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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十四、

        陈余儿看他不像要偷袭的样子,戒心稍除,诚恳道:“今日可未带在身上。”

        心道:那小弩是上次专门用来骗他入陷阱的,自己如何会日日带在身上。

        可杨旭龙不依不饶:“未带在身上放在哪里?”

        陈余儿见这是非要看看让他失却一世英名的东西了,没办法,转头让身边绿如去取。

        绿如拿来小弩后,杨旭龙拿在手中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半天,陈余儿见他不得要领,接过来演示机关,弓弦声响,一连串小箭急速钉入远处小树。

        杨旭龙吃了一惊,之前自己没看清,今日看到这连环小弩着实厉害。

        就算上次中计可归咎于事出意外、自己未曾提防,可今日方知,就算已提前准备,这小弩一样不好闪避。

        不仅心中大痒,一把将小弩从陈余儿手中拿过来,依样画葫芦向前射去,却发现这小弩甚难操控,自己射出的箭七扭八歪、软弱无力地跌在了前面不远地上。

        陈余儿哈哈大笑,这真是自己见过射箭最烂之人,北境的七岁童子恐怕也要比杨旭龙射的好一些。

        边笑边拿过小弩道:“杨城主,箭能射的好绝非一日之功。

        你觉得看起来简单,实际上但凡上手都不知吃过多少苦头,我五岁就学会持弓了,几乎无一日不练箭。

        哪有什么天赋异禀,无外乎勤学苦练。”

        说完又随手射出一串,这回是分布均匀地射入远处几十棵树上,射完向杨旭龙挑挑眉毛。

        杨旭龙一直笑着看她没有说话,这时返回身拿起银枪道:“巧得很,你五岁开始持弓,我五岁就开始学枪了,也让你看看我们南中的枪法。”

        杨旭龙舞完枪陈余儿万分服气,绝对配得上他武艺冠绝西南的美名,自己用箭还真是打不过他。

        方才他银枪虚点宛如素白花朵次第盛开,再加上生得剑眉星目,如此俊俏的人再配上如此俊俏的枪,煞是好看。

        李文敏之前说“箭不如刀,刀不如枪”,换做别人她自然不认,换做杨旭龙她绝对心悦诚服。

        陈余儿看完热烈鼓掌。

        杨旭龙笑着走过来,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将一只手搭在陈余儿肩上,盯着她双眼道:“每次见我舞完枪,我们南中无论汉、壮、苗、瑶哪一族的女子,都会倾心于我。”

        然后慢慢看着她的嘴唇:“你知不知道那日战场上我和手下说了什么?”

        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说,我如胜了这红衣小娘子,就娶回她做城主夫人。”

        陈余儿从未被其他男子如此轻薄对待过,可这杨旭龙本就生自荒蛮之地,自己又不能拿中原的繁冗礼仪要求他。

        心中想:无论如何不能堕了梁京女子声势。

        镇定了一下心神,学杨旭龙的样子也将自己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盯着他的眼睛道:“南中女子我不知晓,可日后你到梁京,你可在梁京女子面前再舞舞枪,你再看看有几人能倾心于你。”

        然后也凑近他耳边道:“恐怕他们可看不中你这西南土包子。”

        说完心道:我这说的绝对有凭有据,梁京女子喜欢的可都是燕王和韩林宗那样的。

        燕王带着李颀碰巧从一旁经过,看到的就是陈余儿和杨旭龙互相搭着肩,说不好是情意绵绵还是恶狠狠地相互瞪着对方。

        燕王摇摇头,让李颀稍后传陈余儿到他的马车里。

        李颀延请陈余儿到燕王马车说燕王请她喝茶,可上了马车才发现,哪里有茶,水亦没有一杯。

        李颀退下后燕王一直静静看书,连陈余儿进来都没抬起过眼睛。

        陈余儿最摸不准的就是燕王现在这个样子。

        上次他改道思州见到她之后生气,自己送水果给他作赔礼兼作谢礼,他也是这种眼睛好似和书长在一起的样子。

        以陈余儿对燕王的寥寥了解,燕王只有两种时候需要份外小心。

        一种是面上笑意满溢、眼中波澜不惊,一种是面上神色淡淡、眼中风波骤起。

        这两种情况都说明——他生气了。

        因为今日他一直未抬起眼睛,陈余儿不好判断是因这书委实太好看,还是因为自己又因为什么怎么了他。

        陈余儿只好面色肃然、正襟危坐,心想不管燕王一会儿要跟她算的账是什么,先呈现一个聆听教诲的态度总归是不会错的。

        可她方才与杨旭龙暗潮汹涌的恶斗实在费神,这马车又是她之前日日看书早已熟悉的地方,坐了不多会儿她便放松下来,还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时,燕王放下书吩咐上茶,陈余儿从瞌睡中惊醒,赶紧振奋精神。

        燕王手握茶杯沉吟了半天,抬头问她:“你可知父皇为何下旨让杨旭龙入京做官?”

