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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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没有需要完成的课业,也没有刻意要做的事情,金津的生活,正难能可贵的步入一种较为缓慢的节奏。
他很少再主动感受清晨的朝气,每每从睡梦中清醒,都已经临近中午。
负责照顾他的阿婆上星期就搬了进来,如往年一样,她会陪金津住一段时间,直至他假期结束。
“金先生早上打电话回来,说他们大概明早十点到家。”
阿婆将刚盛满汤的汤盘呈上餐桌,正要再进厨房,便见金津先一步走了进去。他拿来四只瓷碗,而后又将专门续盛米饭的保温食盒端上餐桌,盛饭和盛汤的瓷碗被区分开来,中间摆上刚取的筷子。
金津接过阿婆手里的隔热布,回身去厨房,将它规整搭在水池台上。
洗好手到餐厅,阿婆已经盛好了饭,金津道了声谢,而后坐下安静用餐。
见他做任何事都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阿婆更是打心底喜欢,替他盛了半碗汤,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这次回来啊,想必也是为了你志愿报考的事。不过你这孩子从小省心,成绩这块就没让人操劳过,倒是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陪陪爸爸妈妈。”
金津拿勺舀了一口汤,轻呼口气,他语气平平,仿若只是为了不让阿婆的话掉在地上:“嗯,他们有说待几天吗?”
他很少主动提及父母的事,哪怕提起,也是像现在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
可阿婆还是由心生出一丝欣慰,三年相处下来,她深知金津是个内心柔软的孩子,只是在理应得到关怀的年纪被迫承受太多超前情绪。孤独的成长环境,逼迫他养成自我封闭的习惯,久而久之,心里的思虑就永远比嘴上表达的多。
甚至在意与否这样浅显的情绪,都很难从他面上察觉。
她是打心底把金津当成自家小辈养,有什么东西,从来都是自家孙子一份,金津一份。
很多时候,虽然金津不说,但他眼底那种无法抑制的、被人惦念着的喜悦是非常触动人心的。哪怕对他而言,那些东西算不上珍贵,但只要他露出那样的神情,阿婆几乎瞬时就会红了眼眶。
简单而长久的陪伴,或是他唯一珍惜且重视的,这其实并不算要得太多。
“这倒没有。”阿婆摇摇头,“不过上次打电话回来好像有提,说忙完近期这个大项目,会有一段时间空闲下来。”
金津点头,默不作声吃了口饭。
阿婆以为孩子失落,连忙笑着转移话题:“马上就要步入高中了,小津你有没有心仪的学校啊?”
金津闻言,垂眸想了片刻:“……一中吧。”
阿婆点点头:“和优一中虽不是省重高,但却是临四市以内,师资力量与教学底气最雄厚的一所中学。”这些资料都是临期查的,因此陈述起来没有磕绊:“据说校园环境相当不错,师生与同学间的氛围也很融洽,这样学习起来不会产生多余的负担。”
“最主要的,是离家近。”阿婆似乎对他选的这所学校十分中意:“你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独自在外面读书,病了痛了只能自己解决,况且人生地不熟的,做什么都不方便,我们这些在家里的还得一直挂心。这逢年过节在外面跑,人山人海的多危险。”
“嗯……”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到阿婆为此做了多少功课,金津不由停住筷子,内心被一股熟悉的暖意包围。
吃完饭,金津主动收拾餐桌,让阿婆去客厅休息,他将碗筷放进池子,而后娴熟地清洗起来。
小时候跟外婆住在一起,金津也常抢着洗碗,他很享受这种“分担”的感觉,好像这样就永远不会只剩他一人。
可他的人生即将步入新的阶段,无可避免的全新环境正在让他产生焦虑。
从小到大,他都喜欢从繁琐的小事里寻找安全感,父母童年缺失的陪伴,致使他幼小的心灵防线变得岌岌可危,因此他才会想要不顾一切抓紧已经存在的事实。
他深知自己这种可谓病态的不安,可仍旧活得矛盾又自我,害怕结束,却也难以展开迎求。
昏暗的房间里,唯有窗帘透进来些许光亮,金津走到电脑桌前,神情有些空然,他的手指轻慢划过桌沿,似是没有目的的重复动作。他缓缓坐下,目光仍是发散的,直到指尖触碰到硬硬的纸质一角。
鲜微的触感异样明显,致使金津的思绪片刻回神,他手指轻捻,拿起那张丢弃角落的名片。
他拉开台灯,轻缓转动指尖的东西,而后沉默盯了片刻。
脑海不时闪过的思绪,也曾让他遥想过不久的以后,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存活。
是从事热爱事业积极努力生活,还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这两个答案似乎都不太适合他,他没有特别喜爱的事情,却也不会心甘情愿趋于平凡。
