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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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尊者大法力加持,度化开解自然是毫不费力。不过片刻功夫,堤坝之上已经是硝烟散尽、一片沉寂,只有晨风呼啸而过。
于是王治笑容满面,立刻击掌出声,示意惠玄大师登场讲话,稍稍安抚被诱骗来的无辜信众——瓦官寺在建康内外都久享盛名,邀请寺中高人随行,正好可以借助传统威望,充当衡阳王府与土著百姓之间的缓冲。
这一用意虽未明言,但惠玄大师自己也一清二楚,本来是琢磨着衡阳王府现今权势煊赫,稍作配合只当提前下注;但现在腥风扑面而来,惠玄打着寒战哆嗦上前,扫一眼堤坝上已经完全无法辨认的肉块,只觉得冰冷凉气从头到脚,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竟是想不起一句妙语纶音。他绞尽脑汁反复思虑,才结结巴巴的蹦出了预备好的词句来……
虽然句不成章,但加特林尊者法力广大深远无边,四周被蛊惑的百姓立时就是感动,心服口服,乃至痛哭流涕。大概再也不会与什么巫蛊有所牵连。
有此成功先例,王治接下来的工作就简便得多了。他们按着拟定的名单,一一拜访数日以来较为活跃的诸多“原始宗教团体”,再以对方的态度采取不同方案。罪行不重的还能坦白从宽;如若负隅顽抗,那便烦请团伙首脑立即动身,亲自与他们的尊神细细商议,领会衡阳王指示的精神……
——横竖西门豹老前辈已经进了棺材,怎么也不可能跳出来索要版权费用了。
如此快刀乱麻雷厉风行,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来回奔波,马上加特林尊者尚未施展几次法力,名单已经勾掉大半。王治眼见着太阳渐渐偏西,终于挥手招呼,示意众人回转马头,先回城中歇息。
在行将进入城门的时候,王治仰望城门,忽的转过头来,对着脸色灰白的惠玄微微一笑,在马背上合掌躬身为礼:
“今日往来驱驰,实在辛苦;大师能助此一臂之力,王府上下,无不感激。”
惠玄赶忙还礼,只说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再说自己一路随行并无寸功,不过是稍尽绵薄之力云云。王治笑意不改,却是话锋一转,说衡阳王殿下也深感瓦官寺鼎力相助的情谊,因此预备着得空就到寺中拜谒。
听到这话,惠玄登时心下大喜——衡阳王登门拜访,那就等于朝廷主动释放了善意;瓦官寺能与权贵紧密勾连,自己今日这番辛苦,也不算白费……
他腹中筹谋许久,还未开口表达殷勤感激之意,就听王属官语带疑问,又悠悠开了口:
“……不过么,殿下许久未曾踏足寺观,难免有些礼仪上的困惑,这就要请大师多多指点了。”
惠玄猝不及防,不觉大为诧异:南北朝上下崇信玄法,做法事入寺庙那是司空见惯的。再说衡阳王自小是在宫里长大,大小场面见也不知道见了多少,怎么就能“困惑”?他思虑再三,小心合掌,说方外之地当然不会计较什么俗礼,不过不知殿下又有什么困惑?
王治浅浅一笑,目光却扫到了惠玄脸上。
“——是这样。”他曼声道:“我们殿下礼仪粗疏,所以不太明白:他入寺以后,若是见到了种种神像,那时应不应该下拜?”
