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骗来偷袭

公主和恶龙四目相对。

        按照一般的剧本套路，这里应该有一个暂停放慢的镜头，和一首浪漫抒情的背景音乐。

        但公主很遗憾地没有看过大众流行的浪漫爱情剧。

        倒也不是没有兴趣，作为妙龄少女的她，当然也会对小伙伴们都在谈的剧目感到好奇。但当她买好票，准时前往剧院观影的时候，非要一起跟来的管家爷爷突然看到了门口的宣传海报：是一男一女正在拥抱接吻。

        管家爷爷当场崩溃，哭着抱住她的腿不肯让她进去。

        “纯洁的公主殿下怎么能看这种乌七八糟的东西！老夫绝不允许！呜呜呜……”

        ——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是题外话，让我们回到现在。公主只短暂地确认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就继续起了之前的行动。双手扣紧城垛，奋力地抬起左腿攀上墙垣，右脚猛一蹬墙面，就带着巨大的行囊一起滚上了塔顶。

        恶龙看着公主一路滚到平台正中央，中途还明显被一块石头硌了屁股，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恶龙：……

        但公主对此毫不在乎，她随便拍了两下裙子上的灰尘，拢了拢头发，就开始拆开自己的行李。

        不得不说，她做的准备相当充足，里面不光有各色零食糕点，甚至还有锅碗瓢盆。而目前最为瞩目的，则是一面绣着金色雏菊纹样的旗子。

        公主抽出之前作为行囊支撑骨架的木棍，又拿出两根细绳，几下就将旗子在棍子上绑好，又将两根木棍捆接到一起，做成了一根足有一人高的旗杆。

        然后她四下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啪嗒啪嗒地举着起旗子跑到了恶龙的脚边。

        “麻烦抬下脚。”

        恶龙茫然地照做。

        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对准刚刚被恶龙落下时不小心踩碎的砖块中央，用力将旗杆插了下去。

        咚的一声，木棍将更下层的砖石也一并捅穿，稳稳地立在了高塔之上。

        公主又用旁边的碎砖对旗杆底部进行了一下加固，拍掉手上的浮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

        恶龙：……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字面意思上地没被人放在眼里。

        一般情况下，人类在见到他原形的瞬间不就应该大叫着逃跑了吗？这个小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过于陌生的反应让他居然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行动了。而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个小公主竟然又铺开了野餐垫，仔仔细细地摆开了一套画着可爱雏菊的粉瓷茶具，并掏出一块蓝色的水魔法晶石，向茶壶里注入热水。

        哗啦啦。

        盖上盖子，稍等了片刻后，公主又拎起茶壶，为自己的粉瓷杯里倒了一杯玫瑰花茶，殷红的花瓣飘飘悠悠地浮在上面，散发出一片清香。

        为啥不直接往杯子里倒水啊。恶龙在内心吐槽。

        不不不，等一等。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根本是愈发胆大包天，这是打算在他家里，在他这个主人面前喝下午茶？！他可是因为急着回来，就连早饭都没吃呢啊！

        恶龙一阵气血上涌，正要发怒——

        “不好意思，你有点挡阳光，能让让吗？”

        公主忽然抬头说道。

        恶龙的怒吼被噎在喉咙里，一时不知道是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

        算了。

        对懒散的恶龙来说，一鼓作气，再就竭了。

        发脾气这种事实在太耗费心力，除非是冲动行事（就像刚才），否则只要给他一点思考的余地（比如被公主打断），他就会直接得出“不划算”的结论。

        都没能成型的怒吼就这样变成了一声长长的，泄气般的叹息。

        恶龙莫名感到一阵疲惫，干脆原地趴下，懒洋洋地垂下的脑袋才和公主的视线齐平。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我说……这里是我家哦。”

        公主端着茶碟，动作优雅却速度飞快地喝完了一杯红茶。清润的茶水滋养了干渴的喉咙，让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放下茶杯，她这才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抬起头和恶龙面对面。圆润的青绿色眼睛里闪着自信又充满活力的光芒，让人联想到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泊。

        “征用了。”

        她干脆利落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哈？”

        “从现在开始，这座塔归我了。”

        “不……那个，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的是通用语吧，还是说你不知道‘家’是什么意思吗？”

        “是用来彰显个性与标志，进行生活起居的，属于自己的领地。”公主秒答。

        恶龙反而因为她这么配合而惊讶了一下：“你这不是能讲通道理嘛，那么就请回吧。”

        “是呢，一直在人家的领地叨扰也不太好。”公主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恶龙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可刚松了一口气，他却又发现公主并没有收拾行李离开的意思，而是依然站在对面，微微弯着腰，将两条手臂都平伸向侧面。

        恶龙盯着她顿了几秒。

        公主漂亮地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恶龙硬着头皮开口：“请问……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

        “诶？”公主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惊讶又同情地看了恶龙一眼，“你不知道吗？”

        没等恶龙回复，她忽然就转成了幼儿园老师一般的温和语气：“对哦，因为是恶龙，所以没接受过教育……没关系，我做给你看，记住哦，这个姿势是‘请’的意思。”

        “你当我是文盲吗！就算是龙也是会上学的！而且这个就只是常识问题和教育没关系！”

        恶龙终于难以自控地大吼起来，巨大的嘴巴吐出的龙息在塔顶刮起一阵飓风，其间甚至还夹着几簇火苗——注意到之后，恶龙惊慌地伸出翅膀尖尖把它们拍灭了。

        在恶龙慌里慌张灭火的时候，身处风暴中心的公主却只是露出了无趣的表情，撇撇嘴：“是这样你就该先说清楚嘛。”

