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混乱（8）

月光透过冰与薄窗，在晦暗的室内撒下几许银辉，却丝毫阻止不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九尾趁着戈奕与奥休对峙的间隙，暂时躲进了床底，留小沙狐一狐独当一面。

        美其名曰，成长的历练。

        奥休眼珠转动，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被人类埋伏了。

        他愤怒地低头看向阴影处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可早已狐去地空。

        该死的白毛狐狸！居然诈他！

        奥休弓起脊背，全神戒备地慢慢退到钢架床头边缘，企图寻找一处能够同时防备戈奕与羽沢英的位置，可还没挪了几步，后脚却踩到一个柔软又坚硬的凸起。

        嘶。

        九尾鼻骨骤然一疼，差点叫出声来。

        淦，臭沙狐踩到了陈九尾的鼻子，他留有一道意识在马甲身上，所有感知他都能一并接收。

        这玩意疼起来是真要命。

        奥休也一愣，呲牙咧嘴地将爪下的被子掀开——沉睡的陈九尾正安静地躺在床上，黑色碎发稍乱，瓷白素净的小脸埋在绒被里，鼻梁处有一道淡红的梅花状痕迹，是奥休刚踩的。

        “？！”

        白毛狐狸不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类吗？怎么会同时出现一个白毛和一个人类？难道小白毛在刚才短短的时间内又变回人了？

        不只是奥休心底讶异，戈奕也同样惊了神。

        修灵班全体狼狈回城后，戈奕被昆特不留颜面的指责，只觉得脸上好似被人当众剜了一刀，回到房间后越发不甘，墨眼如渊地盯着同寝之位，仔细寻找这十余天进漠后的蛛丝马迹，愈加觉得陈九尾的嫌疑很大。

        戈奕越想越对自己的猜测坚定不移，也是因为他“巧舌如簧”的劝告，羽沢英才会出现在此地，助他一阵。

        其一，自从进入沙漠，陈九尾便躲在帐篷中睡觉从不修炼，可他晚上亦能沾枕就睡，灵修之人尚做不到长时间睡眠还能神采奕奕，况呼普通人，可偏偏连灵力都发不出来的陈九尾做到了。

        其二，他们在遭遇环尾蜥及狐狸攻击时，实力最弱的陈九尾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且毫发无伤，很难不想象到他与狐群之间有什么勾当。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戈奕曾有一晚迷糊，晃神间看到从陈九尾方向似跑出去了一头小兽，本来他以为是自己修炼疲顿看走了眼，可与昨日的经历联系起来，种种疑虑皆指向了同一个人。

        再加上戈奕对陈九尾一直抱以敌视，潜意识中认为是九尾处处夺走了自己的风头，无论是灵力大比，还是冬季修灵班，年逝水的注意从未放在他身上过。

        正因如此，怀恨在心的戈奕暗暗向羽沢英交代了自己的猜疑，并且请羽沢英入夜后在卧房外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鳖是捉到了，但是捉到的却是一个“假”鳖。

        如果真按照自己的推测，陈九尾与沙漠狐群有联系，那么此时他必然不该还能在床上酣睡。

        难道陈九尾不是叛徒？不，不可能！

        “陈九尾？”戈奕惊唤出声，试图叫醒少年。

        奥住当天就被九尾做过“狐质”，吃了教训当下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爪子弹出便摁在了无知无觉的陈九尾的脖子上。

        “吱！”他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眼角高高拉起，五官紧绷，露出锋利的犬齿，仿佛随时可以咬断陈九尾青浅的颈脉。

        可床上的少年如同完全昏睡过去了一般，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趋势。

        “放开他。”

        羽沢英的双眸也被染成了同样的冰蓝，低沉声音从窗外四面八方地涌进小房内，久久回荡。

        在没有确定陈九尾是否通敌前，他仍是寒树学院的学生，戈奕二人便不能对他下手，相反还得保护九尾的安全。

        闻声，奥休非但不害怕，反而加重力道，在九尾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丝。

        包围他的两名人类不足为惧，就算奥休杀不了他们，他们也无法将他留下。真正让奥休畏怯的，是小土楼中的另一道气息。

        “嘶。”

        九尾在心里不禁闷哼，不自在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

        奥休这小崽子下手是真的狠哪，痛死他了！

        “孽畜，住手！”戈奕忙不迭地叫停，眉眼微皱，单手伸出，对一脸凶相的小沙狐喝道：“你若敢伤害他，定饶不了你！”

        戈奕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能证明九尾反水自然是好，可若是在此之前让他因己丧命，那罪过就大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让陈九尾赶快醒来。

        可惜，奥休听不懂人类语言，只当戈奕要对他不利，连声怒鸣，利爪不停歇地在九尾的颈侧乱刮，衣领被扯烂，稍不留神在下巴上也留下一道浅淡的血痕。

        尽管身陷如此险恶的环境中，床上的少年人依旧紧阖双眼，眉目安详。

        两人一狐相对着嘶喊并不互通的话语，竟意外的交流和谐，成功达成了只有陈九尾受伤的世界。

        蹲在床底的小天狐：“……”

        简直离大谱。

        痛苦事小，马甲破相事大。

        九尾再也忍不住，他从床底下一溜烟地钻出来，跳上床，大喊一声：“吱！”

        够了！奥休！住手！

        奥休顿时一静。房内的戈奕与窗外悬空的羽沢英也同时闭上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毛团子，睁大了眼。

