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忘记·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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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到处都是火。
如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开在地狱尽头,他们肆意舞动,山上弥漫着尸体被烧焦的味道,火舌不停吐着蛇信,整个山谷都被鲜红的火焰覆盖。
姜幼卉站在山崖之上,俯瞰着山谷中人族与妖族血战,可是弱小的人族又怎么抵得过强大的妖族,于是那场战争最终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妖族,通红的眼睛,张开的血盆大口几乎可以吞下一个婴儿,远远望去,像极了修罗地煞。
父亲当机立断,连夜撤出虞城百姓,留了一批队伍在城中潜伏,剩下的大军主力后撤至稜城。
却弄丢了小妹。
小妹自幼崇拜她,这次远走边疆,也混做小卒跟了过来,到了虞城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又是害怕又是欢喜,与她同吃同住,生怕那体弱的女孩被边疆的风吹散了,即便夜里巡逻也要带着她,给她讲些名人轶事,有时也杜撰个小故事哄她开心,小妹的笑,是她在这无情的血战中唯一的慰藉。
那日大军后撤,她们被匆忙的人流冲散,姜幼卉慌慌张张寻遍了大街小巷,几乎歇斯底里的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却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后来她找遍了稜、虞两城,用了五年才终于慢慢接受小妹被她弄丢了这个事实。
留在虞城的人只回来了一个,那小卒花了十日摸清妖族习性然后拼死将消息带回来,又在第二个十日过去后不治身亡。
姜幼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人,那人来时是深夜,身上划出不少伤,伤口结了痂只留下一些血迹,满身泥垢脏得看不出原本面貌,甚至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姜幼卉记得,他看到她时眼睛里闪着光,尚未来得及开口,先吐出一口血沫,挣扎着将藏在怀里的几张纸递给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倘若没有那人,只怕这仗还要多打数年。
那小卒离开时笑着问她:“我们会赢的,这一战后,与国依旧海晏河清,对吧?”
姜幼卉红着眼睛,告诉他,“会的。”
他们姜家,一定会护这盛世无恙。
后来大大小小战了几次,大多都是劣势,姜幼卉上了战场不要命,又总是抢着当前锋,几回下来落了不少伤,只是每次一想到那满怀期待问她与国会不会赢的人,便觉得再多伤也没什么了。
有一回,父亲觉得时机成熟,自己正面迎敌,兄长趁机绕后,前后夹击将妖族打的措手不及,大伤妖族主力,那次大战迫使妖族休战调息,也是那次之后,父亲有了收回虞城的想法。
虞城百姓尽数涌入稜城,稜城养的了他们一时,容不下他们一世,现今稜城已经人满为患,那位慈祥的将军想让流离失所的百姓都能回到家乡,想让虞城再复当年和乐安宁的景象。哪怕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父亲第一次不顾众人劝阻,带着大军迎战妖族。姜幼卉被留下守城,她尽力将一切做到最好,每日操练,昼夜轮班巡逻,将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逐渐学着父亲严肃起来,不再爱笑,眼底总是蕴着无尽的疲惫,睡眠渐渐变浅,稍有一些风吹草动便要持剑坐起,然后静静坐等天亮。
捷报传来时,姜幼卉正在研读父亲留下的手札,听了消息,她不由打了个颤,手札掉在地上扬起粉尘,她顾不得捡,慌张跑出去,笑容却凝结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
兄长站在一旁,边上两个士兵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他的背后三军肃立,噤若寒蝉。
姜幼卉颤抖的手掀开白布,看到那身老旧的战袍,胸口像是被什么撕扯着,忽然双腿发软,终于支撑不住摔在地上,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流,她双手捂住嘴,努力将呜咽声压下去。
兄长拍了拍她的肩,告诉她,此战过后,他们可以一举夺回虞城了。
万籁俱寂。
她牵出一个虚弱的笑,“好。”
五
“爹,别走……哥哥,家里昨日来信了,不是母亲写的,我好怕她出事……小妹被我弄丢了,你们是不是都在气我……幼亦,你等等姐姐……幼亦……”
“幼卉,醒醒。”
眼皮重若千钧,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眼泪越过鼻梁灌进了耳朵里去。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姜幼卉撑着坐起来,烈昭胤拦住她行礼的动作,“你病得重,免礼吧。”
姜幼卉的确是没有力气了,不再强撑着,将头抵在后面的墙壁上,终于问出那个深埋心底的问题。
“陛下容不下的,究竟是外姓,还是权势滔天的镇国将军?”
“幼卉,慎言。”他神色严肃,透出些警告的意味。
姜幼卉熟若无睹,继续道:“我姜家满门忠烈,我的祖父,曾祖父,我的父亲全部战死沙场,我的妹妹为了让我们收复失地,当着我的面跳下城楼,我全力支持的陛下,却容不下我兄妹二人吗?”姜幼卉情绪激动,双目通红,不停咳嗽,似乎是要将肺咳出来一半。“幼亦死时,才十六岁。”
“姜凌之带兵入宫,整个王城,连朕的身边,全是他的死士,那夜宫变倘若稍有差错,今日这与国,怕要改姓姜了吧。”烈昭胤胸口微微起伏着,冷漠的眼神死死盯着姜幼卉。
“幼卉,是你亲自进宫勤王,朕念在你一片赤诚,只杀他留了你,兵权也依旧在你手里,这回却又换了你,怎么,你要为你兄长报仇吗?”他冷笑着,全然不像那个少年。
“兄长根本对你那些权利没兴趣!”姜幼卉直到那日自己“弑主”才明白为何一向沉醉烟花酒楼的兄长忽然带兵包围王宫,以他的警觉,想必是发现了那偌大的庙堂已经容不下自己,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姜幼卉冷静下来,不由笑道,“错就错在兄长太不信我,举兵起事却要将我灌醉,可怜我当时被九钦摇醒,一道勤王令吓醒了我的酒,入了宫才发现,原来陛下是要我亲手杀死自己唯一的亲人。”
“姜幼卉!”