语气如此轻描淡写,王治微微低头,炯炯发亮的目光却是一瞬也不瞬的落在了惠玄大师的面上,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这位高人面上每一寸神色。虽然一下午奔波劳碌,记惠玄大师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到现在已经是无汗可流。但被这样似乎无意的目光随便一扫,他仍然是瞬间瞳孔收缩,额头又有了亮晶晶的东西。
如此对视片刻以后,惠玄大师终于在马背上缓缓躬身,合起了双掌。
“现在佛不拜过去佛。”大师宝相庄严,语气郑重,仿佛在宣示无上纶音:“这才是礼制。”
·
在王治领人扫灭巫蛊邪术的当口,建康城中的鼠疫局势也逐渐有了变化。在不计代价的隔离消杀清洗之后,鼠疫的传播途径基本已被切断,于是新增确诊迅速减少,死亡率也逐渐降低;外加第一批康复的病人逐次出院,城中上下的气氛都有所放松,不再是前几日风声鹤唳的光景了。
城中局势已经渐渐现出了曙光,顾问组也能稍稍抽出精力,关注鼠疫杆菌在建康城之外的蔓延状况了。就瘟疫发作以来的数据分析,这一次来势凶猛的病菌新变种应该是南北两军交战的产物——北军南征时携带了自草原诞生的病原体,与南方本土的病菌彼此杂交混合,再于长江两岸同时爆发。其中建康是南北往来的要津,所以被荼毒得尤为厉害。
既然是这么一个爆发流程,那么需要重点关注的也就是几个军事要镇。这几日顾问组日常以无人机巡视长江两岸,并没有发现什么瘟疫大规模扩散的迹象,似乎他们的防疫措施尚且及时,这种病菌还没来得及广泛传播。局势还算可控。
当然,可控局势中也隐藏着不安分的因素——十几日前,为了瓦解南朝各地的联军,顾问组曾经绑架了兖州刺史赵恒,威逼他发信联络各州反叛的诸侯,齐聚兖州商量联盟的“大事”,并打算在聚会上擒贼擒王,将叛军首脑一网打尽。没料到计划刚刚执行,鼠疫已经爆发,顾问组只能指示赵恒再次发信,通告各位诸侯暂缓行程,“下次一定”。
本来以瘟疫为由推迟集会极为正当,但顾问组千算万算,却唯独忽略了赵恒赵刺史的前科——这位诸侯特立独行,对联军的前景本就迟疑不决,之前已经以多种借口反复的推拒合作,现在态度刚刚有所回转,各地刺史正在兴奋之时,紧接着却又来一封“下次一定”……
——一个鸽子精的“下次一定”,那往往激发的可不是谅解,而近乎火上浇油的狂怒。
总的来说,这封信被快马送出以后,顾问组收到的情报,是各州诸侯丝毫没有暂停观望的迹象,反而是在加紧调拨军队收集粮草,甚至往来之间兵锋直指兖州,俨然是要在结盟反叛之前,先到兖州与陈年老鸽一算旧账。
疫情期间居然还组织人员大规模流动,那直接就是打着手电筒往茅坑里钻。顾问组自然头皮发麻精神紧绷,但偏偏碍于局势不能痛下狠手,只有想方设法以和平手段暂时牵制各州刺史。这份差事并不轻松,因而顾问组们心下腹诽,几乎将鸽子精喷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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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各地诸侯预谋的聚集,还只是防疫局势的隐忧。那么随着南北两岸疫情状况的迅速缓解,以往被压制的种种矛盾随之复苏,大量意外事故也在迅速萌芽,乃至于完全超出了穿越者的控制。
记二十七日中午,沐晨与顾问商议了疫情后经济恢复与农耕布置的诸多事务,正打算邀请诸位留下来吃个午餐,忽的就听到手机嘀嘀声响,迅速就蹦出了向亮的脸。
按照之前的规章,向亮张瑶等驻守北军负责防疫,考虑到临时基站的负荷,除每日定时的视频汇报之外,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接通沐晨的手机。现下铃声响起,在场众人脸色自然都是一变。沐晨尚未发问,屏幕中向亮神色凝重,一开口就抛出了炸弹:
“我们接到通报,说是有几个太监乘马逃离了隔离营。”他语速飞快:“收到消息后张瑶立刻检查了环境样本,发现这些太监中已经有人感染了鼠疫!”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悚,在场众人立刻就从座位上起立,神色之间都有了惊骇。沐晨下意识抓起手机,声音都变了:
“人呢?”
“没抓住。”向亮摇头:“接到通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出逃了半个多时辰,实在是赶不上了。我们申请了无人机巡视,但一人一马目标实在太小,恐怕……”
不用恐怕了,沐晨只觉得喉咙嘶哑,心中却像是灌入了冰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左近的王治伸手拉开椅子让他坐下,却沉声发问:
“这太监为什么要逃跑?你们不是已经控制住军营了么?”
向亮嘴角微微一扯,神色之间大见苦涩。
“——这是我们的失误。”他低声道:“本来以为威慑齐王与高级将领之后,军营已经近在掌握。但我们没有料到皇室的影响……这些太监都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在军中也培植了一点亲信。虽然不足以动摇局势,但趁机逃跑,却并不为难……”
王治张了张口,但终究不能说出什么——向亮引咎自责,说是自己的失误,但归根到底,又何尝不是顾问组思虑不周?筹谋之初,他们的确考虑过皇帝的影响。但自始自终,却并没有过于在意。北朝皇权衰微已是天下皆知,就算皇帝对他们心生不满,也决计无力阻碍抗疫大局。
但就现下的局势看,他们是大错特错了。皇帝的影响力的确不足以阻止行动,但皇帝的亲信鲁莽独走,却能给他们添上想象不到的麻烦!
王治心下飞转,却始终不能理解:先不说脱离军队单人逃奔是何等危险;就算侥幸返回,这也是弃军而逃的重罪,届时齐王以此发难,恐怕一条性命都难以保全。抗疫与太监们根本没有利益冲突,他们跑什么?
