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再遇周瞳光

登云峰。
  昏暗阴冷的石室。
  正中央，冰棺四周寒雾缭绕。
  路冠鸣一步步靠近，却不敢直视冰棺里的人。
  只是遥遥相望，就足以刺痛她那颗挣扎在破碎边缘的心。
  穆琉枫静静地躺在冰棺内，苍白的眉眼间仿佛笼罩着一层冰雪。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是那么美。
  却再也没了生气。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走到冰棺前的那一刻，路冠鸣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心一阵阵揪着疼，鼻尖处的酸涩一路蔓延到眼底，激起连绵不断的泪水。
  她神色悲恸地趴在冰棺边缘，将温热的脸贴在上面。
  入骨的凉把她的皮肤刺得麻疼，可她却感觉不到冷，仍是眷恋地凝望着冰棺里的人。
  “小哑巴……”
  她呼喊着他的名字，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倾泻而出，
  “说好了会护我一生一世……你……真是个骗子……”
  嘴上这么说，心里何尝不知冰棺里的人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用命护着她。
  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对她的承诺。
  即使是死，也是为她而死。
  “小哑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的……”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救你……”
  她想起自己饮下的感生草药汁，若是日后取了独孤夜的“心”，那她也会连带着一起死。
  可她不怕死，只要能复活她心爱的男人，她可以把这条命搭进去。
  “小哑巴，对不起，你是个合格的好夫君，而我……却不是个合格的娘子……”
  “我只会伤害你……你应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才会无可救药地爱上我……”
  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寒气氤氲的冰棺上。
  路冠鸣打开冰棺，一只手扒在棺沿上，另只手情难自禁地轻抚他僵冷的脸。
  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指尖不由地颤抖，心中的痛又增添了一分。
  脑海中满是多年前的洞穴里，纯情少年郎的青涩一笑。
  后来，少年郎长成了冷毅英俊的美男子，会因为吃醋而惩戒她，会因为怕连累而疏离她，带给她过痛苦和伤害。
  但同样带给她的，是深入骨髓，超越生死的爱意。
  她抽泣着，声音哽咽道：
  “小哑巴，独孤夜给我下了感生草，今后我会与他同感同生，杀了他我也会死……若是取出情花果实后，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千万别为了我做傻事……”
  “你是龙骨天晶认定的主人，肩上还背负着使命，更何况……慕容虚无害死你的父母和聂氏族人，你一定要杀了慕容氏兄弟，灭掉虚空神教这一大祸害，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报仇……”
  “下辈子，我会等着你……等你来娶我，你若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小哑巴，你说过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寻到我，可不能……言而无信……”
  说话间，她的一滴泪落到了穆琉枫的眼尾，顺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流淌。
  明明只落下一滴，却怎么也流不干净。
  直到她伸出衣袖帮他轻轻擦拭，他眼尾的潮湿才彻底抹去。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她心中就像被满是锯齿的车轮碾过，痛到无法呼吸，抽泣声也瞬时加重。
  难道她的小哑巴，在死后依然爱着她吗？
  爱她已深入骨血，她已成为他不可磨灭的印记。
  为她而生，为她而死。
  只要他还残存一缕幽魂，对她的爱就不会散去。
  “小哑巴……你能听到对不对？”
  她伤心欲绝地扒在棺沿上，如潮的情绪就像决堤的洪流，再也压制不住。
  寻常的抽泣转变为了痛哭流涕。
  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温柔地冲他说道：
  “别难过……我现在很好，你不用为我担心……”
  “小哑巴，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有好好照顾自己……”
  “也许……这辈子我无缘为你披上嫁衣了……等下辈子再见时，一定要补上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只想生生世世做你的新娘……”
  话音落，她将头探入冰棺，深情地在他苍冷的脸上印下一吻，又一吻。
  吻过他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眉眼，鼻尖，嘴唇……
  温热的吻融化了他脸庞上结下的冰渣。
  阴沉沉的人仿佛在她缱绻的吻下有了一丝生气。
  “小哑巴，我要走了……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一有空就会来看你。”
  她盖上冰棺，又凝望了他片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
  锁上石室的门后，没走多远路冠鸣就觉得似乎有人跟踪她。
  她蓦地一回头，却是幽静的山间小路，空无一人。
  难道是错觉？
  可她明明听到脚步声的。
  她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被人跟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这次，她褪去手腕上的镯子，冷不丁的向身后砸去。

  镯子果然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接住。
  路冠鸣定睛一看，惊愕之余蹙起眉道：“无……阿丑？！”
  周瞳光眼神中透出尴尬，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随即，脸上浮现出淡然的笑意，缓缓走近她，温和又满怀歉意地说道：
  “歌儿……我不是有意跟着你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弥补对你的亏欠。”
  路冠鸣冷冰冰地说道：“不用弥补，你我之间本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话音落，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挂着警惕之色，语气尖锐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难道你……”
  周瞳光平静地说道：“歌儿，其实你那天追着穆琉枫走后，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便不再对你执着，一直默默地跟着你，你为复活他做出的牺牲我都看在眼里。”
  路冠鸣眯起眸子，没好气地说道：
  “所以说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包括……我方才去干什么了你也知道？”
  周瞳光微微点了点头。
  路冠鸣暴怒道：“你居然又跟踪我！能不能不要总是阴魂不散？！阿丑，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你最好不要在外面多言，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复活他我绝不容许出任何纰漏！”
  周瞳光急忙解释道：“歌儿，我没有跟踪你，也不会说出去的。其实，你们去找山鬼婆婆的时候，我就在洞穴里，只是怕你见到我会不高兴，一直躲在深处不敢现身，山鬼婆婆一生孤苦，我与她同命相惜，时不时会去陪她说说话，她也把我当孙子一样看待。”
  “这些天，我一直奉山鬼婆婆之命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靠近石室，就是为了弥补对你的亏欠，歌儿，你能不能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是真心悔过的，只会帮你，绝对不会害你的。”
  “我悔恨之前太糊涂，对你造成了许多伤害，我知道，这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别恨我，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路冠鸣睨着他，冷言道：“你说你守在这里是奉了山鬼之命？保护石室不被侵袭？”
  “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今天终于等到了你，我想亲口向你说声对不起……”
  周瞳光脸上满是真诚的歉意，
  “穆琉枫的事我也很伤心，很遗憾，我现在只想尽力弥补，以朋友的身份守护在你身边，别无他求。他对你的爱我自愧不如，早就不再抱有一丝一毫的妄想。”
  “可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路冠鸣冷冷地转过身，眼神中满是嫌恶，毫不留情地说道，
  “在我眼里，你和独孤夜一样讨厌，已经造成的伤害是无法释怀的，既然你是奉山鬼婆婆之命守在这里，那你就守着吧，我不会领你的情，你我日后只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歌儿……”
  周瞳光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好了，你走吧，别再跟着我！”
  路冠鸣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山坡上，晚霞如同猛兽的血盆大口，在幽静的山林上方显得有几分狰狞。
  望着路冠鸣绝情的背影，周瞳光蜷紧了垂在身侧的指节。
  温润之色逐渐在眼底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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