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尚书府表姑娘

天色稍晚，已经有些昏暗了。

        近侍规规矩矩站在屋门外，满面愁容。

        太子殿下已经在里面一整个下午了，不断有面容姣好的男男女女被传唤进去，听说是离忧轩里的人。

        上午从外面回来，殿下的脸色就极为阴沉，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派人把那些伶人、小倌们带过来亲自审问，可这些人与殿下追查的私盐贩卖一事并无关系啊

        真正的主谋和共犯都在天牢里待着呢，本来殿下走时只说是去捉拿唯一一个逃走的漏网之鱼，回来的时候却带着乌泱泱一串人，脸色极差，真叫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近侍正想着，一直紧闭着的门突然开了，黎晏从里面走出来，面容如常，但看着似乎眉头没一开始紧锁了，隐隐有点轻松的意味。

        他随意吩咐道：“把人都送回去吧，每人赏点银子安抚一下。”

        他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严肃道：“离忧轩派人说一声，今后进去的人都要核实身份，尤其是未及笄的小姑娘绝不能进，到底是伤风败俗的地方。”

        近侍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又不敢不应：什么时候殿下也管起这个了？

        从离忧轩与敏宁、岑御告别以后，辛窈就独自一人慢慢往尚书府走，她回想刚刚故意试探黎晏时，后怕地惊出一身冷汗。

        前世在黎晏身边呆久了，与他相处起来倒是不讲究那么多礼数，更有时一场情/事毕了，倦怠之时想说什么便说了，今生忘记了自己现在还与黎晏不熟，贸然随意答话堪称无礼了。

        也就是他不计较，换了再傲慢一点儿的贵人来，光凭出言举止不敬就能惩治她一番了。

        复杂的情绪在心口翻腾，想到刚才黎晏的反应，确实不像也重生的样子。

        毕竟没人能不介意自己的枕边人去“小倌楼”里寻欢作乐，黎晏作为太子更甚，前世就总拘着她在别院儿里，她身边的侍卫也是隔几天就换一波，要是与哪家的公子说多了话，他就满脸不高兴。

        一开始还以为黎晏是吃醋，她还心里窃喜了一下，后来得知真相，缠绵病榻之时再想，估计只是男人的独占欲作祟，再加几分对这副“躯体”的重视吧。

        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知何时，天色略有些阴沉起来了，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拐过街角，远远地就望见了尚书府。

        走近了才看到，几个家仆进进出出，行事间忙碌的很，好像在准备着什么东西。

        府里要有贵客来了？怎么还见有人往门前两只石狮子上系红布的，在大越这是代表有远亲前来的象征。

        这时，一个奴仆瞧见了她过来，赶忙迎上去，口中热情地唤道：“表姑娘，您回来了？老爷夫人刚刚还派人来问呢！”

        表姑娘？辛窈一头雾水，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会成了尚书府的表姑娘？不是暂住吗？

        等懵懵懂懂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才从兴高采烈的兰苏那里得知了一切的缘由。

        “辛姑娘，你是不知道，今早前脚你走了，后脚宫里的圣旨就来了，天哪，我也是第一次见皇宫里的人呢，那做派、那神态，真是威风极了！”

        兰苏眉飞色舞地讲着，就差站起来比划了，辛窈不得不出声打断她，疑惑地问：“圣旨？什么圣旨？为什么他们都叫我表姑娘？”

        见她一副迷茫的样子，兰苏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对对对，你出去了没听到！”

        原来今早宫里的圣旨来了，绕来绕去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辛窈是李家的远亲，早年父母还对李示有恩，所以打听到辛窈成了孤女之后，李示就向皇帝上了个折子，想把她接到京畿来，怕京畿的贵女看不起，就求了个谕旨把人从江南召来，暂时先养着。

        皇帝念在他一贯清廉能干，当下就恩准了，今日正式下了圣旨，半是表扬李示知恩图报，半是坐实了辛窈是李家远亲的事实，从此辛窈就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贵女”了。

        听完兰苏讲述的所有，辛窈脸色复杂，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觉得这圣旨里的内容真是“蹩脚”极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父母和尚书府有有渊源、自己是李家的远房表亲呢，这么破绽百出的理由，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出来的，李家的人又是怎么接下圣旨的？

