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电话

厚实的遮光窗帘挡住了窗外的光线，卧室昏暗一片，静谧的落针可闻。如果照此发展，应该是个非常完美的早晨——无人打扰、睡到自然醒。

        偏巧这时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打碎一室安静，聒噪无比。

        终于，床上的人动了动。紧接着，一只白皙纤瘦的手顺着深灰色被子伸出来，摸向床头柜。

        手机屏幕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郁衍惺忪着眼，凭感觉划拉一下屏幕，皱着眉，非常不耐烦地“喂？”一声。

        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试探着道：“你好，请问是郁衍……先生吗？这里是市综合医院，你老攻出了车祸，你得来一下。”

        母胎单身二十八年的郁衍睡意跑没了大半，将耳边的手机拿到眼前，扫了眼来电显示。

        【骆鸣】

        再看看今天的日期：4月1号。

        每年愚人节，郁衍都会收到骆鸣的“贴心礼物。”贴心到总想让郁衍爆锤他一顿！

        今年玩的更花，都有演员了。

        被捉弄的恼火加上起床气，郁衍心情差到极点。耷拉着眼皮，冷飕飕开口：“让他滚蛋！你问问他，怎么不上天呢！”

        这明显是不信。对方愣了愣，继续道：“大约一个小时前，高速路上发生了严重的连环车祸。三十多人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这会儿正在急救。你老攻就在其中。”

        郁衍半信半疑，沉默几秒：“他不是我老攻，你联系他家人。”

        “你是他唯一的紧急联系人，备注还是郁衍老婆，不然我们也没法联系上你。”

        说得有鼻子有眼。郁衍咬咬后槽牙：“行，我去。帮我转告骆鸣，他最好真出事了，不然我就亲手把他揍进急救室！”

        挂掉电话，郁衍给助理发了条【我晚点到公司】的消息，开始起床穿衣服。

        四月份的清晨带着微凉，郁衍拿了件卡其色风衣裹在身上，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出了门。

        怀着“敢骗我就死定了”的心情，郁衍顺利到达医院。一问前台的护士，还真有这么回事。

        郁衍进了电梯，上到七楼，顺利找到急救室。走廊里挤满了人，有来回踱步的，有捂脸痛哭的……乱作一团。

        郁衍慢慢走过去，心里安慰自己：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骆鸣这种缺德带冒烟的混蛋，肯定死不了。

        负责协调、安抚家属的护士余光瞄到骆鸣，扭头问他：“你是谁的家属？”

        “骆鸣的。”

        “哦，是你啊。”护士一听，将骆鸣的手机递给郁衍，“先坐下吧。别着急。”

        郁衍接过手机，走到一处角落，靠墙站着。手指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解不开锁，郁衍从紧急呼叫那里点进去，打开个人紧急信息。

        紧急联络：紧急联系人：郁衍老婆，后面是他的手机号。

        除此之外，再没其他紧急联系人。

        之前打电话的护士没骗他。

        郁衍想半天也没想明白，只能把它归结为骆鸣的恶趣味。绷着脸，随手把手机揣进风衣外兜里。

        等了有半个小时。急救室的门被打开，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来：“骆鸣家属来了没有？”

        郁衍急忙走过去：“我是。”

        病床的上骆鸣还昏迷着，头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

        “病人头部受到撞击，暂时昏迷。先转到普通病房，等他醒了再做进一步检查。”医生言简意赅地交代。

        到了普通病房，郁衍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着昏迷不醒的骆鸣。

        一守就是一上午，床上的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干等了好几个小时的郁衍烦躁地站起身，迈步离开病房。

        出来得太急，忘带烟了。郁衍去超市买了包烟，找个能抽烟的地方，吞云吐雾。

        葱白修长的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一会儿就抽完一根。

        郁衍以前是个烟不离手的烟民，把烟当饭。最近这两年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抽的没那么凶了。但彻底戒掉还是不可能。

        抽完烟，郁衍返回医院。打开病房门，骆鸣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听到开门声，扭头直勾勾地盯着郁衍。

        俩人从小掐到大，郁衍本能进入战斗状态，率先出击：“还以为你死了呢。”

        一反往常，骆鸣并未跟郁衍斗嘴。

        郁衍觉得不对，抬脚走到床边，睨着床上的人：“磕傻了？”

        下一瞬，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缠住郁衍细瘦的腰。

        “我头疼，媳妇给我呼呼。”骆鸣抱着郁衍，可怜巴巴道。边说还边用头蹭着郁衍，像一只撒娇的大狗狗。

        郁衍嘴角抽动，非常想呼骆鸣一巴掌。考虑到他是病号，生生忍住了。挣了挣身子：“松开！”

        骆鸣不仅没松，抱得更紧：“我都好久没抱媳妇了，媳妇贴贴。”

        说着，放在郁衍腰上的大手来回摸了摸：“腰细了不少。我出差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打你屁股！”

        手下移，“啪！”一下拍在郁衍屁股上，清脆响亮。

        郁衍都被拍懵了，炸毛骂道：“骆鸣你特么有病吧！”