就像饭桌上阿婆突然问他,以后想成为怎样的角色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晚在广场生涩歌唱的景象。
那一刻他好像懂得了,原来奋不顾身去做某一件事,是不需要完全熟悉的。
就像适当减少怯懦,总会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
“……”
金津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输入了“chaken”。
那晚出声拦住他们的男人,是首都一家艺人经济体系公司的星探,他当时立于人群中看完了金津的表演,觉得他十分有发展潜质,因此想要邀请他去报名参加公司近期举办的一场线下练习生选举活动。
金津并没有当场给予答复,甚至收下对方递来的名片时,也没有清醒认知到他说的这个概念。
他没有准备在这样的时间节点去做一件可能影响未来的事,因此这张名片只是被一搁再搁,没有刻意去注意。
舍长当时看出他想要迟钝的态度,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问:“你当时走上台,心里想的是什么?”
金津没纠结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沉思片刻,回答道:“那样的节点下,我的心境与以往有些不同,只想迫切去做某一件事。”
“所以比起对某一事物的具体追求,你更在乎的,是事物本身?”舍长将他的话以一种直观的方式剖析:“无论喜不喜欢,都会去做?”
“不。”金津摇了摇头:“也不算……至少不是讨厌。”
舍长点点头,问道:“我可以理解为,你所做的只是你自以为‘博取关注’的方式?因为我曾说你要尝试去握紧?”
这话已经问得十分露骨,金津却也不想追究他话语间的逾越,他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没再答复。
舍长一时语滞,半天再没说一句话,二人沉默了片刻,才听他又轻声问了句:“为什么?你这么不自信的原因……”
金津侧目偏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察觉到金津的抗拒,舍长没再追问。
金津从不提过去,他不特意说,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
他们这些做朋友的,哪怕平日插科打诨惯了,也至少都维持着该有的分寸,不会刻意去试探对方心底的防线。
金津时常一副沉郁的模样,对比年龄十分突兀,很多时候,对于主动而来的示好,他都表现得极其淡漠,但他们知道,这不是拒绝的意思。
总有人被他冰冷的表象击退,认为他对待友情毫无珍重,也有人选择主动出击,去觉察他敏感内心的温好与细腻。
曾经的他没有深想,认为金津在处理人际关系时,这般矛盾的态度绝对是性格使然,可如今才算真正知晓,他这般完全属于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可能与其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脱不开干系。
可是金津的人生马上就要步入新的阶段,到那时,面对全新环境的他,又会恢复如初,变得冰冷且刺骨吗?
他不应该被这样的情感桎梏。舍长隐忍地想,他可以考虑任何事情,至少,不应该只是被这样简单的情绪问题所困扰。
可他表现得如此抗拒,便是有人真心实意想替他分担,他会轻易就说出口吗?
“我不管你眼里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我只希望,你能以正确的目光及态度来审视自己的存在。”舍长语气严肃,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随和:“这并不难,对么?它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可以很好的处理这件事。”他拍拍他的肩头,“就像我说的,你总能力所能及将事情做到最好。”
炎夏的晚风吹起,拂过金津有些酸涩的脸庞,他极力隐忍的某样情绪,好像快要抑制不住从眼角破碎开来。
从来没有人坚定的告诉他要如何去爱自己,也从来没有人在得知他消极的生活态度以后,展现得如此认真严肃。
哪怕被打翻的是他从一而终选择的生的方式,但在那样的一个瞬间,他能感受到的,已经远不止如此了。
“谢谢。”
最终,晚风夹杂着他的话语,轻飘飘落下,而后又散去远方。
“你只是太缺少关爱了。”舍长看了眼他手里的名片,“留着吧,或许,它也可以作为一个选择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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