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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洞房


喜帕下的元新月扑簌簌地眨眨眼,她什么也看不见,便轻声问庆鸽:“屋里还有谁在吗?”

        “屋里只剩我了,小姐。”

        “呼……”元新月拽下盖头,缓缓舒了口憋闷的气息,从迈进王府大门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始终悬着,虽然不该这样想,可她确确实实是害怕见到自己的夫君,那个狠戾嗜杀的亲王。

        “……”庆鸽刚想阻止元新月扯下喜帕,却见她手快了一步,只好轻叹一口气关心道:“小姐饿不饿?”

        庆鸽知道小姐大清早起来直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定是饿了,庆鸽在这间屋子里打量了一番,本想找些糕点来垫肚子,谁知道这偌大的宽敞屋子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就连今日成亲,桌面上也只有一壶合卺酒罢了。

        “罢了庆鸽,我不饿。”

        元新月这话不做假,她心惊胆战了半天,早就把饥饿扔至脑后了。

        元新月微微蹙紧细眉,坐在床榻边沿浅浅抬眼打量着,宽敞明净的寝屋里物件却很少,显得这里空荡荡得几乎没有住过人的痕迹,屋里昭示着喜事的红色反倒突兀了。

        “这里好沉闷。”元新月轻声道。

        “是呀,不仅屋子颜色沉闷,估计姑爷也是个喜穿深色的沉闷的人呢。”庆鸽嬉笑着改口道:“王妃,这应该是殿下的衣服罢。”

        庆鸽指了指一旁的黑漆楠木衣架上,那上面还搭着韩骁骋换下来的衣裳,是件沉稳大气的石青色常服。

        “庆鸽!”饶是元新月对韩骁骋印象不大好,可一个十五岁刚出阁的姑娘家也听不得这种玩笑话,霎时元新月白嫩的双颊上就晕了抹显眼的绯红色。

        天色沉沉浑然鸦青,觥筹交错的声音静了下来,一身大红色吉服的元新月经历了紧张的一天,此时早已疲惫地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却迟迟不敢睡。

        今日是成亲的日子,可她还没见过宁王。

        清脆的一声响,脑袋不轻不重地磕在了架子床上。

        “嘶……”

        元新月倒抽了口凉气,她懵着伸出柔软的指尖揉了揉痛着的额角,眼眶瞬间微红还染了几分委屈,困倦之意慢慢消散,元新月喉咙干涩,刚要张口唤庆鸽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她不在屋里。

        正疑惑之际,靴子步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沉稳脚步声自门外徐徐而来。

        是殿下?

        元新月听着那声音缓缓逼近,心跳如擂鼓,手足无措间她突然瞥见身侧的喜帕,一把抓起来蒙在了自己脑袋上。

        元新月在心底给自己壮了壮胆,还没等缓过心神,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凛冬凋萎的花草在春夜里悄无声息地于摇曳出一线盎然,略显刺骨的凉意窜进屋子,激得元新月心尖一颤,男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韩骁骋一眼便在卧房沉闷单调的颜色里注意到了那抹娇小鲜艳的红,他刻意放缓步子,不紧不慢地靠近床边那抹身影,离得越近便越能看清这位王妃肩膀下颤抖的细微幅度。

        元新月的指尖于宽大的袖子里微微曲起,不自在地扣弄着衣料,男人甫一靠近,他迫人的气息霎时包围上来,叫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溃不成军。

        她已然感受到了男子带着酒意的沉沉呼吸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檀香气息洒在自己头顶。

        “王妃。”男子的语调清冷且稳重,“你的喜帕反了。”

        元新月盖头底下的小脸蓦地一红,刚刚自己慌乱间没有在意……她微微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喜帕,金丝银线细细绣上的图样就在清晰展现于自己眼前。

        没等元新月反应过来,原本眼前的那片红色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白昼似的光亮。

        她保持着掀起眼帘去看喜帕花样的姿势,视线却刚巧碰上来人垂眸看自己的那双幽深眸子,里头蕴着微漠和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模样。

        不过眼下元新月惊诧地瞪大一双杏眸,不可置信道:“韩、韩玠?”