“这些太监——”王治咬牙道:“——为什么会逃跑?”
向亮愣了一愣,唇边却泛出了一缕苦笑。
“……我们也不能理解。”他摇头道:“倒是——倒是齐王做了个解释。他告诉我们,说这几年以来北朝政斗愈发激烈,彼此之间已经不顾手段。这些太监对军务一无所知,之所以能奉命做这个钦差,无非是军权紧要,替皇帝监视他而已……但十几日监视下来,他们亲眼所见的这些东西么,就有点……”
王治脱口而出:“有点什么?”
话没说完,他脑海中已经是电光火石地迅速闪动——这几日北军营帐中可谓异相频频,又是仙影显现,又是仙人使者,背后还有衡阳王府的影子若隐若现……一个位高权重势凌人主的异姓王,身边怎么会平白生出这样繁多的异兆祥瑞?除非——除非——
王治倒吸一口冷气,一部《二十四史记》在心中翻腾而过,刹那之间已经默喻。
“他们是怀疑……”王治轻声道:“他们是怀疑齐王图谋不轨,要造势篡位?”
向亮默默点头,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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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奔逃的目的揭晓之后,事态的发展也一目了然了——想必当日顾问组大动干戈,以仙影威慑北军上下之时,随军太监心中就已经大生疑惧,才会有以眼线跟踪的前事。现今骤然将他们“隔离观察”,那仓促之间大受刺激,舍命奔逃,也就丝毫不足为奇了。
按齐王给的消息,这群太监逃窜之后,必然便是就近奔赴徐州,紧急将篡位的消息送至京城。徐州离军营不过两百余里地,骏马奔驰只要一日一夜的功夫。换言之,足以在潜伏期内赶到徐州,送入最致命的病原体!
“我们已经命令武装无人机高悬徐州城外,见到这批人就立刻动手。”向亮道:“但徐州实在太大,而且皇室经营已久,恐怕……”
他这句话没有说话,但众人已经能够明白:被皇帝派来监视权臣的太监,又怎么可能是愚钝的无谋之辈?变装、密道、易容,隐蔽的法子不计其数。现今大海捞针,找到感染者何其艰难?!
沐晨沉思片刻,只能开口:“齐王呢?他有没有法子?”
“徐州历来是宗室镇守,齐王在这里没有什么部署。”向亮道:“而且……皇权之事最为重大,只要太监能够入城驰报,立刻会被严密看守,再难接近。徐州设有驿站,马上就可以八百里加急,将这些太监送回京中。”
屏幕内外都是一片寂然,最终还是贝言冷冷开口:
“顺便也将鼠疫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
没有人回他的话,但大家心情都已极为恶劣。这些太监冒险一逃,十数日以来辛苦的防疫局面便算全盘崩溃——即使没有八百里加急的传播速度。仅仅是徐州一地,也足以让顾问团如堕噩梦——此地中原要冲,一旦病菌蔓延不可收拾,恐怕天下都要如鼎如沸了!
现今事态危险已极,偏偏事态又是如此紧迫。众人围着圆桌木然僵立,然而心思纷仍百转千回,始终却难以为计。如此对视片刻,王治终究扶桌而起,缓缓顾视左右,郑重开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再做犹豫。”他一字字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非常之时,恐怕要行非常之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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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之后,齐王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之前。
或许是从没见过这样怪异的物件,一刹那间齐王的脸色还有些奇怪。但沐晨可没有介绍的功夫,扫一眼确认连接一切正常,立刻就开口做了宣布:
“组织上已经研究决定了,就由你来做北朝皇帝!”
这一句石破天惊,屏幕对面脸色立刻就是一僵。南北朝篡位劝进比喝水更常见,但自祖龙创立皇帝以来,自古恐怕就都没有过这样粗鲁直接、毫无文化底蕴的“劝进”!饶是齐王身居高位见多识广,也被这话干得怔怔发愣做声不得,连三辞三让的传统套路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穿越者们也没这个情绪等他调整心态、表演上位既定流程,甚至王治还隐晦的瞥了一眼屏幕,打算将视频保存之后送交心理部门分析微表情——他心下反复琢磨,总觉得这一次太监奔逃固然事发突然,但齐王袖手旁观,却未必没有借力打力,趁机上位的意思。
不过现下吴越同舟,记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王治清了清喉咙,淡然开口:
“齐王殿下,不知你对上位流程有什么想法?请放心,无论是河图、洛书、无字天书、鱼腹帛书,还是什么白鱼、白蛇、独眼石人、狐狸夜叫,我们都可以安排。包你满意。”
他仔细想了一想,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至于什么重瞳、四乳、臂长至膝、骈肋、并齿一类,那恐怕需要稍等了。整容手术还是要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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