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李炎和林霁对视一眼，又往前挪了几分，利用沙丘的弧度遮挡着自己的身影，他们看不到楚陌了，只能听到他沙哑且带着稚气的声音，“这马还有点血，你们接了给我送来，马肉你们处理了。”

        很快，他的吩咐得到了将士们的响应，他们将这匹汗血宝马团团围住，用刀割开它的喉咙，迅速用木桶接住，没有浪费一滴，马儿的身体在硬挺了片刻之后，轰然倒下，身上漂亮的肌肉开始抽搐。

        红枣跳动的肌肉让这些刽子手更加兴奋了，闻到血腥的气息，已经有人开始在它那条萎缩的马腿上片肉。

        闻到血腥味的将士们突然从楚陌的后方蜂拥而上，这让林霁和李炎不敢乱动，生怕一个声响就让他们发现了。

        这些人四散开来，开始往他们来时的路走来，林霁知道，这是要设埋伏了，如果此时他们仍然不动，等他们埋伏过来的时候，势必要撞在一起。

        而他们现在，连他们大本营的门都没摸到，别说救人和突袭了。

        李炎一咬牙，对着林霁比了个手势，在那群人靠过来之前从旁边滚了下去，又往回爬了一段，迅速侧过身去，在他们视线不及的地方往旁边滚了几圈，又爬得离林霁所在的那个沙丘远远的，才伸出手指压在唇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还在林霁前面部署埋伏等待北周军队落网的那一队将士立刻停下了动作，挑着担子的士兵将接了小半桶的马血放好，急速往后退，剩下的人往四周散开，李炎不敢乱动，趴在原地紧紧盯着那个往后撤的士兵，看见他往后撤了一小段路，就消失不见了。

        他轻叹一口气，咬咬牙，又吹了一个口哨，这次声音极小，但还是被那些四散开来搜寻的人听到了，立刻朝他这边移过来。

        李炎深吸一口气，眼看着林霁那边的危险暂时解决了，他冲他指了个方向，林霁点头。

        随后，李炎又往下滚了好几圈，绕到另一个沙丘下，响亮地吹出又一个口哨。

        那些还在小心翼翼靠近的人立刻朝声音的方向奔去，而听到哨声的红枣长大了嘴巴，热气从它口中冒出，像棉花一样一团一团飘向空中，林霁冲过去，利用马的身体挡住自己。

        哨声一声一声传来，越来越远，林霁松了口气，刚起身跪着朝刚才楚陌消失的地方挪了一点，许是感觉到他的动作，红枣一动不动的四肢开始吃力地动起来，林霁担心它地动作引起刚才那群人的注意，只得躲在它身后，伸手去摸他被血液粘连成泥块一样的鬃毛。

        “红枣乖。”

        马儿停止了挣扎，张大的嘴巴也半合上，林霁趴在它脖子旁，感受它逐渐冰冷的体温，将脸贴了上去，哽咽着哄它：“红枣乖。”

        那些人越追越远，似乎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中了计，后面两个人立刻返回，在刚才的位置查探一番，看见了沙子上的脚印，立刻往大本营奔去。

        此时林霁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脚下的不是沙子，而是坚硬的木块一样的东西，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蹲下去用手刨了几下，果然看见平整的木板，又摸索了一会儿，找到类似地窖的入口，立刻跳进去。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里面没有灯火，只有几颗发光的夜光石能给人带来一点微弱的光线，按照他脚下的触感推测，楚陌是在这里建了个木屋，顶上留了入口，全部做成平的，为了在沙暴来临之时防止被掩埋，光他走的这一小段路，他就摸索到了侧边的门扣，看样子出口预留了有很多。

        这样即使被埋了，也有许多个出口可以进出。

        走了一小段路，他听到有人声传来，这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去分辨声音的来源。

        “今明胜负关键，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方圆几里全部埋伏起来。”

        是楚陌的声音，随后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他大概估摸着有上百号人，这上百号人在这木窖之中，剩下的肯定还有上千人在最后方，等柳尘欢打到这里来了，再与这几百号人汇合。

        林霁果断往出口走去，尽量不发出声音，打开盖子的一刹那，他看到正在往这里赶来的刚才还在追李炎的士兵，他迅速将随身带着的火药和火折子一股脑扔进了通道，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入口用布条缠紧了，卡出一条缝，随着这一小口风的进入，火势很快在下面蔓延起来。

