊。“10万我有，明天把现金带给你。不，下午我就去取出来给你，反正放着也是吃利息，准备给小桃当嫁妆的哈哈。以后她的嫁妆就找你这个当叔叔的要，我不管了。”陶爱军说完就跑了，这速度不知道的，以为又是出了什么大案子。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高天抽完了剩下的半根烟，眼眶有些迷离，上天也算是待自己不薄了吧。

        也是这段时间，高天第一次知道了杯水车薪的真正含义。陶爱军倾尽所有借给他的钱，也只够买母亲大概两个月的药量，他总是忍不住想，这世上哪有什么这样那样的病，其实只有一种，那就是穷病！但除了陶爱军，他也不会再找其他人借钱了，眼看着药快吃完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生了围捕张匡的事情。

        镜头又回到那天晚上，那艘沙船上。高天看到金条的犹豫，被张匡尽收眼底，他是个资深的特务，太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了，意味着这是一个漏洞、一个逃生的机会，甚至一个发展成员的机会。他忍着枪伤带来的疼痛，高举着双手，说道，“警官，这些金条都是没有名字的，虽然到哪个当铺金店肯定能被高价收走，一条大概10万人民币。”张匡没有把话说完，高天的眼神在警告他，警告他不要用金条来侮辱他，只是眼神没有之前那么纯粹。张匡在求生，所以他不怕，“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拿两条走，剩下的我用来跑路用。”然后他又加重了自己的砝码，“如果我今天可以走，我答应你，以后每个月两根，我会让人放在一个地方你去取就行了。”

        如果说眼前的行贿只是让高天有一丝丝的动摇，那张匡所说的长期的“好处”则像沙漠里的流沙，把高天一点点地拽了进去，他挣扎反抗了，但是没用，最后他任由流沙把自己带走，一步步踏着金灿灿的黄金，堕入黑暗中。他也不担心对方一走了之，他隐隐觉察到了对方想跟自己保持长期的联系。

        高天把枪收了起来，从张匡的包里拿出两根金条，放进了口袋，然后把包还给了张匡。“躺下！”高天给了张匡一个命令，张匡当然懂他的意思，听话地平躺好，用包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高天一锹一锹地又把沙子重新埋了回去，拾掇平整后，他趴在张匡的位置，轻声地说，“我是高天，船长记得安排好。”

        就这样，这艘沙船顺利地穿过了码头，把张匡运到了安全的位置。船长把张匡从沙里重新拉起，但是等来的不是之前说好的5根金条的跑路费，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船长见过他，也见过高天，所以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一路辗转到了临安，张匡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方捷，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疗伤而是联系乌鸦。

        “喂。枪伤，很严重。对，他说他叫高天。他们在追捕我，你安排一下吧。好，再见。”

        电话那头的乌鸦，对于受重伤的张匡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是对他提到的高天，他隐隐有一丝兴奋，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刑警队长，搭上这根线，算是意外之喜吧。

        随即他翻开了几份档案，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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