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云随雁字长（三）

来伯早早地坐在释心的床前，并不是想给他一个惊吓，而是想两个男人面对面，说说话，或许能有更多的共鸣。

        可释心显然是被他这种阴间举动给吓到了，他看清来人后连忙坐起，退到床的最里边然后用被子牢牢裹住自己全身，趁自己的起床气还没起来的时候，先请这个老年变态出去，否则他真的会忍无可忍的出手打人。

        “你这样盯着我看多久了？”

        来伯听着他的语气，觉得他可能都想拔刀了。

        “抱歉。”来伯举起双手，“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只是想找你单独谈谈。”

        “单独？”释心指了指来伯，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意思是你们不是思维共享吗，怎么单独聊。

        不仅如此，释心还怀疑，昨天童瞳看着他的身体起异心的时候，这个家伙会不会也在潜意识里动了那种心思，今天才会出现在自己的床边。释心用了2500年确定，自己没有那种癖好，自己是个纯异性恋。

        “你是北方人吧。”来伯这个父亲般的微笑让释心感觉毛骨悚然，“我是听昨天童瞳说起卢尼文的时候，你表情有些变化。”  

        释心极其忌讳别人窥探他的隐私，既然是和童瞳的交谈，这个男人就没有理由要知道。现在他不仅知道了，还用思维链接这种东西来推测他的想法，这让他觉得恶心至极。

        “你显摆自己读过书啊？”释心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受惊的小媳妇，而对面那个老头，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

        这叫个什么场景！

        “你对我不需要那么大的敌意，毕竟未来，我会从你和童瞳的思维中消失的。”

        “你先等等。”释心从被窝里伸出了一个小食指，重重地指了指对面的老头，说“我没答应你们任何事呢。”

        如果自己能变形的话，希望人类的想象中有一个活了2500多年的死老头的样子，绝对比对面这个气派的多。

        “你会答应的。这是笔交易。”布莱尔的到来还让他们处在这笔交易可行的幻想当中。

        “我不会答应你们任何东西。”释心又把自己想象成被人控制的僵尸一般，立刻把剩余的被子也全部裹了起来。

        “你大可不必这样。虽然我们每天准时给你注射阿糖胞苷，但若真的动手，自是比不上你。”来伯将双手放在膝上，俨然一副慈祥老者的模样。

        “我这是怕你们动手吗？我是怕你们动我的脑子。”释心还是装出一副弱者的样子，他以为那天在楼下大厅锋芒毕露时这老头不在，大概是又忘了他可借童瞳眼睛看见一切。

        “没有你的允许，我们不可以。”

        释心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没准做过牧师。那些充满爱的言辞，如此之像，又想了想女巫与牧师之间的关系，如此可笑。

        “行，先说说你们用这法子害过多少人？”释心盘腿坐在床的最内侧，一点都没有要靠过去的样子，被子一如既往的覆盖在自己身上，“我不认为你们这么如胶似漆，能忍受有其他人长期待在你们脑子里。特别是做一些秘密的事情的时候。甚至，你们的记忆应该都是共享的。”

        对于这种调侃，来伯面不改色的说：“既然我放心把她交给你，自然我会退出，不会打扰你们两个。”

        “你要是自杀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你还是另辟蹊径，找些返老还童的法子吧。”释心故意挠了挠头，“我看布莱尔那法子挺好，你应该学学。”

        来伯会心一笑：“你就别想尽办法挖苦我了。我只能延缓变老的速度，并不能返璞归真。我好人做过，恶人也做过。希望多了，失望也就越多。年纪越大，就越守护不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那种无力的感觉……”

        还没等来伯说完，释心就没完没了的大笑起来：笑他痴，笑他苦，笑他泗下流离，笑他无枝可依。

        “真要那么相亲相爱，就共赴黄泉啊。我穷极一生，不过就是追求一个‘死’字。可悲的是，我拼了命的要逃避这世间给我施加的痛苦，却还是在死之前，尝到了最让人痛彻心扉的苦。”释心用如疯如魔的眼神看着来伯，仍在笑他，一把年纪，还是活不通透。

        “她有家族使命，有家族传承，还要夺回家主的位置。我们不过是厮混。”老人低下了头，原本就目光混沌的他，怕是更难流出晶莹剔透的泪了。

        “噢。”释心对童瞳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大的负担感到抱歉，和可笑。笑的是自己，孤苦伶仃，从没有什么责任感，活的如同行尸走肉，还没有普通人有使命感。他突然有点心疼身边这对小情侣，想象思涵到了来伯的年纪，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他该庆幸，这份爱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时刻。