        “怪我吗？！我问的也不是这个姿势的意思，是你这么做想表达什么！”

        “送客啊。”公主答得理所当然。

        “是让我走啊？！”

        “不然呢？”公主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抬手指了指恶龙脚边的旗帜：“那个，是皮克维诺王族的标志。”

        然后又将食指向下，点了点自己脚边的野餐垫跟全套茶具：“这个，是我进行生活起居的物品。”

        彰显了个人的标志，进行了生活起居（中的某项活动）。

        “由此可证，这里是我的领土！”

        公主咧开嘴，充满活力（在恶龙看来却是阴恻恻）地笑了。

        “那么，慢走不送啦。”

        “开什么玩笑——”

        恶龙简直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弄丢了自己的家，正想继续理论，视野边缘却忽然冒出一团火红。

        一簇漏掉的火苗在两人争论时竟被一阵风吹了回来，飘飘悠悠地在公主身后游荡，而且眼看就要掉到她的肩上！不不不，根本就是已经烧到了公主脸侧蓬松的梨花卷，两根碎发已经被烤得发黑皱缩——

        “你在发什么愣啊！！”恶龙来不急思考，本能地抬起爪子一把将那团火攥住。

        公主茫然的表情还没完全成型，视线只捕捉到飞快袭来的一道黑影将将擦过她的脸颊，卷起的急风吹得她眯了眯眼睛，再慢慢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一只巨大的爪子在肩膀上空停住。

        漆黑的鳞片紧实地聚集排列，吸收了所有光色，融合沉淀成一股摄人心魄的浓黑在其中流转。尖锐的指爪微微勾起，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仿佛不论何物都都能轻松切开。

        龙是被世界所爱的生物，他们的每一寸躯体，都是最强的武器。

        恶龙的鳞片和公主的皮肤间仅剩不到半寸的距离，公主几乎能感觉到鳞片冷硬的触感。但在这种极限的距离之下，恶龙却没让这个突然的动作伤到她分毫。

        解决了突如其来的危机，那金色的竖瞳里还浮现出了真情实意的安心。

        “没事吧？”低沉的，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声音问道。

        “嗯。”公主点了点头，对待恶龙的态度都友好了不少，“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

        滋——

        一阵白烟从恶龙指缝中溢出。

        同时从他的爪心里，传出一股淡淡的烤肉香。

        ……

        虽然龙的体表覆满了全大陆最坚硬的鳞片，但唯独手掌中央，是没有任何防御的柔软。

        “啊烫烫烫烫烫！！！”

        恶龙拼命甩着前爪，疼得仰天长啸，这次真的吐出了一串炽热的龙炎，一路烧上天空，将原本蓬松的棉花云都烧出了一个大洞。

        亏她刚刚居然还有一瞬间觉得帅气……

        在被恶龙翅膀拍打出的再次席卷塔顶的暴风里，公主一边努力按住自己的头发，一边面无表情地想着。

        “是错觉吧。”

        恶龙将两只前爪都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身下，脑袋无力地直接跟搁到了地上，他看起来比之前更疲惫了：“说到底，你来这种边境的塔楼干什么啊？”

        公主将野餐垫拉到塔顶边上，靠着墙垛，抱着膝盖，也换了更加舒服的姿势坐下，然后给出了一个恶龙完全没想到的答案：

        “春游！”

        “在这？”

        “当然啦！周围都是植物，非常漂亮！这里还又高又暖和！几乎抬手就能够到太阳！”

        “那倒是……”恶龙对此表示认同，他喜欢在塔顶睡觉也是基于以上原因，“不过你是公主吧，不是有远比跑到这种地方春游更有趣的事做吗？就算是想要享受春天，舒舒服服地住在城堡的花园里，吃吃点心，开开茶会不好吗？”

        “是吗？一般的公主只要做那些事就好了吗？”

        听到恶龙的描述，她的眼神竟然变得有些空洞。

        “我家的城堡下面是集市，没有能用来建花园的土地。皮克维诺也根本没有能拿来修理城堡的预算，前段时间冬雪融化的时候，顶层所有的卧室都因为屋顶和墙壁漏水被淹了个透。中间的楼层要拿来办公不能乱动，所以在这个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季节……

        我和父王母后却只能住在冰冷潮湿，一整天都连半点阳光也见不到的地下室里啊。”

        说完，她凝视着虚空，竟然还自己发出了两声僵硬的嘲笑。

        “哈，哈，哈。真美好啊，看不见阳光的，老鼠和鼠妇包围的春天。”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已经了解了！我原谅你擅闯我家还不行吗！快停下！”恶龙都快哭了。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在知道这样的答案之后，他还能怎么把她赶走啊！

        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这种悲伤的背景故事！撑住啊我自己！你可是穷凶极恶的恶龙，绝对不能因为别人卖卖惨就动摇！

        他做起了激烈的心理斗争，虽然是龙形，但脸上的表情也能非常鲜明夸张地变来变去。让在另一边看着他的公主都疑惑地歪了歪头。

        “好吧！我决定了！”纠结过后，恶龙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高喊，“小公主，你——”

        轰！！！

        剧烈的爆炸声盖过了他之后的话语，高塔的外墙被突如其来的攻击轰出一个大洞，危险地晃了两下。

        “该死的恶龙！快把你抢走的公主放了！”

        一个披着红斗篷，做勇者打扮的青年一边挥舞着长剑，一边在塔下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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