        而看到他的人加快速度朝他追来，他顺势往后一滚，落在沙丘的另一侧，往大漠的更里处逃去。

        追到入口的两个人正要继续往后追，一股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的，是往外爬的火人，他们身上也不免沾染到火星，只能在沙子上打滚，经过火舌炙烤的沙子失去了刚才的冰冷，变得滚烫，让他们接触到沙子的皮肤迅速肿胀起来。

        惨绝人寰的叫声从地窖里传出，像是从地狱里传出的吼叫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林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放的熊熊大火，咽下一口不存在的口水，像是咽下了自己的心脏一般，扭头继续往大漠深处走去。

        /

        徐贤一路打杀着追到刚刚林霁潜伏的位置，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红枣躺在那里，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沙，像是给它盖了一层黄土。

        他气血上涌，大喊一声：“红枣！”

        躺着的马儿没动，他又等了一会儿，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又往后瞧了一眼，发现后面除了还在打杀着的两国士兵，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落后他百余步的距离，一直跟着他。

        他认出那是小花，朝她摆了摆手，也不管她有没有看清，因为刚刚又刮了一阵风，黄沙漫天再次迷了他的眼。

        将陷在沙子里的脚拔出，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抬起手开始吹口哨，红枣仍然一动不动，十皇子这个时候才开始着急，急忙连滚带爬跑过去，“红枣！”

        红枣再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即使熟睡的时候听见他的呼唤也能立刻醒过来在他面前踱步，它此刻安静地躺在沙子上，像平日里躺在那给他准备的一大摞枯草上一样。

        十皇子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红枣一条腿只剩了白骨，混合着挂在上面像柳絮一般的血肉，他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又看见它粘在一起的鬃毛和脖子上已经结块的血迹，像一块块泥土一样糊在伤口上，他扑上去，哇地一声，如同幼时第一次母亲生病晕倒时那样，无助又绝望地哭了出来。

        “红枣！红枣！”

        他这样叫着它的名字，马儿的嘴微张着，再也吃不到他揣在怀里的那根萝卜。

        一直跟着徐贤的小花也终于来到他身边，和他一样跪在红枣旁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和他一起流泪。

        十皇子的悲伤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转化成一股强大的恨意，咬牙切齿地宣布：“我要杀了楚陌。”

        小花点头，“替红枣报仇。”

        他们口中的主人公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身后踉踉跄跄跟着的，是一群面目狰狞，浑身是血和沙的人，徐贤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朝这里打的柳尘欢，冷笑一声，站起来将腰间佩刀抽出，“楚陌，今日你死定了。”

        楚陌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个人先是一愣，又认出说话的人是刚才追他的奸细，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让身后的人上去解决他们俩。

        徐贤比他们还快，瞬间冲到他面前，直接向他劈来，他被迫侧身躲开他这一刀，又猝不及防被趁机溜过来的小花刺了一刀。

        他身边那些将士们面对这两个灵活的小兵，带伤行动不便的他们即使人数众多，动作也不十分灵活，让他们钻了几次空子之后，迅速调整站位，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样灵巧的身手，和明确的恨意，让楚陌怀疑起他们的身份来，“你是谁？”

        徐贤怒火中烧，“我是你爷爷！”

        一刀直劈下来，用了实打实的力气，即使楚陌躲得快，旁边的人挡得及时，也还是被削下一只胳膊，楚陌暗暗心惊，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几步退得仓促，让他脚下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他扶在刚刚为他挡刀的人的那条断臂上，黏糊糊血淋淋的手感并没有让他觉得不适，反倒是脚下的东西，让他皱了眉。

        他看向让自己绊了一跤的东西，才发现自己踩在一张人脸上，他将脚拿下，踩在那人的胸口，又抬头去看面前和他年龄相当的少年。

        他似乎越杀越起劲，斗志昂扬，如同困兽一般凶猛剧烈地反抗着，楚陌歪着脑袋看了片刻，又往太阳升起的地方看了看，不知道还有多久，他那个看好戏的哥哥才会出手。

        困兽仍然在挣扎着，与他一起挣扎的，还有一朵朝气蓬勃倔强的小花，只可惜这小花相比起野兽脆弱了些，很快力不从心，楚陌看着被踢出斗兽场的小花还在和一个大她两倍的人殊死搏斗，“啧”了一声，拍了拍自己扶着的那只断臂，将他的剑抽出，来到小花面前，一刀刺进缠打在一起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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