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谢家

自落水之后，元鸢毫不意外地染了风寒，一连休养了小半个月，才总算养好了身子。

        这小半个月里，日子过得出奇安静，苏锦儿也再没出现过。

        原本还想找她算算落水的账，问了旁人才知，苏锦儿早在当天就被裴晏毫不留情赶出了府，再也没有回来。

        雪融过后，日头一天比一天暖和，今日更是艳阳天，即便将窗户和房门全敞开了，也全然不觉得严寒。

        难得有如此好的天气，待在府中实在憋闷，华菱提议道：“姑娘，再这么下去我都要闷出毛病来了，不如我们今日一起上街瞧瞧？”

        元鸢又何尝不想呼吸外面的空气，可即便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豫州依旧可能有江宁侯府的眼线，权衡过后，还是决定找个由头搪塞过去。

        “最近风寒刚刚痊愈，我还是不不去了吧。”

        华菱有些失望，又想出别的理由说服她，“今日这么暖和，出去走走说不定还对姑娘的身子有好处，况且王爷在豫州的案子马上就要处理完了，到时带姑娘一起回长安，不提前置备几件新衣裳和物件怎么行？”

        听闻裴晏要回长安，元鸢愣了愣，问：“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她此前从未听人说起过，甚至连裴晏在豫州查的是什么案子都不了解。

        华菱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说是从别的丫鬟哪里听来的。

        元鸢又问：“那你可知王爷查的是什么案子？”

        “这……华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王爷一直都在调查漕运，想来是上面运了什么不该运的东西。”

        “这样啊……”

        元鸢一只手托着下巴，唇瓣轻轻抿起，若有所思。

        其实裴晏查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即将回京的话，自己就得抓紧时间另寻去处了。

        京城遍地都是熟悉面孔，就算她不回江宁侯府，也迟早会被人认出来，消息一旦传到爹爹那里，定会像噩梦中一样，先被关上几个月的禁闭，最后送到江南范府。

        因此，她是万万不能再回长安了。

        养病的这几日，她并非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她研究过地图，发现锦州是个不错的去处，如果顺利的话，她想下一步就到那里去。

        只不过……

        想到琉璃七珠钗还没能找到，眉间不由得爬上几分担忧，那是元清澜给她留下的唯一一点儿念想，而且仅凭身上的盘缠，也不知能不能支撑一路上的花销。

        想来想去，她又改变了主意，“华菱，我们还是一起上街去吧。”

        看看最近外面风头如何，再购置一些将来用得上的东西，顺便……

        她嘴巴也有些馋了。

        “真的？我这就去准备！”华菱喜形于色，连忙下去换衣裳了。

        二人从城郊苏府乘马车到坊市，约莫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姑娘，到了。”

        车夫话音刚落，帘子被一双纤纤玉手掀开，露出了张姣好的面容。

        元鸢今日穿了件鹅黄锦裙，头上带了顶能遮挡面容的帷帽，说是害怕再受风寒，事实上是担心被人给认出，华菱听了，临行前又给她披上了雪披，说是羔皮所制，甚是保暖。

        大病初愈的元鸢气色瞧上去好了不少，眉毛似初春柳叶，再配上一支淡乳色的羊脂钗，楚楚动人。

        耳边珠穗摇晃，发出轻而细碎的碰撞声，随她一起下到地面，而后将帽纱放下，遮去了大半张面容。

        豫州虽不及长安繁华，却比长安多出几分民风的淳朴，尤其是临近正月，街巷中到处可见叫卖对联花灯的的小贩，年味比平日都要浓郁，甚至有的门户已经换上新符。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元鸢活了十六年，第一次在长安以外的地方过年。

        虽说冷清了些，但总好过在江宁侯府当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街上人头攒动，有置办年货的，也有游玩吃酒的，路过满香楼时，还能见到楼上歌伎手抱琵琶，倚在窗边，指尖起落之际乐声动人。

        元鸢初来乍到，对豫州还不熟悉，全凭华菱一路领着，转了不少制衣坊和卖甜品的铺子。

        又走了几步，听到前方有糖葫芦的叫卖声，华菱顿了一下，道：“前面好像有卖糖葫芦的，我想去买几串，姑娘要么？”

        元鸢舔了下唇瓣，也有些馋了，“一起去看看吧。”

        不想华菱却将她拦住，“姑娘身子骨刚刚痊愈，又走了这么久的路，还是在此处歇息一下吧，我去去便回。”