        居然还有一只狐狸没被发现？！

        2v2，同等条件下，身为修灵者的人类绝对敌不过异种野兽。要不然暗无天日的混战时期，就不会持续近一千五百年才取得艰难的胜利。

        “吱。”你怎么能同时召唤出两幅身体的？

        奥休啧啧称奇地打量小白毛，对于审美要求颇高的狐族来说，九尾的身姿乃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倾城之态，曲线柔软，风采万千，美艳得不可方物。

        虽然沙狐族也是以美为荣的族群，可长久于沙漠中生存，在所难免会沾上一点子风沙味儿。况且与藏狐族混居时间长了，要求也降低了许多。

        所以，奥休甫一见到纯白无暇的小九尾，便兴趣与好奇大起，即使没有九尾在他身体内留下标记，他也会来寻他。

        “……吱。”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九尾无语地扫了奥休一眼，低吟：“吱吱。”先想办法怎么离开这里。

        奥休爪子略松，屁股朝九尾那边移了移，兴奋道：“吱。”你和我一起打出一条血路！

        凭自己的实力，再加上高深莫测的白毛同族，冲出小土楼岂不是轻而易举，就算是“那道气息”来了，他也有底气迎战，甚至还能斩杀人类也说不准。

        九尾眼珠转动，瞥到羽沢英和戈奕的危险眼神，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奥休的提议。

        他怕如果打起来，真误了两人的性命就不妙了。毕竟，他只想平稳的离开此地，犯不着再多背上几条人命。

        人类一族，见之杀之，这是兽族广为流传的古训。

        奥休不理解小白毛在纠结什么：“吱？”那你说怎么办吧？

        “吱！”九尾意思坚定：你等着我去和人类谈判。

        下一秒，还在交换眼神的羽沢英二人，就听到白色狐狸口出人言：“听着，只要你们让出道来，我们可以不伤害这个人类。”

        语气狂妄、傲慢、不可一世，仿佛是在悲怜地施舍。

        还沉浸于狐狸会说话的惊讶中的二人，瞬间就来火了。

        这白毛味还挺冲啊！

        戈奕情不自禁地讥笑：“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伤了陈九尾又如何，他今夜便解决了这两只该死的狐狸！

        话音一落，他双手闪出两柄半尺长的匕首，满目狞恶，“你们都得死！”

        然后，成为我跨越灵阶的补品！

        后半句话戈奕未说。

        他与两只小狐狸的距离不过一个纵身，刃尖银光闪过，戈奕身子跃起几乎要落入床上时，一块坚冰蓦然震退了他。

        “先救出陈九尾。”是羽沢英出手了。

        她散去封锁窗户的屏障，面无表情，“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羽沢学姐，不行！”戈奕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分寸，疾呼：“陈九尾就是叛徒！”

        “眼下抓住那两只异兽为重，必要时可以舍弃陈九尾！”

        “……？”大兄弟你这做得可不太地道啊。

        九尾眸色冷清地注视着要放弃他的戈奕，心想自己终究还是错付了，对人类就不该改变当初的看法。

        人类说的“本性难移”，大抵就是如此吧。

        倒是奥休一脸蒙地看着雌性人类打飞雄性人类，凑到九尾耳边，轻叫：“吱，吱？”真奇怪，人族怎么自相残杀起来了。

        九尾睨着天真的奥休，用爪子碰了碰奥休斜在陈九尾脖子上的前肢，一触即离，同样的轻声：“吱。”放开床上的人类，准备撤离。

        羽沢英说到做到，完全不理会戈奕强烈的反对，一道冰箍就将戈奕禁足原地。她甚至体贴地敞开窗户，方便九尾二狐离去。

        以人类幼崽的速度，绝非能轻易追上他与奥休。

        九尾目露警惕地计算着奔逃的时间与距离，尾巴一扫，示意奥休随时撤退。

        等待了数秒，确认人类神色不似作假，未有异动。

        红毛狐狸率先冲出窗户，在羽沢英的瞩目中失去了踪影。而白毛狐狸的爪子按在陈九尾额前，就像等待同伴安全撤离才敢离去，可殊不知一抹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灵团已然钻入少年脑袋。

        随后，九尾清脆一啼，在羽沢英二人的恍惚中，跳出土楼，消失不见。

        ……

        少顷，羽沢英才从意识空白中悠悠醒转，抬眼便看到戈奕依旧呆滞地伫立房内，冷汗涔涔地飞身上前，替他解了禁制。

        “学姐，不能放那两只狐狸逃走！”戈奕一回神，就立刻大喊道。

        羽沢英呵斥：“闭嘴！瞧瞧你如今可还有寒树学院中学部精英的样子，活脱脱的疯子！”

        见他面色潮红，心有不甘，羽沢英嗤嘲：“刚才最后离去的白狐仅仅一声啼叫，便能令你我丧失意志，你认为凭我二人实力就可留住异兽？”

        “做梦！”

        她转身看向依旧沉睡，不，应该说是昏迷的陈九尾，催动灵力注入他体内，可灵气入体就像石子沉入大海毫无反应。羽沢英秀眉蹙起，加大强度，仍然是无用功。

        “这件事是你错怪了九尾，待年老师归来，须得请他治疗学弟。”羽沢英合起掌心，沉沉道。

        “年老师？”戈奕微愣，没分给不知死活的陈九尾一丝眼神，神色欣喜地凝视羽沢英：“学姐，您的意思是？”

        “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该你管的事，少言。”

        说罢，羽沢英轻拂衣角，带起陈九尾的身体，三俩下便隐没于静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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