        陈余儿看燕王不像在开玩笑,也肃然回答:“是因为云贵山水险恶朝廷不好管理,让杨遂严任南中羁縻州领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既然安田宋扬四家反过一次,必得防止他们以后因别的缘故再起反叛之心。

        把杨遂严的独子放到梁京,他自然不敢再反。”

        燕王淡淡一笑道:“道理你都明白,你为何与这南中质子走得如此之近?

        还是,你们北境风俗,你又时常出入战阵,你与身边所有男子都是如此相处?”

        陈余儿立马警惕起来。

        这燕王和韩林宗都是什么毛病,为何都热爱越俎代庖代替她父兄管教自己?

        还有,自己如何与杨旭龙走得近了,自己提防他提防得格外辛苦好不好?

        有些不忿道:“王爷是说我北境女子都不拘形迹、不知检点?”

        这下燕王倒有点儿讶异:“为何如此说?

        有人说你不拘形迹、不知检点?”

        陈余儿发现自己失言,又不能告诉他,这对她的著名八字论断就是他准小舅子韩林宗说的,只好打个哈哈岔开:“那王爷的意思是?”

        燕王看着她:“我的意思是——

        杨氏本是汉人,能在多族杂处的西南鼎盛多年,还在安田宋扬四家中后来居上,统领南中,岂是毫无心机谋算的。

        那杨遂严外表敦厚、内心狡诈,你以为他甘心送独子去梁京当质子。”

        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我若是杨旭龙,我定然使尽浑身解数,在梁京娶得皇家血脉或重臣之后。

        女子嫁人终归是要去婆家的,杨旭龙既已娶妻,又是与这样身份的人联姻,父皇自然要让他返回南中。

        也就是说,娶个像你这样的人,就是他们杨氏父子经略西南的上上之策。”

        陈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吧,自己在播州城外可是结结实实地坑过杨旭龙,他会想娶自己?

        不对,方才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他之前说,要娶自己做城主夫人。

        陈余儿无语,怎么无论谁想干些什么都要与她的婚姻扯上干系呢?

        之前韩林宗说燕王为了自身权势、母族安危,想尽办法要娶自己。

        现在燕王说杨旭龙为了脱困梁京、称霸南中,极有可能想娶自己。

        也就是说,她陈余儿想不想嫁人、想嫁给何人反而由不得自己了,是吗?

        她看着燕王眼睛慢慢说:“燕王怕是忘了,我可是在殿前请过婚的,燕王还替我求的情。

        我总不会许婚给崔绍成后,还能嫁给他杨旭龙吧?”

        燕王笑笑:“此事你知道我知道,杨旭龙可不知道,不耽误他在回梁京路上千方百计与你接触。”

        燕王摩挲了两下茶杯,好像在纠结是否说下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还有一事我知道你亦不知道。

        那日殿前陪你请婚的崔绍成,在你离京这段时日已有了心上人,恐怕近日就要向定远侯挑明了。

        你再想拿他当挡箭牌,恐怕不中用了。”

        陈余儿不啻五雷轰顶。

        她怎么现在不在梁京呢?

        如果她现在在梁京,看她不把崔绍成打个半死。

        之后回梁京途中陈小将军忙得很。

        绿如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勤于书信。

        几乎每日小姐都要奋笔疾书,给定远侯子写上长长的一封信。

        可班师回朝的大军行踪不定,就算委托途中驿站代为传递,可这倒底是私信并非公文,又不好多番请托催促。

        于是绿如每日均可赏鉴自家小姐未收到崔绍成回信,一副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样子。

        绿如几乎都要相信自家主子是真正倾心于崔绍成了,这不就是相思欲寄无从寄的情深款款的样子。

        她哪里知道书信里的内容。

        陈余儿虽不能立马飞驰到梁京去把崔绍成打个半死,还是有办法把这一腔悲愤倾注笔端,把他骂个半死的。

        啊?她才离开梁京多长时间,他就有了心上人了?

        自己作为崔绍成的好兄弟,倒不是不愿意他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也要算算时间啊?

        他们是春日里向皇上联手请婚,这立秋尚未到他就要向定远侯自白他定情他人,这要向皇上如何交代?

        他崔绍成莫不是脑子坏掉了,他们崔家一门父子三人都是朝廷高官,难不成他未曾听说过什么叫“欺君之罪”?

        对待欺君之人,皇上如果较真起来可是要诛九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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