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离魄（4）

那段时间，是阿娘走后，我们过上的少有的，不用忍饥挨饿，又不用每晚对着挂着锈迹斑斑的门锁担惊受怕的日子。
  也是后来才得知，那学堂的名字，叫盛家学堂。
  听说是朝都里了不起的大官人办下的，明安国里，还有许多这样的学堂。
  收孤女，教世俗。
  阿姐说，办学堂的人，肯定是个好心肠。
  不然这样无亲无故，无缘无分的，收留了这么多的孤女，教她们读书认字，图什么呢？
  不过，因为每个人学的东西都不一样，读书认字里的人，没有阿姐。
  只因后来才知晓，学堂里是有等级的。
  上善，中学，下能。
  起初新收的一众女孩子里，都被安排到了一间学堂里，学些简单的笔墨文字。
  自一个月后，再行分配。
  菊娘是我们中间最小的，年幼时被阿娘和姐姐们护着，便是手上的茧子都少上许多，再加有门刺绣的手艺，当时的师傅也教过几个字，被留在了中学。
  而阿姐，满手的冻疮和茧子，便是握着笔，也写不出先生满意的字帖，最后被一句“手脚尚且麻利”被遣去了下能。
  我因各方平平，管事斟酌了许久，只看中学里还差上几人，便将我塞了进去。
  三门里，住宿待遇都是不一样的。
  便是住宿来说，上善里，便是单人单间，中学里，是两人一间，下能，便是三人一间。
  我和菊娘因是姐妹，便被分到了一间。
  而阿姐，却与我们分开，和一众不认识的姑娘组了一间。
  对此，我们不敢有异，只因对于我们，便有个地方住，有饱饭可以吃，便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阿姐与我们碰面的时间不多，每个月只有个1天的时间，才能让我们得以相聚。
  便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才能如幼时般挤在一起，碎碎念着自己近日的所见所闻。
  中学里，学的是识文辨字，刺绣描花，或是珠算账目；阿姐的下能里，便是布织衣制，烹煮膳食。
  阿姐每每都会笑的轻松，说都是自己尚且应付的来的，很会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做的点心偷偷捎给我们解馋。
  可我们在中学的日子，可没有那么的顺畅。
  读书认字之类，自幼都不曾学过，自是吃力一些，刺绣描花，亦是菊娘偷偷帮我找补，才险险完成先生的要求，唯珠算账目里，还算是有些长进。
  还是当初在粮店时，见多了掌柜的日常记录进项，时日久了未免耳濡目染了些。
  可菊娘珠算一直不见长进，我亦针线不佳，我俩在一起，总算有个互补。
  学堂里总会零零散散的进些新人，后来我们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盛家学堂乃是当地香饽饽一般的存在。
  只因每月里，会有一日休憩，学堂里的姑娘们便会出门走动，总会被人问起学堂里做些什么，待遇如何。
  姑娘们也会一一道出，管吃管住不说，还会教习手艺。
  如此传的多了，便引来许多人家想将儿女送进来。
  时日久了，学堂里也有一套识人的门道。
  一如当日我们姐妹三人投奔之时，从穿衣举止到话语应对，再到我们姐妹三人屋内的窃窃私语，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
  哪怕是那一顿我们觉得天赐一般的晚饭，在一切寻常人家里，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粗茶淡饭，而我们却吃的能将碗照出个人影。
  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时候，已然经历了许多的筛选和试探。
  更让我们笃定，自己是来对了地方，
  这般严谨，只为给孤女们一个出路，
  一如街坊里的传言：
  明安有盛，乃真善人也。
  阿姐也会借着相聚之时，次次叮嘱我们，要好好进学，莫要耽误了时光。
  我与菊娘更是一刻不敢松懈，便是休憩的时候都不敢松懈上半分。
  学堂里有上中下三门筛选，每隔3月还有晋降之分，
  若是学艺不精，天分不佳，则会落下一层，
  但若是进步甚大，亦或是可造之才，也有上升的可能。
  可不知为何，阿姐在下能里，日日勤勉硬功，明明每次考校都在前列，却迟迟不能提至中学里。
  十三岁这年，中学里分了课程。
  手艺精进者一门，珠算账目者一门；
  而我与菊娘，便就此分开，学着各自的东西，连住都不曾住到一起。
  好在我们都已长了年岁，便是分开也有自处之力，只求着每月休憩之时，得以姐妹相聚，方才好好叙一叙话。
  年岁长了，说的便不仅仅是学艺本事，更多的便是女儿家的私房话了。
  阿姐已然17岁，在寻常人家里，早该是说亲议婚的时候了，可因为在学堂里，并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男子，阿姐又鲜少外出，更是没有什么偶遇心上人一说。
  由此，便被耽搁了年岁。
  少女怀春的年纪，少不得要低声耳语几句。
  菊娘说，自己的刺绣手艺很是精进，校考之时每每名列前茅，若等阿姐遇到心上人那天，定要给阿姐好好的绣上一身喜服才好。
  我亦在身边附和，只说手艺自是没有菊娘好了，可宾客收礼，记账的那个位置可要留给我，定给阿姐将喜簿写的漂漂亮亮。
  阿姐有时被我们消遣，只会红着脸庞详怒道：“你们好不知羞。”
  偶尔也会怔愣两声，再看着窗外明媚的天气发呆。
  十五岁这年，上善里，突然有了补缺，要从中学里进人。
  此话一出，中学一片哗然，一众姑娘们更是跃跃欲试。
  只因上善里，便是学堂中顶好的存在。
  听说那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的便是大户闺阁里的东西，衣食用度也是顶顶好的。
  甚至上善里的姑娘，若是表现的好，还能有个侍奉的女婢在旁。
  早前更是听说，大城里的盛家学堂里，上善的姑娘们更有从下能中挑选侍奉的权利。
  哪怕是在上善里侍奉着的，待遇也要比下能里待着好上许多。
  是以此件消息一出，中学里的姑娘们纷纷有了心思，
  菊娘找到我，她说：
  “阿姐，我想进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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