姜幼卉自知再说下去没什么意义,便转了话头,将那些罪一一认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陛下,幼卉最后,还有一事相求——姜幼卉罪大恶极,自请去虞城城楼之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向死去的父亲,向整个与国,请罪。”
姜幼卉托人将那杆陪了自己十年的枪送到了虞城。
七年前此地收回,如今的虞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繁华,站在城楼之上,可以望见街道两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父亲的雕像在远处山腰之上巍然矗立,手持长剑望向虞城中心,仿佛逝去多年仍在庇佑这座城。
与国到了冬日,所有城都被冰雪覆盖,虞城也不例外。她站在城楼之上,抚摸着那些翻新过的砖石,划痕烧痕都已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代又一代的繁荣。
可是谁知道,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孩子,从这里跳下时该有多绝望,明明前一刻还哭喊着让哥哥姐姐救她,下一刻又毫不犹豫的从这里跳下去。
姜幼卉闭上眼睛,近几日她身体愈发虚弱,人也不由变得感伤起来,总是想起那些人那些事,每每想起来眼睛总是酸痛,自嘲的笑了笑,她将蓝色长|枪竖起来,“既已陪了我十二年了,便再送我最后一程吧。”
六
那是至关重要的一战,父亲不惜拿自己作诱饵,引得盘踞虞城的妖族倾巢而出,那些妖物在一处地势险要的峡谷损失超半成兵力,虽有剩余但已不成气候。
他们在庆祝将人族老将送去西天的同时,姜凌之也在筹谋收复失地。
兄长改去了平日嬉笑贪玩的性子,也可算是个有谋略的人了,他做事果决,治军严明。将父亲遗体送回了国都后便立即着手准备夺回虞城。
三日后,他趁妖族放下戒备,先是横空调出一队训练有素的死士潜进虞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了妖族粮草辎重,与国的铁骑轰轰烈烈奔向虞城,百万弩|箭对准守城妖兵,护城河的冰面被砸出无数坑洞,战火烧过,虽春天未至然冰面已融,城外积了几天的雪和着鲜红的血液将护城河染成红色。
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妖兵倾尽全力却还是挡不住人族浩浩荡荡的攻城步伐。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时,城楼之上出现了一个人影,衣衫褴褛,脸被冻得通红,冻疮发脓裂了口子,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干瘦如柴没个人样。
倘若细看便能发现,这人眉眼还有五分像那战场上手持蓝色长|枪的前将军姜幼卉。
同主帅姜凌之,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她被押上城墙,周围是数不尽的赤色瞳孔,献血染在她的脸上,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跑出来。
认出了城下那道身影,她大喊着,“姐姐,救我!”
一声盖过一生,哭得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姜幼卉不由得停了脚步,愣愣的看着城墙之上的女子,稍一晃神背后便被刺了一刀,摔下马滚了一圈,周围与国士兵立即将她围在中心。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她透过五年的光阴看到城墙上已冻得脸色铁青的女子,这样严寒的冬日里她也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
她落到妖族手里了,这五年里她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模样,她长高了,更瘦了,那样的身体,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城墙那么高,她该有多怕。
天空中乌云密布,阴沉如斯,狂风席卷而来,在姜幼卉耳边呼啸着,两军偃旗息鼓,气氛凝重,安静的可怕。
未等姜幼卉说话,妖族已有人要她撤兵,还要她独自进城,亲自去接她的小妹。
她定定看着城墙之上同她讲条件的狰狞面孔,动了动唇,一个“好”几乎要出口。
“妖族辎重粮草皆已被烧,我军数倍于你的兵力,你有什么底气,同我谈条件。”姜凌之的战马缓缓走到她身边,睥睨众生般傲慢从容,瞥了一眼姜幼卉,挑起地上的枪递给她,随后又继续向前,白色战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姜幼卉接过枪,听到上方轻轻传来几个字,“别怕,有我。”
“你放了她,剩下的妖族都可以出城。”姜凌之缓缓开口,于万军阵前而不改色的气势,像极了姜老将军。
妖族咬定了姜家人不会放弃自己手里的筹码,坚决要他们撤兵。
城下三军鸦雀无声,瘦弱的女孩听懂了自己已成为威胁城下之人的把柄,悲哀的看着战场之上一红一白两道亮丽身影。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毫无征兆地用力挣脱钳制,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像枯叶蝶一样飞舞在虞城城门,最后,小小的身体在城墙下绽开一朵血色玫瑰。
铺天盖地的秃鹫盘旋在虞城上空,尖锐的叫声久久回荡,淹没了姜幼卉的哭喊声。
悲痛雪崩一般在姜幼卉胸口蔓延,她愣愣走过去,抱着那具逐渐冰凉的尸体,隐约听到兄长发号施令。妖族尸体一个一个在身旁倒下,剩下的一小部分冲破包围线,直冲更北处而去。
后来姜幼卉病了一场,只听说兄长将剩余妖族大军全歼,封于一座冰川之下,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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