        尚书府正堂里，林氏也是这么问自家相公的，她靠在软榻上，牛高马大的李示正捏着一柄银质的小勺，小心翼翼地搅拌着燕窝，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夫人不必操心那么多，陛下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自然就是真的。天子金口玉言，假的也得是真的，别人必须这么信。”

        他倒是满不在乎，反正向来陛下说是什么，他照着做就是了。

        两耳一捂，两眼一闭，辛窈今后就是他的远房亲戚了，老祖宗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也不管用！

        林氏还是满面愁容，轻轻叹道：“真不知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唉，可万分盼望咱们尚书府别被牵扯进去。”

        李示吹了吹燕窝，往她唇边递，摇摇头道：“不是陛下的意思，是东宫那位。”

        他自然也有自己的门路，打探到了一点儿端倪，虽然不敢再深挖下去，但知道是黎晏的意思也就够了。

        “东宫？”林氏有点儿不敢置信，睁大眼睛又问了一次，她很费解：“太子是对辛姑娘有意？可为什么不直接将她从江南接到身边去呢？太子东宫养一个女子又不算什么禁忌”

        “接过去不难，难得是日后。”李示简短地说，点到为止，林氏聪慧，稍稍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随即更加震惊，她看着自己的相公，张口唇微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对，大概就是你想得那样。”李示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林氏怔怔地向后靠在软垫上，一霎时心里闪过许多念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直起身来道：“那皇后，是个什么态度？她”说到一半，语气便弱了下来。

        李示难得的皱了皱眉，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要说这皇后，细究起来与尚书府也算沾亲带故。

        她本出身于将门，先皇在世时边疆蛮夷入侵，皇后一家老小皆死在敌寇铁蹄之下，满门忠烈只活下来一个她，当时皇后还未及笄，被送到老夫人膝下养着。

        先皇怜惜她小小年纪父兄母亲皆亡，时常召进宫里赏赐安抚一通，后来更是赐婚于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李示少时也常见自己这位表亲妹妹，府内上下颇多照顾。

        但到底不是多近的血亲，住了七八年，皇后与尚书府的关系也始终淡淡的，还不如她与自己父亲的旧部联系更深。

        这几年更是除了与自家妹妹——端王妃李妍还多有来往外，对尚书府愈发冷淡起来了。

        李示看不透自己这个表亲妹妹，也不想再深究她的心思，反正他忠于皇帝，忠于皇帝亲选的储君，安分地做好自己的事便够了。

        至于皇后到底知不知道太子对辛窈的心思，又是如何打算，通通不关他的事。

        他没什么认真的随口安慰自家娘子：“别想那么多了，说起来，那小姑娘与皇后境遇相当，都是孤女，又都借住咱们府里，都得太子青睐兴许她还怜惜那小姑娘，感同身受呢。”

        皇城明华宫内，灯火通明。

        “岂能相提并论！本宫爹娘乃是身死疆场、为国捐躯，本宫虽孤犹荣！她一介小门小户的卑贱孤女，能和本宫一样吗？”

        坐着的女子眼底一片猩红，美丽的脸庞因愤怒有些狰狞。

        她用涂着丹蔻尖尖的指甲掐着旁边小宫女的大腿，后者被掐的疼到发抖，眼里含着一层水光，却不敢作声，甚至还陪着笑，手下放轻了力气给女子捏着肩。

        越想越气，皇后干脆一把将小宫女扯到自己面前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泄愤道：“滚！笨手笨脚的玩意儿！”

        等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只剩身边的大宫女安静地候着，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道：“陛下呢？今天又去皇贵妃哪儿了？”

        大宫女不敢说话，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好，好的很，我这个儿子倒是和他父皇一模一样了。”皇后气急反笑，面容有些扭曲。

        她深呼出一口气，转头吩咐道：“不是尚书府新认回来的表姑娘吗？与本宫也算是远亲了，明日递个帖子，让尚书夫人带着进宫来看看吧！”

        她倒要看看，把自己一向端方有礼的嫡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到底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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