        骆鸣仰起头，认认真真地问：“思你成疾算病吗？”

        郁衍被恶心的说不出话，凶巴巴威胁：“松开我，不然揍你！”

        “打是亲骂是爱，来吧。”骆鸣主动求揍。

        郁衍：“……”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郁衍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骆鸣的种种表现明显有问题。伸手按了下床头的呼叫铃：“快点松开！一会医生来了，让人看见丢不丢人！”

        “我抱自己的媳妇有什么丢人的。”骆鸣不以为然，继续抱着。

        郁衍冷声强调：“我不是你媳妇！”

        骆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定是我出差太久，你生气了。放心，老攻回家就满足你。”

        满足你个头！

        郁衍猛地挣脱开，连连后退好几步，双手抱肩，看傻子似的盯着骆鸣。

        很快，医生进了病房。给骆鸣检查身体，一通下来后：“轻微脑震荡，其余一切正常，观察个一两天就能出院了。”

        不幸中的万幸，骆鸣是受伤最轻的那个。

        “……”旁边的郁衍一脸无语，“他叫我媳妇。”

        医生扭脸看向郁衍：“请不要伤害我这条单身狗。”

        “不是，他把我当成了媳妇，我不是他媳妇！”郁衍解释，“他脑子出问题了，要不再好好检查检查。”

        没等医生说什么，床上的骆鸣抢先叭叭：“对对对，不是媳妇，是未婚夫。我们明年5月2号结婚，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哈。”

        郁衍额筋突突直跳，冲骆鸣大吼：“给我闭嘴！”

        骆鸣立马将嘴巴抿成一条线，无比乖巧。

        郁衍继续解释：“我不是他媳妇，我们俩从小就合不来，连朋友都不是。”

        “媳妇你说什么呢！”骆鸣不悦道，“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特别特别好，还定了娃娃亲，明年就结婚了。”

        郁衍瞪大眼睛，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感情上的事不归我们管，身体不舒服记得按铃。”说完这话，医生一脸受伤地出了病房。

        这年头，治个病都能被塞一嘴狗粮。

        等医生出去，骆鸣朝郁衍伸出手：“媳妇过来，老攻还没抱够呢。”

        郁衍装听不着，将手机扔给他：“给你爸妈打电话。”

        “咱爸咱妈在国外呢，我没什么大事，就不惊动他们了。”骆鸣顺手把手机塞到枕头底。

        郁衍捏了捏额角，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死党陈霄云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陈霄云到达医院。

        看清来人，骆鸣一把将郁衍拽进怀里，牢牢抱住。凶神恶煞地瞪着陈霄云，冷冷“呵！”了一声，宣誓主权：“衍衍是我的童养媳，打小就喜欢我。我劝你趁早放弃，否则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陈霄云懵了。他跟郁衍初中就认识了，自然知道郁衍和骆鸣的关系，说是势如水火不为过。

        眼前是什么情况？

        被骆鸣锁在怀里的郁衍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他出了车祸，脑子好像磕坏了，你给他检查检查。”

        陈霄云也是医生，还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会被骆鸣的话蒙骗。

        陈霄云自然相信郁衍的话，走到床边，低头睨着骆鸣：“咱俩聊聊？”

        骆鸣非常自觉把这句话视为约战，松开郁衍，一本正经道：“媳妇你先出去，我战斗力太强，伤着你就不好了。”

        郁衍看着骆鸣缠着绷带的脑壳，翻了个大白眼，离开病房。

        目送媳妇儿出了房门，骆鸣撸起袖子：“来吧，我先让你三招。”

        想了想，又补了句：“不准打头。”

        陈霄云干脆利落：“我投降。”

        不是怜惜病号，是真打不过。他见识过骆鸣的战斗力——上高中时，校外小混混抢郁衍的钱，骆鸣知道后，二话不说去约架，一个人揍趴六个。

        这件事最后以骆鸣嘲讽郁衍是小弱鸡，郁衍呼了骆鸣好几巴掌，两人一起国旗下做检讨收场。

        -

        从病房出来，郁衍也没走远，就等在走廊里。

        二十分钟后，陈霄云推门出来，开门见山：“他的部分记忆出现了紊乱，智力、生活常识以及其他记忆都没问题。”

        郁衍不解：“部分记忆？”

        “有关你的记忆。他的大脑捏造出了一些不实记忆，取代了原本的，而且非常固执。比如娃娃亲和童养媳。哦，还有一点关于我的。”

        郁衍抬眼看他。

        陈霄云：“他把我当成了情敌。”

        “……能治吗？”郁衍黑脸。

        “治不了。”陈霄云直接把路堵死，“记忆紊乱、记忆缺失这种病最好的办法就是自行恢复，强行干预很大概率会让情况更糟。没准干预完，你俩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到时候你上哪儿给他弄孩子去。”

        说着说着，陈霄云不由得笑出声。

        郁衍狠狠白了他一眼。

        笑够了，陈霄云右手握成拳头，递到郁衍嘴边当做话筒，看热闹不嫌事大：“采访你一下，死对头变老攻，啥感想。”

        郁衍：“……”

        谢邀，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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