        “所以，想帮帮我们吗？”来伯在释心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

        这种目光，在来伯从未在释心眼中见过。

        无论是第一次把他搬上车，他瘸了一条腿见到童瞳那一刻，还是在布莱尔登门造访放出威压的那一刻，他眼中从未有过犹疑，永远是在盘算或者下过决定后的坚毅。就像无法一层无法穿通的钻石皮肤一般。可这一刻，却突然有了弹性。

        “我在考虑，但不是现在。”释心与来伯相互凝视了一段时间，释心觉得这位老年人应该没懂他的意思，“我需要先把衣服穿上。”

        “噢~”来伯显然明了了，他转身开门离去，却撞上了门口童瞳。或者说，她已经在门外很久了。

        “你俩不用一起来谈话吧，一个就够了对不对？”释心还是觉得装出一副小白鼠的样子在他俩面前比较合适。

        释心看他们在门口磨磨唧唧，就知道两人又生了龃龉。他就是不懂，同一个大脑，怎么吵架呢。彼此的悲伤和快乐，应该是共享的吧，那无论什么都是两倍。但释心现在只想穿上衣服去楼下走走，毕竟昨天腿刚好，到现在都还没着过地呢。

        然后他绝望地看到童瞳走了进来并把门给锁了。

        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锁完门后童瞳直接脱了鞋，直冲着释心就跳上了他的床，还掀起他的被子跟他一起裹在了里面。

        释心捂着脸，无奈到了极致，小情侣吵架拿自己当摆锤。原以为随便跳进一个年轻男子的被窝是小珂这种刚过二十的青春期少女才会做出来的事情，一个活了100多年的天山童姥竟然也会干这样的事情。

        “我没穿衣服，你从我被子里出去。”释心知道童瞳没碰到他，但他也不想掀开被子看到他们两人滑稽的姿态。

        幸好被子够大，童瞳从释心的侧面把头钻了出来。

        她看了看释心的侧脸，尤其是他现在丧气的表情，是一张可以让人亵渎的侧脸。

        童瞳板着一张脸，用双手环住了释心的脖子，说了一句：“来，现在开始我们培养感情。”

        “你这样挂在我身上我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好吗？你不如让我穿好衣服，带我下楼欣赏下风景，我们谈天说地胡吹瞎侃，没准我能喜欢上你。”释心正着脸，不敢看搂着他的童瞳。这张脸，会让他想起小珂，然后就会有一种背德的刺激感，就像普通男人一样，会有冲动。

        “你既然没感觉为什么心跳的那么快？”童瞳依旧一副赌气的脸，这次把她自己挂在了释心的正面，与他目光相接，就像是在谈一单双方都不愿但不得不谈的生意。

        “有个女人穿的不多躺在我床上，就算不开灯我心跳也会挺快的。”释心偷看了童瞳一眼，“更何况你还躺在我身上。”

        童瞳一下子就脸红了，也没有了刚才那赌气的表情，转而是心虚。她跃跃欲试得眼神在告诉释心，她想做件她自己认为惊天动地的事。

        释心立马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别亲我。”他当着童瞳的面咽了咽口水，说，“我不想让我自己觉得，我和一个老头在接吻。”

        童瞳看见了他喉结的耸动，知道无论是何种冲动，他内心的确是有了。

        她莞尔一笑，像极了小珂看自己的样子，忽然有些情动，就像很多年前小珂含情脉脉看着自己时的样子。当时的自己不为所动，是不明白其眼中的含义，但现在他明白了，就不再能抵抗得了这样的眼神。

        童瞳双眼一闭吻过来，他接受了。

        仅仅就是接受而已。

        “外面那位现在是泪如雨下吗？”释心推开童瞳的脸，戏谑的问。

        “不会，他也会有种满满的爱意。”

        释心推开她，变回冷淡的表情，说：“扯谈的吧。”

        童瞳从被子底下，爬到释心身上，把头埋在他的锁骨窝里，熟悉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味道。释心竟也由着她，大概是想起了小珂任性起来的样子。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们就要启程了。”

        这话又从何说起啊？

        释心被他们带走以来，感觉自己像头猪，在有限的范围活动，吃好喝好，现在还答应任人宰割。刚和他们的关系有点起色，童瞳这一说又让他觉得厌烦了。

        他把童瞳一把推到床的另一边，这次连被子也掀了。

        “看来你最近脑子是坏了。”童瞳又重新把那床厚重的被子丢回这个裸露狂的身上，“上次布莱尔来了不是说了嘛，燃心无间被困在一个原始丛林。”

        “所以呢？与我何干啊？”

        “他正在用他的古神威压，限制某种东西的活动范围。而那个东西，似乎和你有关系。按照布莱尔的说法，说你的精神力和那个东西所发出来的很像。燃心无间和他两两相持，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吧。”

        童瞳也扯了一半被子盖在身上，双脚一下踢在释心的腿上。

        “跟你身世有关，你不感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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