        元鸢确实太久没有出门，又在床上躺了许多日子，体力大不如前了，一连转了这么久，腿脚已经隐隐有些发酸，于是就让华菱替她捎来两串。

        街上行人熙攘，华菱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元鸢在原地坐等右等，一会儿吃几口刚买的蜜饯果脯，一会儿瞧两眼街边人杂耍卖艺，直到连糖葫芦的叫卖声都听不见了，也没见到华菱回来。

        看着身旁人你来我往，却没有一个是自己要等的人，她逐渐焦急起来。

        按说华菱从小长在豫州，对豫州早已轻车熟路，怎么也不至于迷了路吧？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华菱的身影，元鸢再也待不住了，沿着她离开的方向一路找去。

        在巷口，她看到了那位卖糖葫芦的商贩，连忙向他打听：“这位大哥，你可见过一位大概这么高，眼睛大大的，穿着烟绿色衣服的年轻姑娘？”

        商贩略一思索，摇了摇头。

        元鸢有些急了，“怎么会没见过呢，您再好好想想，她刚才还来买过您的糖葫芦呢。”

        商贩又仔细想了片刻，最后十分笃定地告诉她今天并没有这么位客人。

        元鸢愈发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向路人打听，可得到的回答都是从未见过。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已经疲软无力，元鸢找了个地方坐下歇脚，目光还执着地扫着来往行人，眉头未曾舒展片刻。

        没一会儿，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元鸢还以为是华菱回来了，回头正欲嗔责两句，心中却咯噔一下。

        “四小姐，终于找你了。”

        男子身着黑色便服，剑眉星目，鼻梁直挺，皮肤算不得白皙，但胜在线条分明，五官长相都属冷峻一挂，一双深黑色眸子更是深邃莫测，却并未给人威慑和压迫之感。

        元鸢心中咯噔一下，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缓过神后，她第一反应便是跑，可对方已经猜到她的意图，向身后侍从略一示意，二人当即将她的去路阻断。

        谢景凡略微颔首，沉声道：“四小姐，得罪了。”

        今日一直没见着江宁侯府的人，元鸢还以为外面已经安全了，结果……

        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紧，她自知这次大抵是逃不过了，可心中又对江宁侯府有一万个抗拒，脚下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明明已经遮去了半张脸，若是侯府派来的手下，定是难以将她认出，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家的人也会来到豫州。

        元鸢与谢景凡称不上熟识，但在长安有过不少次接触，难怪会被他一眼认出。

        谢家与元家在朝中皆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要真算起来，谢家甚至在元家之上。

        爹爹怎会请得动谢家的人，而且还是谢家的大公子，当今的世子殿下……

        她咬了咬唇瓣，问：“世子殿下可是奉了家父之命？”

        “四小姐逃婚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江宁侯担心小姐的安危，故托谢某来豫州一趟。”说罢，又道，“谢某的马车就在附近，早些出发，天黑前便能到长安了。”

        元鸢对谢景凡有几分了解，知道他虽在沙场上征战数年，手中又握有一半禁军，但性子沉稳温润，少有杀伐之气，比起武将，更像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文臣。

        因此，她心底怀着一丝希望，“元鸢不愿回去，世子殿下可否告诉家父，从未在豫州见过我？”

        谢景凡听说过江宁侯要将女儿嫁给江南富商一事，道：“谢某知道四小姐为何而担忧，但一个女子家在外面终归是太危险了，谢某既然寻到了四小姐，自然不能弃四小姐不顾，待回了江宁侯府，谢某会亲自劝说江宁侯，让侯爷将亲事作废，如何？”

        元鸢讶然抬眸，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居然会愿意替她一个庶女说话。

        若是如此，兴许爹爹真的会看在世子的面子上，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有那么一瞬间，元鸢被说动了，但一想到这十六年来无人问津的生活，又很快清醒过来。

        即便爹爹不把她嫁给范信，将来也会逼着她嫁给别人，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人情冷漠之地，怎能又如此轻易回去？

        深吸了口气，她回答得十分坚定：“对不起，我不能跟世子殿下回去。”

        说罢，她突然推开面前的侍从试图逃跑，却被二人轻而易举地扣住肩膀，谢景凡看眼在里，薄唇轻抿，未发一言，算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侍从知道她是江宁侯府的小姐，下手不敢过重，可元鸢力气实在太小了，被一左一右押着根本无法挣脱。

        谢景凡依旧是一副温润面孔，道：“无奈之举，还望四小姐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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