        元新月话不思考便出了口,她呼吸摒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那张俊脸,随着时间逐渐模糊的身影此刻清晰了起来,曾于脑海里无数次描绘临摹的救命恩人,此时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

        韩玠?

        听见元新月的话,韩骁骋了不可见地微微皱眉,眼前这张稚嫩的芙蓉娇面逐渐和一年前记忆里的那张溺水的惨白小脸重合,自己一年前在寺中救下的少女,就是元家二小姐?

        想不到自己和元鹤间剑拔弩张、千算万算,最后竟无意间救了仇人之女,眼下还娶了她为妻。

        故人重见的欣喜淹没了刚刚的恐惧之感,元新月心情也轻盈了些许,她一直记着韩玠待自己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盼着能再见到他,好偿还了他的恩情。

        元新月惊喜问:“韩玠,你为何会在宁王府?”

        韩骁骋……韩玠……俩人都姓韩,元新月抿紧唇瓣细细思考着,头顶的金凤凤冠显然有些沉重,她细瘦脆弱的脖颈被带着微微朝后仰过去。

        见她细眉轻蹙认真思考着,头脑里骤然涌来的一阵醉意叫韩骁骋心思微动,他稍稍抬手欲帮眼前人摘下凤冠,甫一凑近,浑浊炙热的酒气包裹住二人之间交错的呼吸。

        元新月本坐在床边,余光瞥见韩玠抬手靠近,她的手掌撑在身后床榻上向后挪了几寸便碰到了床沿,鼻尖嗅见的几分檀香气息更加明显。

        她被韩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娇弱的手腕别扭地硌上身下不太柔软的床,疼得她眼眶里霎时蓄满了晶莹的泪珠。

        元新月神色间紧张兮兮,脑袋却还在朝后仰去:“你、你是殿下的侍卫吗?”

        二人都姓韩,她想着韩骁骋没准是有给近身侍卫冠自己姓氏的习惯。

        韩骁骋微微皱眉,始终沉默着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见她向后退,脑袋就要磕上架子床,他本想替她摘冠的手一转方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垫在她脑后,头上铺满华丽点翠的凤冠晃了一晃。

        元新月一惊,感受到自己的脑袋后面被人稳稳托住,她喏喏地缩了缩肩膀,神色紧张无辜地像个胆小的猎物般任人宰割。

        ……

        罢了,韩骁骋紧抿薄唇,细细打量着她懦弱胆怯的样子……她应当没有和元鹤一起暗通款曲的胆子和脑子。

        而元新月的问句韩骁骋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应了下来,韩骁骋鬼使神差地紧紧盯着少女眼含莹泪的娇弱靡靡模样半晌,他把手自元新月脑后轻缓抽出来,又把她头顶沉重华美的凤冠摘下放置一旁。

        她既没认出自己,自己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他只需要把这位被元鹤利用的棋子好好养在王府,不给元鹤留下把柄即可,以后自己和她约莫也见不到面了。

        一片诡异的死寂里,咕噜一声,看元新月从谨慎惊恐逐渐转为羞愤赧然的模样,韩骁骋悄然瞥过眼睛,起身抬手理了理玄色衣袍。

        “等等。”元新月起身叫住他,急忙说:“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还。”

        声音越来越小,韩骁骋脚步一顿,“……”

        “今夜王妃早点休息,不必等了。”看元新月始终愣着,他又补充道:“明日有人带你去挑选院子,王妃在王府安心住下即可。”

        话音一落,韩骁骋就推门大步离开,徒留脑子依旧混乱的元新月怔怔立在原地,少女的圆润的指甲扣着喜服上的精美绣纹,脑海里全是六个字——

        宁王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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