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驯狗想法懵懂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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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林中回去,辛窈平定了一下心情,细细琢磨一番,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被夏止姝摆了一道。
先是引导她往山林,然后又“碰巧”遇到黎晏,说是巧合她都不信。
辛窈不知道她弄这些手段是什么意思,也无心去计较,自从知道黎晏和她一样重来一世,她才开始认认真真地审视自己未来的打算。
圣旨给她一个贵女的名头,也将她束缚在京畿,辛窈的婚约由不得自己做主,没有尚书府主事人的同意,她恐怕不能随心所欲地生活。
这就陷入了一个怪圈,她站在原地,四顾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面对自己的婚事,也旁敲侧击地向林氏和老夫人打听,都被草草敷衍过去。
林氏早就得了消息,辛窈是太子看上的人,恐怕将来就会入主东宫,现下黎晏态度模糊,她怎么敢给答复?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是小半个月,这期间黎晏竟然真的没有再来打扰过她,听说是其监管的私盐案出了问题,在朝堂上引的天承帝勃然大怒,勒令他在东宫思过,非令不得外出。
庙堂民间一片哗然。
辛窈听敏宁说起这个消息时,其实心里并不感到惊讶。如果仔细去看,黎晏重生的蛛丝马迹也很明显,他办理的公文比之前世更加完美有效,朝中许多之后的心腹也在这一世得到了更快的提拔。
至于这次私盐案故意出纰漏,她漫不经心地想,据前世记忆,这不过也只是他用来规避陷阱,借机处理掉那些与他政见不和的人罢了。
这个人的心机手段绝对不似表面那样温和无害,实际上,作为天承帝唯一的儿子,大越理所应当的储君,黎晏一直在背地里被怀疑其才能和谋略。
没有哪一位千古一帝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自古有多少皇子相斗,最终胜出的一方经历兄弟阋墙的斗乱,心计手段都非同寻常。
黎晏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在一些政事上的决策有时甚至显得温吞,虽无过却也无功,说不上平庸,可仍让一些人起了别的心思。
可辛窈作为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却能看到与表面不一样的黎晏。那些以为储君平庸好拿捏的人,很快就会看到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隐藏在伪装后面杀伐果决、手段狠辣的一面,并亲自体验一番。
她端坐在案前,凝神慢慢描着簪花小楷,心中思绪远飘:算算日子,北疆的匈蓝部落恐怕就要向大越开战了,而这一仗,在前世奠定了黎晏无人撼动的地位。
取胜回京畿后的当天,黎晏在尚书府截住了她,直截了当地问她愿不愿意跟了他,少年储君意气风发、笃定自信,辛窈由不得地点点头,从此应下了一生的劫难。
笔尖抖了抖,一滴墨落在绢纸上,洇开了团团墨痕,没由来的,辛窈的心也随着这滴墨颤了颤,她看向窗外,一片平静祥和。
她看不见,墙角桃树花影下,一道身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平静下又有着不对劲。辛窈总是若有若无地感到,好像有人在窥视自己。
去书院、回府、和敏宁踏青,或者干脆就是待在尚书府里,那种微妙的感觉一直存在。
有时候她猛地回头,可身后却没有任何人,次数多了,连敏宁都笑她一惊一乍,辛窈默默想,难道自己真的是太敏感了?
适逢敏宁及笄日将近,辛窈寻了个空闲的日子,打算去置办赠礼,独自一人行在玄武长街上时,她敏锐地感到,的确有人在背后打量她,或者说,是在悄悄窥视。
意识到这一点,立时辛窈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僵住了,寒意从头发丝儿一直蔓延到足下。
他是谁?!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跟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的心突突直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脑海中陷入了一片混沌。
强行掐着自己的手掌心镇定下来,假意驻足在糖葫芦铺前随意看着,实际上,她借机微微侧身,用余光去瞥自己的身后。
她不敢转身幅度过大,担心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黑衣身影正停留在不远处,正面朝着她的方向,隔着些许距离,好像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视线。辛窈的猜想得到验证,心跳都猛地停滞了一拍。
她低头拨弄着糖葫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慌的想哭。该怎么办?大声呼救吗?还是拔腿就跑?
迟迟不买东西,店家面色有点不好看,动作间手重了一些,锅碗瓢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辛窈面露羞惭,但又不敢离开,只好侧身一点点到旁边。
这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那道黑影微微一顿,竟然径直向着她的方向过来,她一下慌张起来,顾不得想太多,立刻转身就走。
她的脚步急促而慌乱,闷着头快步走着,而身后跟着的那道黑影也越来越快,不知不觉中,辛窈周边的环境越来越偏僻,人也更少,更衬得身后脚步声清晰可辨。
现在她无比确定,这些日子以来的感觉不是错觉,就是这人在窥视、跟踪她!
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轻盈和沉重的脚步声重叠,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那人粗重的喘息声!
辛窈不敢回头看,也不敢跑起来,生怕惹怒了那个莫名的人,只能这么快步走着拖着。可她的内心越来越慌张,几乎要急得哭出来。
就在她慌乱无措,走投无路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李慈!
辛窈简直惊喜得要流泪,她立时叫了出来,同时也不顾仪态,飞快地向前小跑而去:“李大人!”
李慈刚听到一道带哭腔的呼喊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就见到辛窈眼里带着泪花提着裙摆飞快地向自己跑来,神态可称得上是喜极而泣。
她急促地奔到李慈面前,差点儿没停住撞到他怀里,刚刚一愣,就被死死地攥住了衣角,辛窈慌张欲哭地结结巴巴:“大人救命有有人跟着我!”
她害怕极了,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着李慈衣角不放手,浑身都在发抖,李慈见状不对,顾不得男女大防,手紧紧地按在她的肩膀上,无声的传递出一种安慰。
他顺着辛窈的后方看去,辛窈此时逐渐平静下来,也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两人都愣了一下:身后的小巷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风吹过,辛窈的内心也随着风慢慢变凉,她茫然又恐惧。
而李慈皱着眉严肃着脸,一手带着辛窈,一边谨慎缓慢的往那里走去查看,长长的巷道尽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商贩叫卖声不绝,烟火气十足。
“辛姑娘,别害怕,我在这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你先跟我来吧。”李慈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他低头看看小姑娘被吓白的脸,她现在还死死拽着他的衣摆呢。
本来很不喜被人近身,但不知为什么,李慈心里一软,开口安慰她,果然,辛窈一听这话眼神都亮了,忙不迭地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李慈本就是去办理公文,索性便直接带辛窈到了大理寺,本来想给她找些话本儿打发时间,可大理寺内一帮男人,哪里来的话本?无奈之下,只好给辛窈拿了些案件卷宗去看。
一目十行地翻着这些陈年旧案,突然间,一桩案件跳进了眼帘,辛窈的动作慢了下去,手指压着书页一字一句认真地往下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她看得太入迷,连李慈走到她后面都没发现,他突然开口:“怎么了,对这个有兴趣?”
辛窈吓了一跳,忙回头,发现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我不太看得懂这些”
“哪里不懂?说来听听。”李慈没什么事情,干脆一撩衣摆就坐在她面前,看样子是打算为辛窈好好讲讲这些东西。
抿了抿唇,自觉还不太熟悉,生怕给别人惹了麻烦,辛窈没敢直接开口,见她这样,李慈挑了挑眉,言简意赅道:“说,利索点儿!”
他面容一肃,辛窈心里就发憷,连忙将案件摊开在桌上,手指指着上面说:“就是这个,北郡裕州动乱一案。”
原来说的是裕州栾县去岁仲春刚到任的县令年轻气盛,被当地乡绅和之前衙内的官员架空了实权的事,他出手惩治下属,却因手段武断过激,意外引起民怨沸腾,险些“养”出支起义军来。
此事被天承帝派给时任钦差的李慈去查,后来他回京,这案子又到了大理寺,兜兜转转又落到他的手里,辛窈这下可算是问对了人,恐怕全天下没有人比李慈还了解这事的来龙去脉。
“这朱批中的玩忽职守、狱法不明、刚愎自用的罪过我都能明白,可为何这位县令最大的罪过竟然不是未能阻止叛乱,而是御下不能?”
辛窈费解极了,在她看来,任何一条罪状都极为严重,可偏偏是以这一条为主判定了那人的罪过。
李慈听到她的疑问,了然地笑了:“你是觉得,比起其它,这条微不足道?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御下不能才是导致其它诸如狱法不明、刚愎自用罪过的根源。”
他点点纸张,道:“这个县令自从到任后,先是为了立威,竟让人当街高声诵读衙门官员的私密窘事;而后又送礼拉拢求和;得不到支持,便迅速翻脸,在极微小的事情上竭力挑错,以求用强权压迫树威。待到民怨沸腾时,就想着逃避,全权放权于下属,弄得一切乱了套。”
“连怎么管束和任命手下的人都不懂,过严苛暴虐、或是过于松弛散漫,正是无能的表现。”他一阵见血,言简意赅地下结论道。
“御下之道原来这么重要吗”辛窈震惊道,低头看看那四个字,顿时觉得严肃起来了。
“对。”李慈喝了口茶,顿了顿,接着又道:“举个例子,这事儿讲求张弛有度,便是和你们姑娘家将来的御夫之道相似。”
他说的漫不经心,辛窈听着大吃一惊,匪夷所思道:“御夫?这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又觉得尴尬,男未婚女未嫁,在这里讨论起御夫之道来,真的不会不好意思吗?
她悄悄觑李慈,看到男人面色如常,他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开口:“夫妻间闹了性子,避,或是迎头而上,都不是万全之策,须得讲究心计、策略和筹谋。”
“与管束手下官员一样,你要懂得什么是他们心中最在乎的东西,以它为线,让它牵动着他们的心,笑、或者哭,悔恨、懊恼、欢欣鼓舞等等,找到这个东西,事便成了一大半。”
他说的太复杂,一会儿“最在乎的东西”,一会儿“线”,听得辛窈云里雾里,她大着胆子问:“那事成的另一半在哪里呢?”
李慈挑眉,气定神闲地道:“民间的俗语——打一棒给一枣,这棒不能打的太重,而枣也不能过甜,吊着他们的胃口,便能做到游刃有余,任人拿捏。”
游刃有余、任人拿捏。听到这句话,辛窈的心里忽然微微一动,思绪翩然间,她想到了黎晏。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直觉认为,这几日一直跟着她窥视她的人,包括刚才那个黑衣身影,应该都是黎晏的人,他表面上说着放下,可行为却大相径庭,让人琢磨不透。
今日李慈一说,才让她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她对黎晏并不是全无怨恨,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辛窈垂眸暗想,如果避无可避,倒不如主动一些,她倒是想要看看,黎晏到底安着什么心。
或者说,他最在乎的东西,那根能牵住他心绪的“线”,究竟能不能被她辛窈握在手里:扯一扯,就伤筋动骨、血肉模糊。
毕竟不能只有她自己一人痛苦纠结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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